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深渊(1 / 1)
一路分‘花’拂柳,踏石玩水,望山采风,不多时便来到凌云阁前。
虽不及高山之上的屋宇轩昂夺目,却巧在位置极佳,由此可将山水海天皆收纳眼底,无一遗漏。
她举目仰望,黄‘花’梨木的长梯古‘色’古香,雕‘花’的镂空纹样点缀的恰到好处。
‘花’梓并不急着登上楼阁,只是沿着外围栏杆慢慢踱步而上,指肚抚过扶手‘精’致的雕纹,望着四下景致由大变小,心情愈加愉悦。
忽而想到白‘玉’曦,若他在该多好,一同望着碧海蓝天,白云海鸟,还有鬼斧神工的蓬莱仙岛,也算人生极美妙的回忆了。
恍惚间,她有些眩晕,眼前蓦然飘起大片大片的雪‘花’。她止住了脚步,下面仿佛白茫茫的一片,举目四望,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纷飞,她踉跄了两步,听到有人唤她姑娘,拉着她的手,扶住她无法站稳的身子。
随之而来是头痛‘欲’裂,仿佛万根银针刺入脑髓,她哼了一声,额头已是大滴大滴冷汗滑落。
终于,眼前一黑,疼到没了知觉。
最后一刻,她想,自己是不是死了。
她觉得自己是去了地狱抑或天国,然凛冽的冰雪寒风让她不敢相信这是天国的样子。
她像一个旁观者,远远望见两个人,无比清晰又‘逼’真。
她不晓得是梦还是地狱,也不晓得自己是生是死,不过幸好,头不再疼了,反而觉得十分舒适。
看天‘色’,夤夜未至,蜿蜒的山路绵延直上,仿佛通往苍穹的狭窄天梯,那路的尽头似乎就在云层之上,有谁站在路的尽头。向人间洒下无数的雪‘花’。
她看到那姑娘正是自己,而她身旁的男子是沐冷尘。
之后的景象便‘乱’了,忽而是巍峨的石‘门’,忽而又走在料峭的崖壁。扶着冰凉的山石,忽而寒风将风雪满满灌进斗篷里,忽而又望见暖炉中哔剥作响的木炭渐渐燃尽,那白茫茫的雪‘花’里,是沐冷尘温柔的声音:“到上面就不冷了,有炉子,有炭火。”
忽然,不知雪球从哪跳出来,朝着山下纵身一跃,‘花’梓急了。大喊一声,顺势也跳了下去,而崖壁上的自己却望着她不断坠落的身躯面无表情。
身后的沐冷尘却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冰雪还要冷,他毫不犹豫。伸手将崖壁上的自己一把推了下去。
她看不到另一个自己坠落的身躯,仿佛消失了一般,只有沐冷尘站在狭窄的山路上望着自己不断的笑。
那笑声越来越苍凉,在山间不住回‘荡’,如刀子一般割伤了她的神经。
云雾冰雪将沐冷尘的脸渐渐掩埋,她耳边是呼啸的冷风,身下是万丈深渊……
“冷尘!”她尖叫一声。猛地坐直了身子。
梦,原来是梦。
她抬起袖子,轻拭去额上冷汗。
忽然余光瞥见白‘玉’曦沿着木梯正匆匆而上,她连忙闭上眼睛,躺倒在地上,顾不得再查看周围。
“怎么又晕了。姑娘,姑娘,方才明明醒了。爷爷,您看……”
‘花’梓认得这声音,熟悉是因为昨儿这声音的主人拿走了她三两银子。让她十分痛心,故而这声音刻在了心底。
“老朽才没功夫管闲事!”
这是昨日那讹人的白衣老翁。
他声音刚落,便有人拉过她的手腕。
‘花’梓颤抖着睫‘毛’,微微眯着眼睛看到是那老翁正在为她扶脉,她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小心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片刻后,白‘玉’曦脚步匆匆,行至身旁。
他二话不说,扶起她的身子往她嘴里送了个小‘药’丸。
白衣老翁一把抓住他的手,却为时已晚。
“臭小子!你给她吃了什么?”老翁气急败坏,在他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喂毒/‘药’,竟如此堂而皇之,简直不把他唐老放在眼里!
其实,若按唐老的功夫,即便厮打半晌,白‘玉’曦也未必能接近‘花’梓。
只是白‘玉’曦没按套路出牌,正常本应站在那里高呵一声:“放开她!”
于是二人四目相对,怒目相视,最终刀光剑影杀个你死我活。
然白‘玉’曦却径直跑到‘花’梓这喂了颗‘药’,唐老发现已为时已晚。
他想,后生可畏啊,并思量着,是否应该一掌拍死他。
“这是我妹……我夫人!”白‘玉’曦此刻已站直了身子,方才他听到‘花’梓的喊声,先是一惊,后是愤懑,于是从阁楼内越过窗子纵身而出,攀上梁柱跳到梯子上,匆匆赶来。见她这模样便知是头痛发作了,于是将随身携带的‘药’丸送到她口中。
“咳咳……你胡说什么!?”‘花’梓立时坐直了身子,盯着白‘玉’曦的眼睛。
他并不躲闪,竟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
莫名的,‘花’梓竟红了脸,低下头去。
她心中气恼,自己竟这般不争气,连个眼神儿都接不住。一时垂头丧气,觉着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被他压着,不得翻身了。
“我不胡说,你会醒么?”白‘玉’曦转身,走到楼梯处,又叮嘱道:“记得吃‘药’。”言罢纵身一跃。
‘花’梓惊呼一声,爬起身来向下望,却见白‘玉’曦悠然向远处走去。这才放下心来,还以为白‘玉’曦这句“记得吃‘药’”是‘交’代身后事,‘交’代完了便跳楼自杀呢。
她按按‘混’沌的脑袋,心想,这‘药’还真是不能停。
后又唏嘘感叹白‘玉’曦武功深不可测,想来是自己一生不可企及的了。
若武斗,必定自己惨死。
若智取,必定自己早亡。
若美人计,自己似乎已经中计了。
如此一想,真是没有活路。
白‘玉’曦的身影像一团水墨,‘荡’在金‘色’的沙滩上,翩然而去,终于隐入一片翠意盎然间,不见了踪影。
‘花’梓这才抬起头来,瞧见唐君儿正望着自己发呆。
她眼珠儿一转,忙慌慌张张去拾地上的画卷,并连连道谢:“多谢救命之恩,若没有二位相救,恐怕‘花’梓早已摔个粉身碎骨了。”
她又斜睨了眼唐君儿,食指轻勾,只见其中一幅画倏然展开,是白鹭戏水图,白鹭轻盈,云雾袅袅,一处竹楼立于水畔,天高云远,一派清明。
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唐君儿盯着上头萧叶醉的印泥满面红光,声音都颤抖了:“你是‘花’梓姑娘?你是萧叶醉萧公子的徒弟?”
唐老一听,赶忙拉着唐君儿的手嚷嚷道:“走走,爷爷饿了,随爷爷吃饭去……”虽如此说,眼神却投在‘花’梓身上,白‘色’长袖盈满了风。
‘花’梓歪着头,仿佛听到他袖筒中银子碰撞的声音。
她逆风抄手望向唐老,眼里满是得意洋洋。
……
是夜,月贯中天,檐角寒光一闪,匕首的光映着月光冷冽如狼牙,萧叶醉从远处一瘸一拐走来,旁边是蹦蹦跳跳的‘花’勿语,不停催促着快些走。
萧叶醉黑着脸抱怨道:“别催了,足痛难抑啊!”
‘花’梓瞧见他大红氅衣下包扎的白‘色’纱布,立时跑上前,一手拉着‘花’勿语,一手拉着萧叶醉。
“勿语,你怎么也来了?师父,谁伤了你?”‘花’梓扶萧叶醉坐在黄‘花’梨木椅上,亲自倒了杯茶,以示孝道。
而檐角那抹冷冷刀光霎时隐退,消失在茫茫黑夜里,如流星一闪而逝。
‘花’梓这一问,‘花’勿语便咯咯笑个不停,活像一朵刚刚绽放的石榴‘花’,喜庆极了。
萧叶醉的脸更黑了,重重咳嗽两声,‘花’勿语才止了笑声,摆摆手,附到‘花’梓耳畔,轻声道:“那日你们经过关‘门’时,他被一群姑娘围堵,不小心跌倒,被踩的险些毁了容呢。”
‘花’梓脸上浮现几次尴尬之‘色’,磕磕巴巴道:“师父,徒儿……徒儿并非弃师父不顾,徒儿以为……啊……徒儿以为师父跟那些姑娘相约关‘门’赏景,徒儿怕扰了师父兴致,”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故而……故而随白‘玉’曦离开了。”
“哎?竟然不喊哥哥了……”‘花’勿语有些讶异。
‘花’梓微低着头没接茬儿。
“罢了,罢了!”萧叶醉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任她如何说,也改变不了已然发生的悲剧。
如今思及那日凄惨场景,眼前飘过无数不同的鞋底,还有纷‘乱’的裙摆,依然心悸,心悸的同时,大脚趾隐隐作痛。
于是,萧叶醉深深领悟了,十“趾”连心深刻的现实含义。
“你哥哥呢?”
萧叶醉忽而问及白‘玉’曦,让‘花’梓颇为诧异,师父怎么关心起哥哥了?于是随声应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师父找他有事?”
萧叶醉皱紧了眉头,四下望了望,深深叹口气:“唉……这家伙肯定又去偷了……”
“什么?”‘花’梓怀疑地望着萧叶醉,小心翼翼问道:“师父,你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啊!那日你跌倒,可曾被踩到头?”
在‘花’梓一次次挑衅下,萧叶醉的眼神终于凌厉起来。
‘花’梓一惊,心想,果然被踩到头了。
于是,她掏出一两银子递过去,安抚道:“师父,抓些安神‘药’来吃罢,今日一姑娘买了三幅画一幅字,这个算是徒弟孝敬师父的。对了,师父可还记得,曾经我跟您还遇见过那姑娘,眉间画着旱莲‘花’钿。她身边的老翁可真阔绰,随手一掏,便是二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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