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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章五 执他之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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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他之手

——你双目所见的,就一定会是所有的真实吗?

——如果我说,要给你展现的是不一样的真实。

×××

卢瀚文的事情让蓝河很久都没缓过神来,在他心里,虽然和卢瀚文的接触还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早就已经把他当做弟弟一般看待,这样突然的状况让他实在没办法适应过来。这几天叶修也开始早出晚归,听说是陈果委托给了他新的任务,蓝河倒也不担心,心里总是笃定了叶修不会有什么事一般,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给叶修留了夜宵,第二天盘子肯定是空的,甚至有一次叶修还在盘子上用酱油写了一个“谢”字,让蓝河觉得颇为好笑。

蓝河这几天空了下来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就在网上接一些翻译的零工,蓝河发现自己虽然不能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但是所学的知识倒是在逐渐恢复,至少他发现自己英语方面的知识还不错,反正这些都是网上交流不需要碰面,虽然日子看起来平静下来,但是蓝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他一边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心了,一边在心中把那些冒头的不安统统压下。

这天,蓝河正在做一份传过来的翻译工作,门铃突然响了起来,蓝河不由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叶修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啊。走到门边,蓝河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如果是叶修回来了,那他有钥匙应该可以自己开门。这么说,是陌生人?”蓝河警惕地一手握住了放在口袋里的纸鹤,这是叶修留给他防身用的,一手握着门的把手,从门上的猫眼看过去,门外站着一个人,蓝河凝神看去,却发现……不是陌生人?

门外的那人,戴着一副眼镜,脸上是内敛沉静的神色,这不是张佳乐的弟弟——张新杰吗?

蓝河的直觉告诉自己,张新杰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他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在左右邻居不发现的情况下开门,门外的张新杰已经开口:“蓝先生,请开门吧,我在门外设好了结界。”

蓝河打开门,门外的张新杰依旧给蓝河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只不过当时的一身白色长衫换成了白色的唐装,素白的衣服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隐于尘世的道者,他向蓝河点头致意了一下,蓝河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等到张新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蓝河又到厨房给他泡好茶,原本以为张杰新生于大家族,对这些应该都会有所挑剔,然而在蓝河端上茶之后,张新杰只是礼貌道谢,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之后,眉头舒展开许多,又朝蓝河道了声谢。

蓝河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张新杰的气场让他觉得有些压迫,但他给人的感觉确实舒缓的,也许还带着一点刻意的协调。

“张先生,叶修最近白天都不在家,您找他有什么事吗?”蓝河问。

“蓝先生,我们是平辈。你可以叫我新杰。”张新杰看向蓝河,眼神依旧是那样沉静的样子。

“那你也可以叫我蓝河,叫蓝先生什么的太奇怪了。”蓝河朝张新杰笑笑,道,“叶修大概很晚才回来,你有事的话要么留个口信吧。”

“不用了,此行虽然找叶修也有些事,但是还有些事要找你的。”张新杰说道,他的话倒是让蓝河微微一愣,脱口就问道,“有什么事吗?”

“前几天我接到我哥的口信,说想见我一面。”张新杰坐姿端正,声音不急不缓,他的话让蓝河惊讶了一下。

“张……佳乐?”迟疑地问出这名字,蓝河心中充满了疑惑,却并没有说出来:“张佳乐不是已经没有灵力了吗,为什么还能给远在龙虎山的张新杰带口信呢。”

“是的。”张新杰接下去说道,看到蓝河脸上疑惑的神色,又解释道:“我和我哥之间有我们自己设定的交流渠道。”

蓝河恍然,料想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应该不错,至少世间也还有会去记挂张佳乐的人,也不知道那个青年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现在过得很好。”张新杰似乎看出了蓝河心中所想,慢慢说道,“只要心中有所想,他就能过得很好。”

听张新杰这么一说,蓝河稍微放下心来,他想他无法忘掉那个青年在海边的背影,明明是有些瘦弱的感觉,却带着一种坚韧的力量,仿佛什么东西都无法摧毁它一般。

只不过蓝河和张佳乐也仅仅有数面之缘,结识的时间不算很长,张佳乐会特意托张新杰来转达什么事呢?蓝河这样问出来,张新杰似乎也是有些疑惑一般地皱了皱眉,却还是开口说下去。

“他让我代为转达四个字。”张新杰顿了顿,缓缓说道,“小心叶修。”

这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在蓝河的脑海里,让他的脑子变得混乱,良久蓝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张新杰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他就只是让我代为转达,具体什么意思他没有说。”

蓝河咬了咬下唇,张佳乐这四个字无疑在他心底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他并不相信张佳乐会平白无故说出这么几个字来,还是让张新杰千里迢迢过来转达。“但是……小心叶修?是说叶修会对自己不利吗?”这个想法一出来就立刻被蓝河自己否决了,他下意识觉得叶修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这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直觉,让蓝河能够对叶修抱有十分的信任。

在这种自相矛盾一般的两个结论中,蓝河觉得自己脑子烫得厉害,似乎有什么叫嚣着要出来一般,他死死地捂住胸口,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而在张新杰看来,蓝河的身型猛地晃动了一下,然后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他的周身有浅蓝色的气流在流窜着,整个房间的瞬间冷了下来。张新杰惊讶了一下,随后恢复了镇定,正要拿出符咒压制,谁知道蓝河的左手腕忽然就亮了起来,有一道朱红色的气流从蓝河手腕处延伸来开,蓝河只觉得有一缕清亮的气流进入了他的脑海,随后他脑中的胀痛和灼热就被压下去不少。

等到蓝河完全恢复,他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正要朝张新杰致歉,却发现张新杰盯着自己的手腕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到他恢复了过来,张新杰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我能看一下你的手腕吗?”

蓝河带着不解把手腕递过去,张新杰仔细地看了一下蓝河的手腕处,原本那里是被叶修系住聚魂符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融入了皮肤里,只留下一道浅红色的痕迹,蓝河见这道红色的痕迹并没有影响到自己,久而久之也就忘记有这道痕迹的存在了。

“这里原来系着什么?”张新杰问。

“是叶修给我画的聚魂咒,他说有这道符咒我就可以接触到周围的实物,而且阴气的影响就会少。”蓝河好奇地看过去,“是有什么不对吗?”

张新杰仔细地看了几遍蓝河手腕上的红痕,然后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蓝河也不打扰,张新杰应该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大概是不会开口的。过了好一会儿,张新杰才抬头,语气中带着不解般郑重:“那不只是一道聚魂咒,那是一道……同命咒。”

“同命咒?”蓝河一愣,直觉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太吉利的符咒作用应该不是太好。

张新杰点点头,说道:“同命咒一旦下了,那下咒者和被下咒者就会生命相关了。”

“性命相关……”蓝河喃喃地重复着张新杰的话,他一时想不明白叶修为什么要这么做,还瞒着自己,在他看来如果之前的事情叶修是出于对朋友的道义的话,那这件事就太解释不通了,以蓝河这么多天对叶修的了解,他不是一个热心的人。

“而且同命咒还有一个效果。”

张新杰的声音把蓝河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就看到对方也用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他。

“如果被下咒者生命垂危,下咒者可以将大部分的伤害转移过来。”张新杰垂下目光,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笑,道,“这种咒术对下咒人是百害无一利的。”

蓝河愣愣地听着,当听到可以将大部分伤害转移的时候,他的脑子尖锐地刺痛了一下,他下意识捂住了脑袋,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却没有消失,但也没有加深,就这么一刺一刺地刺激着蓝河的大脑。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蓝河知道是叶修回来了,但现在这种情况却让他没办法去起身迎接,门被迅速打开,随后叶修走进来,看到蓝河捂着脑袋一脸难受的样子,立刻上前查看情况。然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当叶修来到自己身边,蓝河就发现自己脑中的尖锐疼痛缓和了许多,他起身示意叶修自己没什么事。

“呦,张新杰啊,你找我有事?”叶修又一次仔细确认了蓝河没有什么问题,这才转过身看向张新杰问道。蓝河本来想问他关于同命咒的事情,此时被叶修抢了话头,反而不好开口了。

“是的。”张新杰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掩饰住了他复杂的目光,慢慢道,“我想请你为一个人招魂。”

×××

“你说你们请了校外的人去处理学校图文中心的古书陈列室里发现的那些奇怪的符号?”坐在桌前的男人虽然只是非常平淡的问话语气,但还是让站在对面的人脸上不断地冒出冷汗,那个男人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咽了咽口水才鼓起勇气一般说道:“韩校长,那些记号怎么都去不掉,所以我们怀疑……”

说到这里,男子受到对面的一瞥,冷汗冒得更多了,连接下去要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无稽之谈。”被称为韩校长的那个人正是本市一所重点大学的校长韩文清,他看向已经快站不住的人,语气中有些不满,“你好歹文化程度都不低,居然会相信这种骗小孩的话。”

“什么奸佞作祟?这种封建意味浓厚的话居然也有人信?”韩文清有些不屑,特别是他看到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校方请的外来人士居然已经到学校来处理了,韩文清远远地看过那个人一眼,懒散得好像全身的力量都靠带着的黑伞支撑住,他的目光放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对方的目光也看过来,看到他的时候,对方眯了眯眼,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这让韩文清又是一阵莫名其妙。

“这种人怎么会可靠?”韩文清想,“一看就知道是来骗钱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其他校方管理层的态度都很坚决,韩文清一人即使再有什么不满也不好说什么,看着站在对面不断流着冷汗的人,韩文清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其他的,只是吩咐他盯紧外来人员,别到时候丢了什么珍贵古籍就好。

那人听到这话如蒙大赦一般快步走了出去,韩文清把头靠在转椅上,从他的办公室窗户正好可以看到斜对面的图文中心,现在是上课时间,图文中心时不时地有人进出,这座建筑物越是靠近顶部的地方给人的感觉就越模糊,忽然,最上面的避雷针似乎闪了一下,韩文清再去定睛的时候,避雷针依旧是那种模糊的感觉。

×××

“张新杰,你找错人了吧?”叶修听到张新杰的话,先是一愣,耸了耸肩说道,“你们家不缺这方面的人才,况且我对招魂不是很在行。”

“爷爷不会允许张家弟子做这种事。”张新杰也很坦然地看向叶修,语气依旧是不急不缓,“而且你曾经给人招过魂,对这些应该很熟悉。”

“谁告诉你的?”叶修的眼底有一些情绪波动,语气变得有些冷。

“张佳乐。”张新杰似乎早就料到叶修会这么问,而张佳乐在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也说过,如果叶修问起来是谁说的,老实交代就行。叶修这个人的底线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张佳乐说这句话的样子似乎带着一丝对于叶修的忌惮,如同想起了什么一般,他又告诫自己的弟弟,如果叶修不同意那就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否则真触及了叶修的底线,那个看起来懒懒散散的男人会动手也不是不可能。

正因为叶修不管对谁的态度都一视同仁,所以他会在前一刻对你笑语相迎也会在后一刻对你兵刃相向。

至于叶修的实力……张新杰看向叶修,回忆起张佳乐说过的一句话:永远别小看叶修,他的实力就像一个无底洞,你永远探查不到他所保留中的隐藏实力到底还有多少。

“他卖我倒是卖得干脆利落嘛。”叶修点起一根烟,吐出一圈烟雾之后,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然而摊摊手道,“可惜那次我失败了。”

“但这次未必会失败。”张新杰沉静地接口回答。

叶修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张新杰也不再说话,一股诡异的静寂弥漫在空气中,蓝河总觉得叶修今天进来的时候气压很低,进门过了一会儿才缓和了一点,虽然神情和平时的差别不大,却总是给人一种胆寒的感觉。

“先说说你要给谁招魂。”过了好一会儿,叶修才开口道,他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翘着个腿倒是恢复了平时散漫的模样。

张新杰点头,伸出右手结了一个印,一张对折叠起来的纸凭空出现在他的食指和中指只见,他把纸递给叶修,对方展开一看,很突然地挑了挑眉。

“怎么了?”蓝河好奇地凑过去,他觉得叶修刚才的神情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于是他看向那张纸,那张纸上只有寥寥的几行字和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青年,即使那个青年的目光再怎么平和,蓝河还是觉得有一股威势压着自己,这种一种领导者的气场,在照片下面,写着几行字:

韩文清

XX大学校长

X月X日因车祸住院,现已出院重回学校工作。

“咦?这个大学听起来很熟悉的样子”,蓝河惊讶,又回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这不是孙翔在的学校吗?”

“还真是凑巧啊。”叶修喃喃,摩挲着纸张边缘,笑道,“这个人就是我最近的委托对象。”

“委托?”蓝河问。

“是啊,还记得之前那个古籍陈列室吗?失去作用遗留在那里的法阵被发现了,那个学校的校方委托老板娘去掉印记。”叶修把纸放到桌上,耸了耸肩,“不过这人一看就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听说我们这行去处理的时候脸色黑得可以。”

叶修忽然转头看向张新杰,一脸的揶揄笑容:“张新杰,你跟他什么关系?”

“故友而已。”张新杰的面色不变,只是悄悄地握紧了手掌。他和韩文清的关系,其实现在连故友都算不上,如果真要说的话,应该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想到这里,张新杰微微地皱眉,下意识摸了摸右手手腕。

“哦~故友啊~”叶修拖长了语气,却也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把话题一转,说道:“你说你是要给韩文清招魂,但是据我所知,韩文清的魂魄是全的,没有缺损。”

“我知道。”张新杰点点头,“所以我怀疑他被人换了魂魄。”

×××

在办公室再次只剩下韩文清一个人的时候,他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

他把目光从图文中心放回到办公桌上,从自己醒来之后,已经过了快一个星期,家人说自己是遭遇车祸,虽然当时生命垂危但是现在抢救回来了,只要醒过来慢慢就能恢复好,但是他心里总有一些不自在的地方,这种不和谐的感觉韩文清自己也说不太上来,就好像拼图缺了一块,虽然只有小小一块,却让一个整体都有了缺憾。

然而韩文清将自己的记忆全部梳理过,却发现,自己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自己的父母家人,也记得自己的工作记得自己的同事,就连小时候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结果是,他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记忆断层。也就是说,自己的记忆是完整的,不存在什么车祸后失忆的桥段。

这样矛盾的两种情况让韩文清心中觉得疑惑,医生本来让他在休养几天,他却执意要来学校,也许工作可以压下他心中时不时升起来的违和感。然而今天第一天回到办公室,却是听到这么一个古籍陈列室里有被破坏的痕迹这种让人心烦的消息。

古籍陈列室在学校图文中心的顶层,那个楼层中陈列中各种校史资料和古籍资料,又有铁门落锁,要进去先要找校史管理的老师借到钥匙,否则是绝对进不去的。发现陈列室里有奇怪图案也是在几天后校史管理的老师上去例行通风整理的时候,听说地面上被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红色颜料涂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图案,老师发现后本来想隐瞒下来偷偷擦去,用了不少的方法却怎么都擦不掉,那个图案就好像被刻在了地上一样,老师见瞒不过了,才上报了领导。

对于其他分院的院长和学校管理层所说的“有邪佞作祟”这种说法韩文清有些嗤之以鼻,他向来是一个不语怪力乱神的人,对于学校里请来的可以帮他们化解灾难的人他也报着一种不信任的态度,甚至已经把对方归类到江湖骗子一方去了。

韩文清决定,自己去古籍陈列室里查看一下,说到底还是要眼见为实。想到这里,他起身出门,干脆利落。

韩文清前脚刚踏出办公楼,后脚就有人进了楼里,并且一路走到了韩文清的办公室面前,看到门关着那个人也没有什么不悦。

“请问,韩校长在吗?”韩文清旁边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在里面的老师抬头一看,是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儒雅温文的笑容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切的感觉。

“韩校长刚才出去了。”

“那我来的真不凑巧啊。”那个青年遗憾地笑了笑,然后说道,“能方便借一下纸笔,让我留个便条吗?”

见老师点点头递过便条纸和水笔,那个青年接过之后不急不缓地写了几行字,又向那个老师道了声谢,然后走到了韩文清的办公室前,办公室的门锁着,青年笑了笑,把便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然后又用手在门框上轻轻划动着,画了一个图案。

张新杰这次来的时候所有要用的东西都备齐了,所以招魂的仪式很快就可以开始。叶修接过张新杰递过来的朱砂然后在手指间摩挲了一下,啧啧说道:“不愧是天师世家,带出来的朱砂都是最纯正的。”然后又肆无忌惮地问张新杰:“你还有多吗?多的分出来给我呗。”这种语气惹得蓝河看不过去用手肘拐了他一下。

张新杰不理他,他对叶修始终有种不信任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张佳乐的警告。虽说叶修和他们的关系都还不错,并且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脸无害,但是叶修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模糊了,不仅是实力,还有性格,以及对生死的态度。

如果有可能的话,找叶修帮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张新杰本身的灵力并不适合招魂,张佳乐又已经全无灵力了,即使他的符咒依旧画得很漂亮却无法起任何的作用,而这样的事又不方便让张家的人知道,他的爷爷对于招魂的事情向来十分不赞同,这么算下来,就只有叶修最合适。

“我先说好,招魂的法咒我并不是太精通。”叶修用手中的黑伞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然后说道,“失败了不能赖我头上。”

“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张新杰扶了扶眼镜,说道。

“嗤,天命……”叶修不屑地撇了撇嘴,拖着手中的黑伞走进了那个他们花了一天画好的法阵内,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张家位于这个城市的自宅,平时很少有人来,因为他们这次画的法阵十分巨大,因此必须得找一处很少会有人来的地方,显然这片位于郊区的宅院在这时候能发挥很好的作用。

叶修走到法阵的中间,刷出四道符分别静立在法阵的四个角,符纸一碰到法阵的边缘就立刻变成了浅红色,符纸上的文字慢慢亮起昏暗的光,从符纸上逐渐地脱离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文字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深,光芒也越来越盛。叶修的口中念念有词,猛地用黑伞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轻点四个角。已经脱离了符纸的文字在黑暗中光芒大盛。

整个过程中蓝河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叶修,叶修的侧脸被符咒文字的光芒照射出一半的光亮一半的晦暗,他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眼神却是冰冷的。当黑伞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之后,蓝河的头忽然刺痛了一下。

脑子中有个模糊的人影,似乎也拿着什么东西,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之后,狠狠刺进了他的胸口。

即使他知道这些也许只是他那些破碎记忆的片段,他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胸口,就好像那种直刺胸口的疼痛,带着灼热的痛感,到现在还残存着一样。

×××

叶修的神色非常专注,举起黑伞在虚空中画出一道道红色的光线,这些红色的光线从空中嵌入地面,每嵌一层,地上就多一道红光,叶修的手越来越快,一道道的红光迅速地嵌入地下,渐渐地将叶修的身影都隐没了下去。“啪”的一声,空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响,那些在空中漂浮的字符一个个如同玻璃一般破碎,随后那些符咒好像忽然失去了依凭一样,轻飘飘地从空中坠落,随后,地上的红光在猛然亮了一下之后全部消失不见。等到红光散开,法阵内的叶修垂着头一动不动。

蓝河有些担心,却又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在他胸口的灼热疼痛已经消散不少,却依旧带着隐约的刺痛,让他觉得有种莫名的烦躁。

这时候,叶修忽然抬起头来,对他和张新杰的方向笑道:“看,失败了。”

蓝河觉得,叶修那个时候的表情,就好像是陷入某个回忆,因为那已全然不是平时的叶修,当时他的表情,带着压抑的痛苦。

张新杰看到叶修的表情后微微皱眉,上前一步,蹲下身,将手放在了法阵的边缘,随着他的手,一道白色的光慢慢地渗入了法阵内,一开始好像受到一股阻力一样停滞不前,但慢慢的,那道白光逐渐取代了法阵的红色,直到所有的红色都被白色覆盖住,站在阵内一直没有动的叶修忽然一个踉跄。

蓝河正要上前去扶,叶修已经用黑伞支撑住了身体,蓝河也不管到底会不会打扰到叶修的法阵,连忙上前扶住了叶修。

“小蓝,让我靠会儿呗。”叶修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了蓝河的身上,低低地笑道。好一会儿才好像缓了一口气的样子,但是整个人还是靠在蓝河身上,只不过转头朝张新杰道:“如你所见,失败了。”

张新杰像是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推了推眼镜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的气息到最后变乱了。”

“是,不过这次失败是内部原因。”叶修站直了身体,把手搭在了蓝河肩膀上,然后严肃了神色,道:“这次没有召到韩文清的魂魄,有两个可能,一是他没有离魂,魂魄还在体内。二是……”顿了顿,叶修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这世间已经没有韩文清的魂魄了。”

张新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苍白。

×××

韩文清走进图文中心的时候,刚好是下课的时间,有很多学生抱着书结伴从他身边走过,时不时会有学生小心地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被他注意到之后又迅速地回过头。韩文清当然不会知道那是因为他本身气场太强的原因,曾经去开过一堂课之后就迅速在学生之间广为流传,学生一方面对他很是敬畏但一方面又对他很好奇。

图文中心的老师看到是他来了,连忙起身,在知道他的来意之后,神色变得有些局促,直到韩文清说他只是来看看古籍陈列室的情况,这才松了一口气。

韩文清拿了古籍陈列室的钥匙就独自上了楼,图文中心的下面几层偶尔会有一些学生的窃窃私语,到了上面几层就逐渐安静下来。等到韩文清走到古籍陈列室门口的时候,他的周围已经是一片寂静。

轻轻推开门,迎面而来除了一股陈旧的气息之外,韩文清还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点别的什么气息,虽然模糊不清,却让韩文清下意识觉得讨厌。

他快步走到房间的中间,那里残留的奇怪符号仍旧在那里,颜色虽然很是黯淡却连里面的一笔一划都很清晰,听说管理的老师用强酸都没能消掉。韩文清皱眉,蹲下身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红色奇怪符号的边缘,一阵心悸的感觉猛然席卷全身,他的身体瞬间一麻,韩文清捂住心口,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捶了一下旁边的书柜,有什么东西因为他的力量摇晃了一下,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声,在他身上冷汗立刻冒了出来,安静的环境里只剩下他有些凌乱的呼吸声,然而这阵心悸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快得韩文清只能抓住它一瞬的感觉,却很难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让韩文清还是握紧了拳头。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却又难以说出来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韩文清从来是一个行动多于思考的人,遇到这种让他觉得困惑的事情,他从来就不会往后退,稳下了呼吸,直起身体,正要举步看看古籍陈列室里还有什么其他另外奇怪的地方的时候,脚似乎碰到了什么。

韩文清低头,是一本陈旧的剪报本,他弯腰捡起,第一页上几个大字和一张图片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当年这所学校建成的时候,几个合作人以及赞助商还有这所学校的总设计师的集体合影,其中就有自己的父亲,韩文清的目光划过几个人,最后停留在这所学校的总设计师上。

这个人,戴着一副眼镜,脸上是儒雅温和的笑容。他听自己的父亲提过这个人,似乎是当时最有名的一个设计师,当初他肯主动提出为学校设计景观让父亲惊喜了很久。然而这么多年,他只从自己的父亲口中知道这个人,却从没有真正见过。父亲也说,自从学校设计完毕正式开学之后,自己就在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为数不多的照片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人,自己只会觉得陌生,然而现在,韩文清却莫名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办公楼的老师们逐渐都下班了,保安在确定这一层的老师和领导都离开了之后就关上了所有的灯,原本暗下来的楼道中,有一丝猩红色的光芒逐渐显露出来,韩文清办公室的门上,一道繁复的图案闪出了光芒,随后一闪,便消失在了门板上。

×××

韩文清皱眉,拿出了手机拨电话给自己的父亲,希望可以从那里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然而电话响了许久,对面却依旧没有人接,韩文清心中猛地掠过一丝淡淡的不安感,挂掉重新又拨了一次之后,过了很久,电话那头终于通了,然而还没等韩文清讲话,从手机那头传来一阵嗞嗞嗞的声音,好像有电流的声音,一开始这种声音还比较轻微,到后来越来越响,韩文清朝电话那头喂了几声,却始终没有人回答。

韩文清心中的不安感觉变重了一些,正要挂掉电话,忽然,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短促的笑声,在电流的情况下依旧清晰,而在现在这种周围一片静谧的情况下越发显得诡异起来,韩文清果断地挂掉了电话,古籍陈列室里依旧弥漫着一股让韩文清不舒服的感觉,然而继续待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进展,韩文清站在原地想了一下,等到内心的悸动感觉平静下来之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走出门,郁结在胸口中的那种不舒服感觉就瞬间消失了不少,韩文清深吸一口气,放在口袋中的手机这时候忽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刚才一直没打通的家里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韩文清以为还是会和之前一样是电流的声音,然而这一次,电话的那头响起的却是韩母的声音,韩文清呼出一口气,心中的不安稍稍减少了一点。电话的那头韩母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带着对自己儿子的关切,虽说自己的孩子从小都没有让自己担心过,韩文清对于母亲带着担心的疑问一一耐心地回答。

“刚才你打来电话响了一声就挂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所以马上打过来问问。”韩母在电话那头说道。

韩文清听到这句话之后不由皱眉,他清楚地记得电话接通之后那头传来的怪异感,然而为了避免自己母亲担心,他只是将这件事找了个信号不好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原本韩文清想要问一下自己父亲布置这所学校那个设计师的情况,然而遗憾的是自己的父亲并不在家,因此韩文清没有能问出什么来,又和母亲说了几句之后,韩文清挂掉了电话。走出图文中心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因为他出车祸静养了一段时间导致了事务的堆积,因此这几天他都住在教职工宿舍里,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刚走到宿舍的门口就被保卫室的大爷叫住了,那个大爷早在韩文清的父亲担任学校校长的时候就在,从小韩文清就跟他很熟,大爷也知道眼前这个青年虽然气势上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但心确实很好的,对长辈都带着一种恭谨。

“小韩啊,刚有人让我转交你一个东西。”大爷说着从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看上去很是精致的样子,描金的繁复花纹画在暗红色的盒子上,虽然看起来有些陈旧,却依然看得出是个很不错的东西,韩父平时热爱收藏古董,韩文清也耳渲目染也能摸到一点门道。只是……谁会给他这样一个东西?

“我想问您一件事。”韩文清突然说道。“您见过设计这所学校的那个设计师吗?”

老大爷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疑惑地皱皱眉之后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哦,那个设计师啊,我倒是见过一面,当时觉得这人的气质很好,一看就跟我们这些五大三粗的人不一样,说话也文绉绉的,所以到现在印象还有一点。”

“您还了解这个人的其他情况吗?”

“这……我倒想不起其他的了,当时我也只有见过几面而已。”老大爷努力地思索着,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对了,说起来,今天把盒子交到我这里让我转交的那个人,倒是和那个设计师有点像,说话都文绉绉的。”说完又笑了笑,仿佛是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一样,“不过怎么可能呢,都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了,来送盒子的人可是个年轻人呢。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个人该早就是中年人了吧。一定是我老糊涂了哈哈哈哈。”

韩文清不动声色地听着,最后拿着盒子跟老大爷道了声谢。回到宿舍之后,韩文清把盒子放到桌上,盒子上并没有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感觉,打开之后,他发现里面是一颗石头,这颗石头非常普通,路边随便捡一块说不定就会有相像的,倒是与这盒子的品相实在有点不相符合。

韩文清拿出石头摩挲了一下,石头的表面并不平整,一面有明显的断裂过的痕迹,韩文清把石头放在眼前仔细查看,在灯光下,断裂的地方有着一丝丝红色的痕迹,那种红色带着一种让人说不出的诡异感,盯着的时间越久,红色就越明显,到最后竟然好像要从石头里渗出来的感觉。

一阵晕眩感袭来,韩文清连忙扶住桌子,猛地把手中的石头握紧。盯着那个石头上的红色痕迹越久,晕眩感就越强烈,那个诡异的痕迹仿佛有一种会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的魔力一般,韩文清不再去看那个痕迹,把手中的石头放回盒子内。

×××

“咦,这次居然不是李轩来?”叶修惊讶地看着面前出现的白衣男子,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事物那样露出了夸张的惊讶表情,“怎么,李轩居然肯放你出来了?”

“他又拦不住我。”白衣男子瞥了叶修一眼,“有什么事,说吧。”

“还是跟你比较好说话。李轩那家伙看起来笑眯眯的其实心脏得很。”叶修一边啧啧啧一边说道,在他身旁的蓝河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从刚才开始虽然面色不变却一直保持沉默的张新杰,又好奇地看向凭空出现的白衣男子,他似乎和叶修以及之前出现过的李轩都很熟悉的样子,联系起之前叶修说过李轩的身份是黑无常,那眼前的白衣男子是……白无常吗?

感受到蓝河的目光,那名白衣男子转头过来看向蓝河,先是眯了眯眼,再看向叶修的目光中已经带着毫不掩饰的责备:“生魂出窍,还瞒着地府,这件事怎么没有听你提过?”

“我还以为李轩早把这事儿跟你说了。”叶修摊摊手,很是无辜的样子,蓝河已经收回了好奇的目光,从刚才那个男子和叶修的对话中基本就可以确定了那个男子的身份了,然而叶修还是朝蓝河招了招手,介绍道:“小蓝,这是吴羽策,平时你们也叫他白无常。”

吴羽策不满地看了叶修一眼,从刚才从叶修那里听说了李轩有事瞒着自己后,他的神色变得有些阴郁,语气中虽然没有不耐,却也听得出情绪变得有些不好,他朝蓝河点头致意了一下就又朝叶修问道:“把我找上来到底什么事?”

“除了找魂儿还能有什么事儿?”叶修似乎对于吴羽策这种态度习以为常,表情中居然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拿着黑伞往地上点了点,朝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新杰道,“回魂了回魂了,请一趟鬼差可不容易,有什么要问的赶紧的。”

张新杰的脸色依旧是不变的平静,因为本身张家就是天师世家,虽不及钟家与鬼魅打的交道多,但是从小张新杰就被教育过要敬鬼神,对于吴羽策这样的鬼差,心中自然是怀有一份敬重在,对着吴羽策的态度要比叶修那种随意的样子郑重不知多少倍。

吸了一口气之后,张新杰缓缓地说:“劳尊上查一下一个人的魂魄是否还在。”

“谁?叫什么名字?”

张新杰握紧了手掌:“韩文清。”

吴羽策看了张新杰一眼,手中猛地出现一本黑色的书来,和上次蓝河在李轩那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书页悬停在吴羽策的面前,自己迅速地翻动着,发出“哗哗哗”的响声,随后忽然在一页上停住,吴羽策看了一眼,说道:“魂魄尚在。”

张新杰握紧的手掌慢慢地松了开来,“那可否请尊上看看他的魂魄是已入轮回还是尚在酆都城内。”

听到这话,吴羽策的脸上露出微讶的表情,悬停在空中的书合上落在他的手中,在接触到他的手掌时一下子消失:

“这人未死,怎么入酆都城?”

×××

韩文清并没有立刻开始调查这个盒子里的诡异石头,一则是因为没有确切的线索,二则他始终对于这个学校的总设计师存有一些疑窦,然而他查了许多地方,关于这个设计师的信息却都是少之又少,这让韩文清有些费解,按照他的回忆,当时韩父请来的那个设计师据说非常有名,不应该这样无声无息消失才对。

学校内部有一个自己的资料库,记录着学校的重大事件,建校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也位列其中,然而韩文清却发现,即使在学校内部的资料库中,对于这个人的资料也是少之又少,唯一的几张照片都十分模糊,唯一可以得知的是那个人叫做林敬言,当时有自己的一个工作室,然而在设计完这所学校之后,就鲜少能听到他的消息了。

韩文清见并没有其他信息可以查询便关掉了电脑,又打开了放在一边的文件开始处理了起来,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心想也许是今天发生太多事让自己觉得有些累了,于是合上了文件决定早点睡。

韩文清这个晚上睡得极其不安稳,梦中有一个男人模糊的身影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腕好像在书写着什么,他想要去看清那个人的样子,眼前的景色却好像被笼罩着一层浓雾一样,让他看不真切。

压抑的梦境让韩文清猛地张开了眼睛,转头时却看到有一个身影站在他的床侧。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见到忽然出现的诡异男子,韩文清没有什么惊慌的神色,那人看到韩文清的神色依旧,连眉头都没跳一下,有些无趣地撇撇嘴,随后挂上了笑容侧开了身,“我叫方锐,附在这块石头上。”

面前出现的可疑人据说是附在那块诡异的石头上的,那人先是笑嘻嘻地自我介绍了一下,然而韩文清对于这些不感兴趣,对于面前的人的自述,对于一向是唯物主义的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心里显然已经觉得这个男人要么是撬门进来的要么是爬窗进来的。

然而那个男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韩文清停下了其他一切的思考。

“想不想知道自己到底缺失了哪一块?”

×××

韩文清现在正站在自己的办公楼门口,楼内所有的钥匙他都是有的,只是对于自己居然会相信那个男人的话,韩文清依旧觉得有些诧异,大约是对自己心中空落的感觉太过执着的关系吧。

打开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刚踏进里面,背后的门就悄无声息地被关上了。

韩文清似乎有所察觉一般猛地转身,一个男子站在那里。

凭空出现的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让人下意识之中产生一种想要去亲近的感觉,正是韩文清在之前查询资料的时候模糊见到过的林敬言!

“果然藏到了这里。”林敬言微微一笑,韩文清的门上被他画上了侦查的符咒,一旦检测到韩文清体内的魂魄波动他就能第一时间感受到,他似乎是在对韩文清说话,但有好像不是在对韩文清说话。就好像透过韩文清看到了隐藏在某处的一样东西。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林敬言笑了笑,从地上猛地窜出了十几道猩红色的光芒,想要捆住韩文清,然后韩文清的反应也是很快,居然迅速跳到了一边躲开了那些光芒的缠绕,这让林敬言微微挑了挑眉,他原本以为韩文清该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身手。

然而韩文清毕竟是普通人,即使他能够迅速地躲开攻击,却也奈何不了那些光芒越聚越多,几乎要将他覆盖住,在躲闪的过程中,光芒刺破口袋,放在口袋里之前那个叫方锐的男子让他带着的石头滚了出来,自动飞到了林敬言手里。

林敬言用手摩挲着石头,挑了挑眉。即使韩文清的身手再好,被制服也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毕竟两人之间的差别,并不是只有身手那么简单。

就在林敬言觉得该万无一失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老林,又见面了啊。”随后一片漆黑的空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叶修朝林敬言招了招手,很是熟络的样子。

“是啊,怎么每次都能碰到你呢老叶。”林敬言状似无奈地叹了叹气,又看到站在叶修身边的张新杰,脸上的表情更是无奈了,说道,“居然还带了张家的人来,这次你可别妨碍我了啊。”

“什么妨碍不妨碍的,我俩什么关系啊。”叶修摊摊手,很是无辜的样子,然而忽然手上一动,黑伞在手中瞬间化成了剑的样子,携着劲风猛地在那些猩红的光线中劈开了一道口子,韩文清感觉到快要把自己覆盖住的力量猛地一松,于是咬了咬牙,顺势把双手一挥,居然硬生生扯开了那道口子,从束缚着他的光线中脱身出来。

林敬言虽然知道叶修会妨碍,却也低估了叶修的速度,好不容易控制起来的局面被破坏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些糟糕,微一皱眉,抬手结印,红色光芒化作利剑刺向韩文清,韩文清敏捷的躲开,伸手抓住了红色利剑往旁边一甩,那个红色利剑瞬间就碎成了粉末。应付这样的局面对于韩文清而言本该是绰绰有余,然而胸口却忽然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要苏醒过来一样,随后他感觉到天灵盖的地方一热,睁眼闭眼的瞬间,他就站在了自己身体的对面。

“哎呦,这不是上次在图文中心碰到的那个魇吗?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叶修皱了皱眉。

“他以前可是你的同伴呢老叶。”林敬言的脸上带着笑容。

“我和他早就不是同伴了。”叶修耸耸肩,“没想到老林你居然养着他,真是……太恶心了。”

韩文清看到自己体内的那团黑雾发出了尖利的嘶吼声,韩文清下意识地朝张新杰的方向看了一眼,自从那人第一次出现自己心头便涌过一丝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和出车祸之后自己脑中偶尔浮现的片段有那么一点相像,他很想上前去问个明白。然而眼前的场景却没法让韩文清去多问什么,胸口中的那团黑雾逐渐在他身体内弥漫开来,同时夹带着嘶哑的笑声,他虽然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和自己面对面,但脑子中却有一个想法,不能让这团黑雾占据了他的身体。

在这个想法的引导下,他把自己的手探向自己的身体,他的手穿过了身体,捏着了那团在他胸口的黑雾。黑雾尖啸着,没有想到韩文清在魂魄脱体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够对自己造成伤害,看来自己是小看了这个人类。

“我死了你也会死!你是依凭着我才活下去的!”黑雾不甘心地嘶吼着,企图逃离韩文清的桎梏。

然而韩文清手中的力量却没有停下,反而将手掌慢慢收紧。他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不会因为任何外力而改变。

“呯”的一声,韩文清猛地握紧了手掌,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速度里,黑雾终于还是被韩文清捏碎在手里,而就在那团黑雾被捏碎的瞬间,韩文清的魂魄也如同碎片一样四散开来。

林敬言惊愕皱眉,连忙用一只手匆忙架住叶修的攻击,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从韩文清那里拿来的石头,将手中的石头朝空中一抛。

同时,他的右肩被叶修的黑伞击中,溅出血来。

韩文清想起那一场车祸,模糊中他能看到一个面色温和的男子对着他的方向诡谲地笑了笑,就在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死的时候,脑中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的声音。

——想活下去吗?有想要不顾一切都见到的人吗?

——想。

他想见到的那个人,带着自己有些固执的原则,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不惧不畏,在他要离开的时候拉过他的手,郑重地在他的右手上画下一道符咒,那符咒画的不算花哨好看,却严谨得如同那个人一样,连带着那道符咒都和那人的脾气一样,固执严谨并一往无前。

醒来的他与脑内出现的那个声音共用了一个身体,因为灵魂的破碎而被吞噬的记忆此刻完整了起来。那个恶灵逐渐侵蚀着自己的灵魂,却被他手腕上画着的那道符咒阻拦,然而因为同命咒的消耗,他对张新杰的记忆被一点点的吞噬,到最后一丁点的记忆消失干净之后,同命咒也成了强弩之末。

这样也好。

被抛到空中的石头发出一层层的光芒,绚烂无比,这样的场景蓝河并不是第一次见,他没想到在上次的碎片之后,林敬言那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块近乎完整的三生石。而且上一次的三生石是失控的,这一次却被林敬言控制着。

蓝河感觉到一股力量猛地要把他往上拉一样,魂魄中渐渐的涌出细碎的蓝色的小光点,眼皮变得沉重,就好像体内的什么东西在逐渐被抽空一般。

“小蓝!”叶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蓝河努力地想挣开眼睛。看到被恶灵们围着的叶修正快速地朝这里冲过来,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焦急,叶修也不再留手,黑伞一抖化成战矛的样子,一路冲过来伴随着恶灵们的哀嚎声。蓝河脑袋沉重得让他无法思考,最后只能模模糊糊想起,原来叶修也会露出这样焦急的表情啊。

就在蓝河觉得自己要被三生石的光芒覆盖的时候,一道浅灰色的光线猛地横插了进来,如丝带般缠绕住自己之后,朝外面用力一拉。蓝河感觉自己被这股力道拉出了三生石的光芒范围,脑子一下子变得清明了起来,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时候叶修已经赶到了他面前,黑伞撑开,挡住了三生石剩下的那些光芒。

“林敬言,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毛躁。”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是让林敬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即使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依旧能让他立刻就认出来。

“方锐?!”林敬言震惊地后退了一步,就连叶修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的惊愕,当时方锐的死他也在现场,而且方锐他……叶修垂下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信我吗?我能帮你把那个韩文清暂时救回来。”那个叫方锐的人忽然闪到了张新杰的面前,不,按照张新杰的看法面前的这个应该不能称作人,但是也不是鬼魂,倒像是某种执念凝聚成的,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然而面前的男子却给人一种真诚的感觉,这让张新杰下意识地点头。

那人拉起张新杰的手腕,咬破自己的手指迅速在张新杰手腕上一抹,那个动作太过熟悉,眼前那人曾经拉着自己的手说过要不要画这样一个咒,林敬言回过神想要阻止,却被叶修拦了下来,张新杰也反应了过来,先是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叫方锐的男子,随即便平静了下来。

“会后悔吗?”方锐忽然转头对张新杰笑道,“这事儿没法回头哦。”

张新杰摇摇头,脸上带着无法撼动的坚决,其实如果方锐不出现,他也会这样做,只是现在有了他的帮忙,似乎会更加顺利。

手腕上的红色符咒被那个叫方锐的人的血融合起来,逐渐地脱离了张新杰的手腕,随后有一道浅色的光芒从三生石里脱离出来,汇聚到了张新杰的手腕上,一点一点没入了张新杰的皮肤里,随后张新杰的身上泛起一层薄薄的光芒,张新杰一个踉跄,被在他身旁的方锐扶住。

在张新杰的耳边轻声地说完几个字,然后又朝他眨了眨眼之后,张新杰终于支撑不住一样昏迷下来,方锐转头,看向了在他不远处欲言又止的林敬言。

“方锐他……”方锐的身影被三生石的光芒照得逐渐变淡,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林敬言太过熟悉的狡黠,用口型无声地和林敬言说了再见。

林敬言冲上前想要抓住方锐,但是手伸出去的时候却抓了个空,徒劳地穿过了方锐逐渐透明的身躯,最后就只给他剩下了一个模糊的笑容。

三生石中那几缕红色的痕迹开始扩散到整块石头中,把原先的白色石头染成了红色,落在了林敬言的手中,那样的红色第一次让林敬言觉得刺眼无比,简直想要直接把这块石头扔到地上,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迷茫。但最终他仍旧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手中的三生石,消失在了空气中。

×××

在林敬言走了没多久张新杰就醒了过来,他先是微微张开了眼睛,待适应了光线之后才坐了起来,等到意识完全清醒之后下意识地看向右手的手腕,原先画着同命符的地方,上面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然而在手腕的侧面,则留下了一个暗红的小小痕迹,张新杰知道,这是韩文清的魂魄在自己的身体里的标志。

“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可是很危险的。”一个声音传过来,张新杰看过去,叶修靠在一边的墙上,话语中虽然带着一贯的玩笑意味,却仍旧可以听出严肃的语气,“这种方法虽然可以保证韩文清的魂魄不灭,但他的魂魄被恶灵吸收过,身上带的阴气本来就重。这种方法不会长久。”

“我知道。”张新杰的脸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平静,他推了推眼镜说道,“我打算立刻回张家,看看古籍上有没有什么方法。”说完之后,他顿了一下,又道:“林敬言,他疯了。”

“他早就疯了很久了。”叶修摊了摊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坠子抛给了张新杰,张新杰接下,坠子里有道暗缝,扭开之后里面是一道折得十分精细的纸符,“这是……定魂符。”

“之前去见张佳乐的时候顺便拿的,他的符画得比我好看,我这字拿不出手。”叶修笑嘻嘻地说,“这符能保你三月魂魄不散,剩下的就只能看你和韩文清的造化了。”

张新杰点点头:“这东西的钱到时候我会打到你账户上。”

“可别。”叶修夸张地摆手,“我们好歹相识一场,这算是个情分。况且张佳乐帮了我一个大忙,你是他弟弟,就当还个人情了。”

“多谢。”张新杰眼神一动,微一颔首之后告辞离开。

他还有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如果无法实现的话……张新杰的左手握紧了右手手腕,然后又松开,嘴角已经勾起了一抹看起来轻松不少的微笑。

××

“叶修,一人二魂真的那么凶险吗?”张新杰走得没有半分犹豫,然而那种决绝之下似乎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在里面,这让蓝河觉得有些不安。

“当然了,一个身体一个魂魄,都是对应好的,虽说没有防盗号系统,确是实名认证的。”叶修笑道,“一人二魂,最终都会有一个魂魄会消散,要么是张新杰,要么是韩文清。”

“那张新杰他……?”

“他有那个觉悟。”叶修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敬佩也有些淡漠,“他在把韩文清要消散的魂魄收到自己体内的时候就想好了,如果三月之后找不到方法,就让韩文清一个人活下去。”

“这……”蓝河惊愕。

“他已经决定了,我们没有权利去干涉。”叶修似乎看出蓝河心里在想什么,淡漠地说道。

这样事不关己的语气让蓝河微微皱眉,却也无话可说,他知道叶修给张新杰那个坠子已经帮了大忙,然而心中隐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觉得心中有些堵。

叶修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到蓝河还留在原地,皱着一张脸纠结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把黑伞举了起来一探,蓝河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力道一拉,就被拉到了叶修面前。

蓝河有些恼怒地正要说话,却见叶修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朝他眨了眨眼,然后高声说道:“我说你在一旁看得也够久了吧,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偷窥的爱好。”

蓝河愕然地看向叶修,他刚才从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人,叶修却好像是早就知道一样,看向渐渐现出身形的白衣男子,收起原本揶揄的表情,郑重说道:“刚才救他一命,多谢。”

蓝河这才知道把自己拉出那道力量控制的人居然是吴羽策,刚想道谢,就听到吴羽策说道:“不必谢我,就当你欠个人情。”

“鬼差的人情我可不敢随便欠。”叶修摊摊手,把蓝河拉到自己身侧,说道,“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啊你说是不是小蓝?”

“你现在就能把这个人情还了。”吴羽策对于叶修的语气不以为意,反而是朝蓝河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挑了挑眉说道,“帮我一个忙,我可以再帮你一件事。”

“帮你的理由呢?”

“你想救的人,我能帮你。”吴羽策笃定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叶修脸上的笑容就隐了下来,收起原先一贯的漫不经心。蓝河觉得叶修给人的感觉瞬间就从原来的散漫变得凌厉了起来,这样的叶修让蓝河觉得非常陌生,他拉了拉叶修的袖子,却没有得到什么答复,随后叶修抬起了头,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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