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大龄剩女(1 / 1)
在永成药房呆了好几个月了,杨若岩对药房的工作也算是兢兢业业,但是她还是想去投奔白老爷子白云鹤。当然这和她骨子里喜欢技术工作有关,还有一个原因她有口难言。她最近发现梅姨娘总是找她的麻烦,有事没事总爱到前面来亲切慰问员工,尤其是慰问杨若岩这个高级员工。白永成有时候不在,杨若岩就很小心地想躲开她,但是无奈人家是不依不饶,说话阴阳怪气的,还总是围绕着私人问题展开,把杨若岩搞得很郁闷。
“咦,我说杨姑娘,你今年有多大了呀?”
杨若岩心里暗恨,“又来了!”上次追问她的家世背景,杨若岩没有那好心情给她编故事,于是很是干脆利索地告诉她:死了,您问的人都有过,但是都死了!梅姨娘听了这咂嘴,“哦,真是想不到,你说那地动这么厉害?一家子都没了!”
“可不是,”杨若岩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剩我了。”
心说,这下不用费你的唇舌了。
梅姨娘被雷到了,那场亲切地查户口的谈话,草草结束。不久,前院后院都知道杨若岩是个“命硬的”,这话对一个女人来说不是好话,杨若岩知道。梅姨娘四处给人讲自己的遭际,其实无非是想表达一个意思,让大家都离她远些,免得被她“克死了”。杨若岩觉得这人真是无聊。
这次又来关心她了,中午是本来就没有什么顾客的,梅姨娘一来,铺子里的伙计全识趣地躲开了,只有一个算账的何先生在那儿柜上打着瞌睡。听了她的话,杨若岩很无奈地应付着:“二十多了。”
“哦,是吗?”梅姨娘把玩着自己精心修剪的长指甲,一脸同情似的,“那可真是不小了。那赶明儿让老爷帮你物色个人家吧,老爷认识的人家都不错。”
杨若岩脸上实在是挂不住笑容,她尽量平静地说道:“多谢了,可我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你不考虑?难道是有了想法儿?”
杨若岩更郁闷了,说了一句“没有”就转身想走。可是,这个女人慢慢地又说了一句,让她定在那儿没动。
“我说杨姑娘,我也是女人,能看出你的心思。你也没个家人,怪可怜的。所以,我少不得就得提醒你一句。女人呢,都想攀个高枝儿,但是可得想好了,别以为自己有几分颜色,就不管不顾地贴上去,没得落一个自讨没趣,让人笑话!”
杨若岩转过头,看着坐在那里悠闲地喝茶的梅姨娘,觉得张爱玲说的真对:“无用的女人是最最厉害的女人。”这梅姨娘无事可做竟然成了臆想症患者,怎么就以为自己想要爬上她男人的床了?她男人那么多房,谁知道晚上睡哪张床啊?
杨若岩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儿什么,于是,她也坐下来,看着梅姨娘,脸上的神色让对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三夫人,我从前听过一个故事,很有意思,我觉得你可能没听过。”
杨若岩语气就像是给朋友讲故事一样轻松:“从前,南方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鹓鶵(yuānchú),你知道吗?从南海起飞飞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树就不栖息,不是竹子的果实就不吃,不是甜美如醴的泉水就不喝。在此时猫头鹰拾到一只腐臭的老鼠,看到鹓鶵从它面前飞过,猫头鹰仰头看着,发出‘吓’的怒斥声。三夫人,你是想‘吓’我吗?”
“你,什么意思?”梅夫人脸上布满了怒容。杨若岩搞不清她是不是真的没听懂,对于这女人的智商,她还真是不太把得准,庄子老先生的故事她能不能懂呢。她很无奈地笑了一笑,干脆直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并不是所有的鸟都喜欢吃老鼠。”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梅夫人在她身后气得直哼哼,“什么规矩?啊!你以为你是——”
在街头闲逛了一天的杨若岩买了一条很有民族特色的手工宽摆裙,裙子左右拉起来一米多长,又垂又飘,很像杨丽萍跳孔雀舞时穿的那种裙子,在店里挂着,杨若岩一眼就喜欢上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买身新衣服穿穿,这是女人常常会做的事,杨若岩也不例外。她在人家店里就要求换上,颇有一副“狗窝里放不住剩馍”的模样。
裙子很漂亮,杨若岩身材修长,穿上垂到脚踝处的长裙,走路时摇曳生姿,很有些“凌波微步,芳尘远去”的样子。店主是个绣娘,看见自己的作品被人演绎得这么好,心里也高兴,不住地夸奖。杨若岩把自己的旧衣服叠好打包,神气十足地走出店铺,就在大街上东游西逛,惹得不少人偷偷打量。
盯着她的目光中,有几道是韩璃的情报工作者,这些情报工作者很有些紧张,似乎时刻准备着行动一样。杨若岩不知道,韩珅上次临走时给这些暗卫下了命令,禁止十岁到六十岁的陌生男人和杨若岩搭讪,务必保证在她周围5米之内,不能有雄性动物。当然不得暴露身份,让她察觉。
这些暗卫郁闷得很,这姑奶奶忒爱逛街了,还都是一个人逛,好歹跟个女伴约着一起去,那也不用像现在一样紧张!杨若岩每到一个铺子都进去看看,和人家说几句,走了半日也没见买几样东西,这暗卫们都累了,她还兴致不减。这差事太痛苦了,暗卫们都心里盘算着回去之后,想办法找个借口换换岗。
等到杨若岩打道回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杨若岩故意等到这时才回去的,想着药房这时应该快关门了,白永成应该早就回后院去考虑掀哪个老婆的牌子了,自己也就不用再见他和他解释“翘班”的原因了。说实话,她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和他的小老婆干上了,忒丢人,她觉得这事儿简直是无聊之极!这一半天的在街上逛着,她脑袋里也在盘算,找个什么时间和白永成提一提,把自己调到白老爷子的医馆里去,自己原本就是来学医的,又不是应聘秘书、经理。如果他不同意,自己就让他把工钱结清,自己另谋高就去。
永成药房门前的风灯还在亮着,杨若岩加快了脚步,踏上台阶,她看到今天负责打扫卫生熄灯关门的伙计还在,于是喊了一声:“小喜子,你还没走?”
肖喜子看了她一眼,给她使了个眼色。
“杨姐姐,你去买东西怎么去了这么久啊?你看老板怕你出事儿,等你等到现在。”
杨若岩一愣,看见灯影里,白永成穿着青袍坐在那儿写字,很安静,听见伙计说到他,才抬头看了杨若岩一眼。杨若岩不好意思地笑笑,白永成发现了她的新裙子,眼睛里有些不同往日的神色,看了看肖喜子,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来关门。”
杨若岩赶紧说:“老板,你也先走吧,我来收拾——”
肖喜子很有眼色地走了,临走时,还看了一眼杨若岩的新裙子。杨若岩狐疑地瞧瞧他,难道自己不能穿件新裙子?
“今天梅儿让你生气了?”白永成放下笔。
“唔。也没有。我就是想去买点儿东西。”
“我已经知道了。我罚她禁足三日。”白永成直截了当地宣布他的处罚结果。
杨若岩对这个结果稍感意外,但随即有一种被信任的感动。她压抑住心中的情绪,尽量如常地说道:“没必要吧,她也只是有些误会。”
白永成笑了笑:“干吗不早些对我说呢?你打算忍了?”
“没有。我打算请你把我放了,让我去白府医馆。”
“为什么?就因为她吗?如果我保证不让她再来找你的麻烦,你能留下吗?”
“唔——这个,也不是只为这个——”杨若岩脑袋里开始转着圈,想怎么说才能达到目的。
“你觉得我真的那么讨厌?”
“啊?不是!不是!”
“就像你说的‘腐臭的老鼠’?”白永成仍然笑着,但是杨若岩可笑不出了。这是谁告诉他的呀?她想,不会因为这个就不给自己发薪水了吧?
“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那看在你伤害了我的份上,能不能留下来,证明一下,你不是这个意思?”
“啊?白老板——”
“叫我白大哥不行吗?”白永成皱了皱眉。
“啊,嗯——好吧。”这个称呼问题,白永成和她提过好几次了,可杨若岩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不愿意,每次她都答应了,但是一直没有这么叫过。杨若岩更局促了,这人到底怎么想的?生没生气呀?这也看不出来。
杨若岩觉得这晚上的谈话有些吃力,白永成似乎变了一个人,有点儿咄咄逼人似的。在自己的去留问题上,他干吗这么坚持,他这儿其实也不缺人手。杨若岩从来没觉得哪里离了谁就不行。她想了想,继续谈判:“我想学医,我真的想跟着白老爷子学医术。我到那儿去如果药房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可以回来帮忙,行吗?”
白永成没说话,想了一会儿,“那让我想想,过几月再说好吗?梅儿有身孕了,我最近可能比较忙,你能不能帮我一阵子?”
杨若岩又是一愣,随即更不好意思了。人家小老婆怀孕了,为了自己,他还把自己的小老婆给罚了,不知道梅姨娘是不是更恨自己了?她急忙认错:“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她怀孕了。怀孕的人有时候心情是不太好的,如果我知道绝不会惹她的!”
“和这个没关系,也不是你惹她的。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你。”
杨若岩彻底感动了,自己在这儿时间并不长,作为一个员工,和老板娘闹别扭,自己的老板说相信自己这个普通员工,这怎么不让人感动呢?“谢谢。”杨若岩只说了两个字。
“能不能再留几个月?”白永成继续逼问她。她还能说什么呢?哎!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留就留吧,说到这份上,自己如果还是执意要走,就显得矫情了。
她点点头,开玩笑地说:“白老板,我有那么大的作用吗?我还真不知道呢,如果早知道,真应该多让你给我加点儿薪水!”
“那没问题。”白永成也笑道。
“我开玩笑的!”杨若岩急忙解释,自己不是趁火打劫,当真是觉得情义无价好不好!
白永成淡淡地笑着说:“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杨若岩很无语,自己什么也没说,他怎么就知道?
白永成也不答,只是临走时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的裙子很漂亮。”
“啊?是吗?”杨若岩傻乎乎地笑着,送走了白老板。
杨若岩留下来了,可是她并没有完全释怀。有些事看似风过无痕,但是有没有记忆,只有水知道。
杨若岩慢慢地开始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被梅姨娘误会,也是有一定社会基础的。在很多人眼里,白永成还真是个好夫婿,虽然娶了三个老婆,但这是小康之家的标志,幸福男人的衡量标准之一。
有的是那想要和他攀亲的人家,如果他愿意,收个四房,五房,搞出来一个8人小组,大概是没多大问题。他的正室和二房都没有生子,他已经有三十岁了,想抱儿子的愿望自然强烈,多娶个老婆更显得正常不过。听说这梅姨娘是白家大夫人的表妹,嫁给白永成还是大夫人自己做的媒,无语问苍天啊!杨若岩对这些事情本能地厌恶,但是又不能指责。
杨若岩还真没有精力批判社会,她自己的麻烦还一个接一个呢!有人真给她做媒了,确切地说,是有人瞧上了她,托人向她提亲。因为她孤身一人,没有爹娘父兄,只得亲自给她提。提亲的人是还是白府的大太太,当然,她没有和杨若岩共事一夫的想法,因此还不至于杨若岩发疯。
“杨姑娘,我想给你说件事儿,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白夫人很是客气。杨若岩心里明明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心想着“你最好别说”,但是嘴上还是违心地说道:“没关系,您说吧。”
“杨姑娘,听说你的家人现在都不在了,不知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果然如此,杨若岩咽了口吐沫,说道:“我想到白老爷子的医馆学医,老爷子答应收我做弟子,我估计很快就要走了。”
杨若岩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我没打算嫁人,我现在有追求,很充实。
白夫人笑了笑说道:“早听说杨姑娘聪慧能干,我真是羡慕呢!”
她说完看了看门口,低声说道:“杨姑娘,虽然这样,但是一个女人家孤身一人还是显得可怜,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在家里,岂不是更好?”
杨若岩憋住一口气,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娘家舅舅有个儿子,和咱家老爷年纪相仿,也是做药材生意,你大概见过的,叫罗进胜。”
杨若岩摇摇头,表示没印象。白夫人继续提醒道:“就是前些日子来给铺子送货,你接待的那个——”
杨若岩费了半天劲儿,好歹是回忆起来有个姓罗的,可是确实印象不深刻。
“杨姑娘,我这表弟真是实在人,他娶妻到现在已经4年了,还没有纳妾,谁知道就是和你有缘,那日见了你,回家就直直地找我娘舅母去了,非央着她求我给你说说,让人奇怪得不得了!”
杨若岩听得一身鸡皮疙瘩,心说“是够奇怪的”,话也没说几句,就说看上自己了,这人看上自己啥了?
“他就觉得你合适,你看看,这事儿——”白夫人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杨若岩实在不想打击她,可是不打击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呀!
“真是不好意思,白夫人,”杨若岩拒绝道,“我觉得不太合适。”
白夫人笑容僵在脸上,讪讪地说:“杨姑娘,我知道有些唐突,要不你先别急着回话,再想一想!”她又把那罗进胜夸了一遍,含蓄地暗示道罗进胜的嫡妻没有产子,如果杨若岩进门后能有所出,那地位一定和嫡妻差不多,甚至压过嫡妻也是有可能的。
杨若岩淡淡地说道:“我年幼时便有寒疾,看过几个大夫,都说以后兴许难受孕呢。”
白夫人脸色变了变,支支吾吾地又说了几句,然后就急急地走了。
韩璃的目光全集中在桌子上,这是刚刚送来的关于杨若岩的最新汇报。暗卫们搜集杨若岩的信息现在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倒不是他们的能力增强,而是杨若岩的名气大了。现在毛家湾的很多人都知道白府药房有个女管事,人长得齐整,又能干,关键是没有嫁人。于是,七大姑八大姨有志于保媒拉纤工作的人士很快就盯上了她,有些和白永成打过交道的商人也对她印象很深,商人呢,交际的圈子本来就大,认识的人多且杂,他们喝酒吃茶谈稀奇事儿,免不了要给杨若岩做做广告。
韩璃心里有些难受,不知道是因为她莫名其妙地成了白永成的表妹呢,还是炙手可热地成了媒婆的目标?最后,让他难受的还又添上一条,据传,白府表妹有隐疾,难以受孕,很多想找她帮助完成自己家“开枝散叶”大计的,不得不含恨作罢。
她的身体怎么了?难道守着药房医馆就不能看好吗?他的心沉着,很是不快。
杨若岩为了堵住媒婆们的幽幽众口,想到的这个借口,没想到还真有用。于是,她很是清净了几日。但是总有那不愁传宗接代的,也想娶一房姨太太,于是,还是有人登门。以至于,柜上的伙计一听说是找杨若岩的,立即警觉,开口说的都是杨若岩嘱咐的话:“相亲去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啊!杨若岩感慨,自己这个大龄剩女看来还是挺有市场的!
杨若岩躲过一个媒婆的骚扰,从帘子后面鬼鬼祟祟地出来,探着头侦查了一阵,见确实解除警报了,这才一脸无奈地走出来。白永成这一日刚好在柜上,他有些日子没来了,据说是梅姨娘害喜,总是需要他陪着。他见杨若岩一脸苦相,有些不厚道地笑了,开玩笑说:“第几个了?”
有伙计也笑着说道:“数不清了,老爷,这一月里大概有十几个吧?”
“小德子,”杨若岩呵斥。
“小德子说得保守,我觉着有二十上下。”
“老何!”
杨若岩彻底怒了!“没有同情心的家伙!再说,我就要罚你们扫一个月的房子!”
“若岩,大家也是和你开玩笑。”白永成温暖地笑容挂在脸上。
“你们这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是可耻的行为!”
“杨姐姐,我们可是一直给你当挡箭牌的!”小德子讨好地笑。
“我要求调离,白老板,就把我放了吧!”
“若岩,你可是答应了帮我的!”
“噢——那你老婆什么时候能安好胎呀!”杨若岩快哭了。
“你这么想走呀,杨姐姐,我们也不想让你走!”小喜子也插了一句嘴。
“我偏要走,等我走了,让白老板换一个厉害的管事,看你们有好日子过!”
白永成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你以为你到医馆就清净了?”
杨若岩更加郁闷,自己这是走投无路了?她哀嚎一声,跌进椅子里,随即,她又像弹簧似的弹了起来:“我就不信了,我这大龄剩女就不能好好过日子了!明天起,谁再找我说媒,就告诉她,我有心上人了!”
白永成神色不易察觉地变了变,但是在伙计们的笑声里,他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