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决战前后（七）（1 / 1）
叶孤城走出布满裂痕的宫殿，屋外，明亮的月光落在脸颊上，透出一种接近死亡的惨白色。
他这一生都站在高处俯视着芸芸众生，甚至连他自己都曾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可是最后，却要以这样屈辱而可笑的姿态死去。
不知道明年的今日，白云城的月光，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明亮？
陆小凤叹息着想跟上去，却被唐绝歌一把拉住了手腕。“你不许去！”
陆小凤瞪起了眼睛，“为什么？！”
唐绝歌冷冷看着他，“你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她讽刺地笑起来，“就这么死了未免有点可笑吧？”
叶孤城的剑，也不是随手就能接下的，总得付出点代价。
陆小凤的掌心绽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几乎见骨。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掉到地上，竟然在地上凝出一泊水洼。
陆小凤皱眉道：“不行我……”
唐绝歌冷笑道：“你去了能干什么？帮西门吹雪守着剑鞘不被偷走么？”
陆小凤无奈地看着她。
这时候，很没有存在感的小皇帝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纵使唐绝歌对他很没有礼貌，他却一点也没有要计较的意思。还微笑道：“陆先生，你真是好福气。”他眉眼含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陆小凤忽然觉得，皇帝一定会和唐真真很有话聊。
没有了叶孤城，南王世子很快就被赶来的侍卫带了下去。
小皇帝对唐绝歌微笑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好像刚刚那个一脚把他踹出老远的人不是唐绝歌一样。
他有心想和唐绝歌聊几句，但是唐绝歌却不怎么想理会他。
郁闷的小皇帝终于安置了。
随后赶来的侍从带着两人到了一间空置的房间，还很贴心地准备了伤药。
宫廷里的秘药比唐绝歌手上的还要好些，她展开陆小凤血肉模糊的掌心，皱眉问：“疼不疼？”
她有点担心，陆小凤的样子好似一点疼痛都没有感受到，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陆小凤斩钉截铁道：“疼！”十指连心，怎么会不疼？
唐绝歌淡淡看了他一眼，冷不丁道：“武功不好就别学别人空手接白刃，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小凤苦笑道：“我这也不知道是为了谁……”面对唐绝歌，他总是有种无力而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女人，连表达内疚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唐绝歌冷笑道：“我让你救了？”她把药粉全部都倒到陆小凤的手上，疼得他直抽冷气。“若是叶孤城再用两分力，你的手就别要了。”她垂下眼，脸上神色莫名。
“你放心好了，这一战，叶孤城必败无疑。”
陆小凤叹气道：“如果和叶孤城比剑的是唐家人，纵然知道胜负结果，你也会不去看？”
唐绝歌把他的手缠了一圈又一圈，包得严严实实。嘲讽道：“唐门弟子才不会蠢到和别人生死决斗！”
在大唐的时候，也有名剑大会这一类的比斗活动。只是大家至少都是点到为止，从来没死过人。而且名剑大会至少还有奖品，胜者将得到藏剑叶家精心铸就的宝剑神兵。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决斗却什么战利品也没有。
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去和人生死相搏，是唐绝歌没办法理解的事情。
等唐绝歌磨磨蹭蹭帮陆小凤包扎好，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决斗已经结束了……
宫廷里的侍卫恭敬地将两个人送出宫门。
高大华丽的红门在两人身后缓缓合起，嘎吱作响的声音仿佛在叹息生命的逝去……
唐绝歌看了一眼陆小凤，发现他的眼里竟然泛起了闪闪波光。
两个人走在皇城前空旷而宽大的街道上，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唐绝歌忽然停下来，淡淡道：“我饿了。”她和叶孤城比斗了那么久，会饿也很正常。
夜已经很深了，京城里只有星星点点的几户灯光。原本繁华而热闹的街铺都已经关门了，老板们或许都已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陆小凤只好叹息道：“好吧，那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青石板延伸出的小巷子里，几张泛着油光的桌子，昏黄的油灯，缺口的青花大碗。热气腾腾飘着青翠葱花的云吞。
唐绝歌不是一个贪吃的人，她很有自制力，但也不像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一样，禁欲地如同苦行的修道士。吃到好吃的东西，那双细长而神秘的眼睛会弯起来，好像一只搔到了痒处的猫咪。
陆小凤用左手笨拙的尝试着舀东西吃，可是很快，他便放弃了。他撑着头，眼看着唐绝歌吃得特别香，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比吃了一顿山珍海味还要来的愉快。
陆小凤忍不住道：“好吃吗？”
唐绝歌嘴里还含着东西。她点点头，眼睛被热气熏得如同子星般明亮，含水而望，让人心生怜惜。
陆小凤冷不丁问：“你为什么要去阻止叶孤城？”唐绝歌怎么看也不像是忠君爱国的人。
唐绝歌含糊不清道：“谁让他欺负我家的孩子？”淡粉色的唇上水光淋漓，比雪白饱满的云吞还要诱人。
陆小凤一愣，随即瞪起了眼睛。
他没想到唐绝歌竟然只为了这么个理由和人拼命。叶孤城可不是金九龄，也不像他会手下留情。唐绝歌的武功和他比起来并不差，但如果他和西门吹雪去晚了，恐怕这两个人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他忽然觉得，叶孤城失败得有点冤……
唐绝歌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她却也不算一个坏人。她对家人和自己认可的人，是很好很好的。陆小凤现在仍旧不知道他们之间算不算朋友，但是至少唐绝歌对他已经算是很好了。
金九龄拿阮阮威胁她的时候，她也没有牺牲掉陆小凤。十三姨要杀陆小凤，她便帮他杀了十三姨。
唐绝歌的脸藏在云吞散发出来的热气里，时隐时现，模模糊糊。有时似乎近在眼前，有时，又觉得远在天边。
陆小凤看到这样的唐绝歌，忽然觉得心开始疼起来，好像被毒蛇细细啃噬的疼。
他很想伸出手去，帮她抚平眉心的褶皱。
他觉得这样的女人，就该有个人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纵得她无法无天。免她四下流离，护她一世长安。
他开始觉得嘴里有点苦涩，明明是鲜香的云吞，吃进去却像莲心般难以下咽。
陆小凤啊陆小凤，你会臣服在她裙下吗？这个女人就像冰雪一样。难以捉摸，无法掌控，不是手指就能够抓住的。
或许是陆小凤盯得唐绝歌久了，让她很不自在。她忽然抬起头来，皱眉道：“陆小凤，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女子慵懒的话声里带了点小小的鼻音，婉转绵长，像根轻飘飘的羽毛，一下一下挠在陆小凤的心上。
他忽然觉得有点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