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1)
李建民正待细听,家仆远远看见他,便匆匆赶过来,道:“大少爷,夫人准备妥当了,这就出发。”
李建民只得暂时放下好奇心,转而侍奉母亲独孤氏上马车,出发去逢源楼。
逢源楼中,母子二人却并未见到李秀宁的人影。那掌柜的不敢隐瞒,向独孤氏道:“几位贵客打听了宋大人的府邸,恐怕是去拜访宋大人了。”
独孤氏闻言不由蹙眉,李建民今日一直在家,不知外头发生了这许多事,也不由心生奇怪:妹妹没事去招惹宋秉廉做什么?
独孤氏念女心切,便道:“无妨,那我便等一等吧。”
逢源楼掌柜便为这对母子安排了雅间,奉上香茗,便毕恭毕敬地退下。独孤氏与李建民倒也并没有久等,不到半个时辰,楼下便传来掌柜的恭请上楼之声。
李秀宁一回来,就听掌柜说李夫人到访,初始她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跟着掌柜的往二楼走。待走上半截楼梯,才想起来这李夫人不就是自己的娘么?她忽然没来由生出股紧张来,就这么踩空了一脚,整个身子往后仰去,紧跟在她后头的宋绍忙伸手扶住她的后腰,她自己也忙抓住扶手,这才好险没滚下楼去丢人现眼。
李秀宁回魂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确认有多少目击者,好在明瑶等人回来后便直接回房休息,走在前面的掌柜与李烈也未留意到后头两人的小动作,多少免了些窘迫之感,惊吓之下虽免不了面红耳赤,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凑近宋绍小声道:“谢啦!”
宋绍却像怕被烫着似的,猛地退后两步,要不是李秀宁拉了一把,他也差点就滚下去了。
李秀宁初始有些奇怪他为何这么大反应,随即看到他面无表情却异常沉肃的脸,忽然想起一句古人的圣经——男女授受不清。她讪讪地收回手,转身继续上楼,但莫名地,竟觉得腰侧被他暖烫大手托过的那两处,好像也有点不自在起来。
李烈先进的门,独孤氏来见女儿,却未料先瞧见了儿子,虽端坐着受礼,眼神却不由往门帘处瞟。
一旁的李建民看清弟弟的模样,不由惊讶道:“你这是去哪儿了,蹭了一鼻子灰?”
原来,李烈见晓霁园的火势控制住了,便顺道护送李秀宁等人回逢源楼,外头暮色深浓看不清身上脏污,一时便没想起来去清理,此时也颇为尴尬,道:“刚才城东失火,没顾得上。”
掌柜的闻言乖觉退下准备热水和毛巾,独孤氏则颇为关心地问道:“哪里失了火,严重吗?”
李烈道:“城东晓霁园,宋秉廉大人的居所,火势很旺无法扑灭,只安排挖了防火渠,不让火势蔓延罢了。”
独孤氏听说是那个宋秉廉的居所,便不再追问,淡淡道:“你处理就好,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些说多了也不懂。”
李秀宁正在此时掀开门帘进屋,见众人皆围着一个美妇人说话。那妇人看来年纪三十左右,肌肤微丰,合中身材,眉眼之间顾盼生姿,不难想象她年轻时该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李秀宁猜测到她约莫就是此生应该称呼为母亲的独孤氏了。某个瞬间,她忽然想起前世自己父母的模样。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能记起爸妈穿着警服,挥手向自己告别的那一幕,此时见美丽温婉的独孤氏含笑带泪地望着自己,不由回忆起小时候,妈妈曾经有一段时间蓄了长发,特别漂亮,爱炫耀的她硬是拖着妈妈去学校参加家长会,让小伙伴们好好羡慕了一把。
可惜,那段时光只能永远成为回忆了,而有一天,自己也可能会将它们忘记,从此以后,便再也没人记得。
“宁儿……”独孤氏好不容易见到爱女,不由哽咽,更是惹得李秀宁悲从中来,她快步走过去,扑进独孤氏怀中,眼泪瞬间就滚落下来。
独孤氏抱着她,也取出帕子悄悄擦拭眼角,见李建民、宋绍三人在旁看着,颇为不好意思,道:“宁儿快别哭了,叫你哥哥们和小叔看了笑话。”
李秀宁闻言也羞赧起来,虽坐正了身子,却背过脸去,悄悄把眼泪擦了。
独孤氏向宋绍道:“途中的事情,我都听建民说起了,这次多亏了你,我家秀宁才逃过一劫。明儿我让建民来接你们,你与同行的几个朋友,跟我家宁儿一道回府,再跟你李伯伯好好叙叙,也让我们好好谢谢你。”
宋绍从方才进门起,不知是尴尬还是怎的,神情一直有些古怪,闻言便道:“伯母不必客气,都是小侄应该做的。再者,秀宁也是自家人。”
李秀宁见他说“自家人”三个字的时候似乎顿了顿,还觑空瞪了自己一眼,弄得她是一头雾水,拿着绢帕的手不由自主攥紧了些。
独孤氏笑道:“确实如此,如果不是路上遭到这场变故,宁儿与你大哥的亲事早就成了。好事多磨,你大哥此刻报仇心切,此事恐怕会耽搁了。”
李烈见独孤氏一直紧紧握着李秀宁的手,知道母亲定有许多话要说,便提议道:“我们兄弟三个上外头去叙,留娘与妹妹好好说话吧。”
说着,三个男性小辈都起身告辞,李烈见宋绍神情怔忡,在他后背轻轻拍了一记,道:“咱们出去好好喝几杯。”
独孤氏便与李秀宁留在雅间叙了许久的别后事宜,李秀宁知道的就如实说了,不知道的,便假托不记得糊弄过去,独孤氏问了一阵,对她的“病情”颇为担忧,说明日定要回府请一个好大夫仔细瞧瞧。
另一头,李建民兄弟二人与宋绍则是点了几个小菜,几坛烈酒,邀月对饮。
不多时,独孤氏便要起身回府。李建民闻讯为母亲备马,宋绍则被独孤氏叫去叮嘱几句话,而李秀宁却被李烈悄悄拉到一角。他左右一看,确定无人注意,才神秘兮兮道:“秀宁,你别怪二哥多问,你与宋绍这一路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秀宁莫名其妙,道:“发生了何事,早前不都一五一十与你们说了吗?”
李烈道:“你明知道二哥问的不是那些,我看宋绍今天很不对劲,说话也冲,他是不是还没绕过弯来?”
李秀宁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反问道:“绕什么弯?”
李烈借着逢源楼客栈门廊上两盏灯笼幽暗的光,仔细观察妹妹的神情,而后道:“你不会连这事儿都忘了吧?那可忘得可真够彻底的。”
“什么事儿?”
李秀宁想问,李烈却道:“算了没事了,忘了就算了吧。”
说着便要走,李秀宁拉住他,道:“我最讨厌人家说话说一半就走,你还是说清楚吧二哥!”
李烈方才喝了些酒,这会儿不像白昼那般总是端着个架子,难得顽劣起来:“你要想知道,还是问宋绍自己去吧。”
“你确定不说吗?”李秀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烈潇洒地摆摆手,道:“天儿晚了,我该回去了,明儿再跟大哥来接……”
“接你”两个字还没说完,他便脚下一个趔趄,“扑通”栽倒在地,很不幸的脸冲地面,蹭破了几处皮。
正准备回府的独孤氏等人听到动静惊讶看过来,李秀宁也忙奔上前,扶起李烈连声道:“二哥你怎么样了,走路怎么不小心一点,果然是喝多了吗?”
李烈努力无视不远处那群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小声道:“李秀宁,你本事不小嘛,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连二哥都敢暗算了!”
李秀宁一边给他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向那群偷笑的人道:“二哥摔得不轻,我搀他进屋去弄点热水擦擦。”
这是李烈今晚第二次要热水了,跑堂那小子这两天本来心情极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面部直抽抽,放下热水就跑,估计找地方偷笑去了。
李秀宁拧了块热毛巾,递给李烈。屋内灯光明亮,她看得出他的伤没有大碍,过几天便会好了,便抹去心中仅有的一丝丝内疚感,慢悠悠问道:“这下有时间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李烈没奈何,只好一五一十的与她解释了一遍。李秀宁本因洋洋得意而嘴角轻扬,但随着听到的事情,而慢慢变得惊讶、尴尬与淡淡的无地自容。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原主李秀宁从小与宋绍青梅竹马,两人在京城一起长大,因两家是世交,又皆是武将,男女大防并未从娃娃抓起,在双方家长默许甚至鼓励的情况下,两个孩子早早的开始了“早恋”。据说,两人差不多在五六岁的时候就“私定终身”,证词大概就是“宋绍哥哥我长大了要嫁给你”、“宁儿妹妹我长大了只娶你一个人”之类的童言童语。
本来如果一直这样发展下去也是一段佳话。只是李家不久之后被贬谪至晋阳,与京城往来自然不如往日。而晋阳距离雁门关较近,李氏与在驻守雁门关的宋家长房便来往密切起来,李秀宁同学离开宋绍,低落没几个月,便与宋氏长房的宋睿哥哥打成一片。从此以后常挂在嘴边的话就变成了“长大之后嫁给宋睿哥哥”……
李叔德夫妇哪会将孩子们的戏言当真?谁知长大之后情窦初开的李秀宁竟真的爱上了宋睿,吵闹着非要嫁给他,而宋睿也有意提亲。在这郎有情妹有意的情况下,两家便先定了亲,宋睿成人礼过后被召回京,待一切安定下来之后,两家便如火如荼地准备两人的婚礼。
而这一切,当然在没有通知宋绍的情况下进行的。
据说这位纯情少年一直在等他的宁儿妹妹长大好去迎亲,结果却在无意中得知大堂哥未过门的妻子跟他六岁时定下的那位是同一个,当天就去找宋睿打了一架。但此时舆论肯定不站在他这边,打架赢了也没用,新娘还是宋睿的,宋绍是气得跑到山里呆了一个月才归家。最后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怎样,竟自动请缨,当起了迎亲的伴郎。
终于得知前情的李秀宁恍然大悟,难怪一开始宋绍对自己总是阴阳怪气的,又难怪最听不得“小叔子”这个称呼……只是她有点后悔为什么一定要逼出真相,现在让她面对原主曾经“劈腿”过的对象,要怎么掩饰才能让他相信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