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1 / 1)
他迈了一步,两步,三步。几个医生相互使了个眼色,十几个保安已经抢了上去,家属两人一个开始驾着分散开来,尖叫声大声哭泣声响彻了整个医院。蔡环冠恍惚是被人挤来挤去,有人踩着他的脚,有的人指甲划破他的手臂,他只见眼前一片耀眼的白色冲进那间耀眼的白房间,那些哭泣的声音被四处分散开去,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哭,所以没有人驾着他,他跟着白袍进了房间,那些人匆匆地把那张床推了出来,他终于知道是什么回事,他想要跟着上去,他不知所措,他们推着那张床跑多快,他就跟着跑多快,终于到了电梯间,有个女医生拦住他的路,他笑着说:“让我看她,就只这最后一次。”
那个女医生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眼睛红红的,明明在掉眼泪。却一直在微笑,他倒不像其它家属一样大哭大闹,终于是动了恻隐之心,“来吧,看一眼。”
“我想陪她上去可以吗?”他笑着看着女医生,女医生觉得他看起来很可怜,因为皮肤很白,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了,有些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已经结痂了,可是他不在意,他就用他那湿润的眼睛看着女医生,女医生突然想起他像一种什么动物,电光火石之间终于想起来了,像是昨天晚上看的动物世界里面那只失去母亲孤苦无依的小鹿的眼睛,那个镜头的特写,非常柔软非常温润的一双眼睛,看得她在镜头前落泪。
女医生对着身边的同事说了一句什么,他们相互点了个头,她回过身对他说:“来吧,不过保持安静。”
他还是笑着点点头,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非常冰凉,他看了一眼,上面有擦伤和淤青,和她之前那样柔软无骨的芊芊玉手很不一样。他突然看见她的手腕上面有一条疤痕,很深的疤痕,虽然已经痊愈了,可是还有那样深深的一个印记,好像在告诉着他,她一直有一段那样痛苦的往事,合美曾经有一段时间患过抑郁症,那时候她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好像是到外地一个很有名的精神科看病了,他一度想去看她,都被她拒绝了,她说:“只是小事情,最重要的是我想散散心。”
他不曾想过,原来她那样和他轻描淡写,不知道是隐了多少的悲痛,才能那样无所事事地说出来。他这才记起难怪总是看她手上戴着一个银手环,她曾经和他说过,只是家里人为了祈求平安所以戴上的,可是,原来不是这个样子,不是这个样子。他还在想,其实只要自己温暖了她的手,有可能她会掀开白布,眨眨眼睛说:“哈哈,环冠,上当了吧!”
他一直都在想,一直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也许今天是愚人节。
走进电梯,他想把那块白布拉开来,可是最终还是失败了,他没有勇气再去看她一眼,他不知道该去怎么面对,却一直自言自语,他弯下腰,又好像不是在自言自语,他只是在对心爱的女生唠唠叨叨叙述那些往事。
他从他们开始认识的时候还是小孩子,那时候的合美就有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那时候她站在他身边,蔡环冠只觉得她的头发很香很好闻,因为他们站得很近,所以她的发就那样轻轻地拂过他的手臂,蔡环冠笑着说:“那时候我就觉得女生真的是温温柔柔的。”
也许合美并不会知道,原来真的,是从刚刚开始的时候,爱情就是从最初的的触觉开始的,那么微妙的触觉他却记得那么多年。
可是她却不知道,他本来想在以后漫长的时间里,和她一起牵手,一起看细水长流的,他要把他所有少年是就开始堆积起来的情感,一一地对她坦白。
那时候她说要在一起的时候,他高兴地不知所措,真的是不知所措,可是现在的他也不知所措,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没有勇气去看她最后一眼,呸呸呸,他不想什么最后一眼,他不想,他逼迫自己不许乱想,什么最后一面,什么是最后一面,为什么是最后一面,凭什么是最后一面,自己胡说八道什么。
电梯一直向上升,只听到“叮”的一声,医生推着那张冰冷的床开始走进昏暗的走廊,蔡环冠的心一直开始怦怦直跳,好像这一刻才明白,他要失去什么,他不想承认,他紧紧握着那只露出来的手,握得那么紧那么紧,好像握着他最最珍爱的东西,不会有人可以分开他们。
那个女医生轻声对他说:“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他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握得那么紧那么紧,他只觉得水雾越来越浓,总是要挡住他的视线,自己使不得动弹一分,好怕就算是这一刻的梦动一动就会灰飞烟灭。不可以,不可以,可是有人开始试图掰他的手,他倔强地就是不肯放,再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再多看一秒也是好的,可是他握得很紧,那些人的力道那么大,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他想起合美是很怕痛的,他不可以让合美再痛一丝一毫了,只是这样想,他突然大喊:“我放手。”
周围的手全都瘦了回去,他把她那只伤痕累累的冰凉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好像是在做最圣神的仪式一样,然后慢慢把她的手放在那块令他觉得刺眼的白布底下,他哽咽说到:“让我再抱她一下。”
他终于是俯下身去,把整个脸埋在她盖的白单上面,这一刻就只能这样无助地,只能这样子靠着,他希望这样子永远永远下去也是好的,没有人打扰他们,安静的合美和安静的他,多好啊。他不想起来,可是他还是起来了,他怕抱得她太紧,她会难受到无法呼吸,是自己让她无法呼吸,他只能起来,这是他爱她的方式。一直以来,都是不愿意让她伤不愿意让她痛,不愿意让她感到有一点不适应,她若是觉得难受,他必定使出浑身解数逗她开心,他愿意,他愿意一辈子都这样子逗她开心下去,就算是朋友,他也感谢上苍让他认识她。明明自己已经是不敢要,只想她永远好好的就行,不怕做傻瓜,最后是她让他觉得天堂原来那么美,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会跌下来,还是会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跌得他遍体鳞伤的时候,他不敢说一声疼,他还是笑着,一切最坏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若有选择,必定是自己偷偷躲起来舔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伤口,若是她的要求,他必定忽视一切的痛楚,只因为她,他为她笑,那样明媚的笑容,好像是真的沉浸在幸福中,就有如现在一样,他也是笑着的。不会对她埋怨半分,不会对她说半分不好的话,只因为她要求他必然要开心,不开心的话,她会难过,他无论多痛,还是不愿意她难过,不管她是在哪里。可是纵然如此,他还是没有勇气看她一眼,他连手都不敢伸到那一角去,因为知道只有她只有她,可以让他一瞬之间溃不成军,而他不敢,只因为她说的要快乐。可是,快乐有时候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而今以后,他有点茫然,又让他去哪里寻得到快乐?
他站了起来,那个女医生扶了他一把,他觉得脚有些发软,还是挤了一个非常难看的微笑:“合美,我答应你的,你看,我有做到哦。”
大家听他说那样一句话,都茫茫然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只有他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是一个承诺,一个他视为珍宝的一个承诺。
他说完,向那群医生鞠了个躬,然后自己努力调整步伐,朝着电梯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