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章 相照(1 / 1)
“可他都咬牙撑过来了,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气节,不肯为孟家丢脸。我从没见过这么倔强的人,明明很文弱啊……”周云雷喝了口酒,语气之中带上了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叹息。
“他很想回孟家去,他对孟怀渊,用情很深……在落影山庄那晚,你让我在孟怀渊来之前把他弄晕了带走,我要点他穴道的时候,他一无所知,还笑着问我孟怀渊是不是已经来了……”
周云雷的语气变轻,含着明显的矛盾与纠结。卓天屹听在耳朵里很不是滋味,当时让周云雷把沈青岚带走是为了用他做人质护送他跟江墨洇一程,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江墨洇完全不值得他这么做,可是不让周云雷把沈青岚带走的话,沈青岚很可能当时就跟着孟怀渊走了,再没有后来这些事情。
种种因果,盘根错节,此时回望过去,当真矛盾得可以。个中滋味,实在难以说清。
“后来,到了城外小旅店,你让我把他放了,我……”周云雷的话似是遇上了很大的困难,变得阻滞起来,提起酒坛灌了好几口酒,才呼出口气,继续道:“我怕他跑到落影山庄告知孟怀渊江墨洇的下落后,孟怀渊万一追来,会对你不利,所以……自作主张地驮着他往远离落影山庄的方向跑了一程,才放了他。等我回到小旅店,才知道,你把江墨洇也放了……”
他说着又猛喝了一口,才叹气道:“很可能就是那多跑的一程,让他没有赶上孟怀渊,而江墨洇赶上了……”
卓天屹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先放的沈青岚后放的江墨洇,为什么沈青岚会回来。但江墨洇说他跟了孟怀渊,所以一直以为是孟怀渊移情别恋不要沈青岚,或者沈青岚没去见孟怀渊,是他自己要回来,怎么都没想到还有沈青岚被周云雷多拖上一程的情况。
这里面的交相错结太过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去理清。不过,如果真的如周云雷所说,沈青岚回来的原因关键在于没赶上孟怀渊的话,那么这实在是他卓天屹的大幸。而周云雷的自作主张,无疑是其中最大的契机。
他转头看向周云雷,正想说什么,便见周云雷仰头喝了一大口,顾自继续道:“我一直在内疚,不该多让他跑那一段路,害得他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再也回不去……”
这话说得卓天屹更不是滋味,好像沈青岚现在的这步田地有多么不堪,他卓天屹对他沈青岚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一样,可事实上,个中是非曲直,明明不仅仅是外人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而且,周云雷的做法对沈青岚来说也许是“害”,可对他卓天屹来说,明显是幸,而且是大幸。
他撇撇嘴,正想反驳,便听周云雷又说道:“师兄,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可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还是要说。你从小好胜心强,江墨洇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不管怎么说,让沈青岚来承担江墨洇跟孟怀渊的错误,对他都太不公平。毕竟,人和人的心,都不是物件啊。”
他说着回头看向卓天屹,卓天屹转过头去,仰头又是几口酒。周云雷的说法似曾相识,不知道在谁的嘴里听说过,也许是顾清扬,也许是沈青岚自己。
不管是谁说的,他都承认很有道理,可是现在有谁能告诉他,如果他真做到了这一点,是不是就只能任由沈青岚离他而去,好好当他的质子,他们之间就完全回到宗主与质子的关系上?
这是他万万做不到的。
“师兄,我看得出来,你对沈青岚也不是无意。如果,如果你真想把他留在身边,就对他好些,别再总是逼他,要知道,他跟江墨洇不一样……”
卓天屹想说他跟江墨洇当然不一样,他比江墨洇好了太多,也让自己伤了太多的脑筋。可听到周云雷带着叹息的劝慰声后,想起小时候被周云雷的沉稳可信衬托出的自己的霸道无理和顾清扬的过于精明,就觉得气短不已。在周云雷对沈青岚比自己多了三年的接触了解,和沈青岚对他的信任依托面前,也实在无话可说。
想为自己辩解的念头消散在惆怅里,卓天屹仰头喝着闷酒。半晌,才放下酒坛,“老六,你能跟我说这些,我很高兴,”在周云雷肩头擂了一拳,“是好兄弟……”
周云雷看着酒坛默然无语,半晌才叹出口气,“师兄,忠言逆耳,你不怪我就好,而且,我说这些,也不完全是……”他摇摇头,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卓天屹沉默半晌,才道:“老六,你实话跟我说,你对沈青岚……”
“这不重要,师兄。”周云雷打断他,眼望着侧方栏外暗沉沉的江边亮着的点点渔火,“重要的是,他现在属于你。如果你能给让他过得快乐,那也算是为我弥补当时不该让他多跑的那一段路了。我希望他能过得好些,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了……”
周云雷的话让卓天屹心里酸楚得不像样,不能否认除了质子的身份外,沈青岚现在吃的“苦”多半是由自己带来。可是那些苦在他施予出去的时候,明明都是发自内心的甜啊,怎么单单到了沈青岚身上,就会自动转成苦呢?!
而且周云雷对沈青岚的这么多体察了解,明明都应该是跟沈青岚同床共枕的他所具有的,可事实上,他一直被沈青岚排除在心门之外,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仅不及周云雷,也许真如顾清扬所说,混得跟石其明差不多,搞不好还不如。
还有周云雷对沈青岚的怜惜,好像把他对沈青岚的粗暴正正反衬出来了一样,可明明他也是那样真心实意地想对他好的呀,为什么他能看得到别人对他的好,单单就是看不到他的呢?
苦涩在心头肆虐,卓天屹拎起酒坛,举到周云雷面前,“喝酒!”周云雷举起酒坛跟他一碰,“干!”
两人你一坛我一坛地喝着,地上很快积了一堆空坛。也许是心情郁闷的缘故,卓天屹很快就醉了,乱七八糟地跟周云雷扯着些从小到大的事情,也稀里糊涂地跟周云雷说着与沈青岚相处中的点点滴滴。
醉意朦胧中,似乎听到周云雷在叹气,也在对他说一些劝慰的话,最后,还似乎听到他说了句“师兄,有机会的话,把我调到外地去吧,我不想再待在晋阳了”,被他瞪着眼睛一句“不行,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你得留在我身边辅佐我,哪也不准去”给呛了回去。
两个人坐在木栏上喝得东倒西歪,直到午夜,周云雷被一阵冷似一阵的江风冻醒,才挣扎起来,叫伙计备了马车,把卓天屹和自己弄上去,让车夫打马送回府去。
沈青岚被敲门声惊醒,披衣起床,到外间开了门之后,看见周云雷肩上搭着卓天屹的手臂,与一个下人一起扶着他站在门口。
“师兄找我去临江酒庄喝酒,他醉了。”周云雷解释道。
沈青岚应了一声,看了看卓天屹垂在他肩上的闭着眼睛的脸,让开道,又率先走进房内打开内室的门,让他们把卓天屹扶进去。
周云雷和那个下人把卓天屹扶到床上躺下,沈青岚弯腰替他脱了鞋子,又盖上薄被。
下人告退了,周云雷站在床前,房内的陈设用具还都是新婚的样子,他只觉得满眼的红色,刺得原本就被酒意蒸得模糊的视线更加不清,用手在太阳穴狠狠揉了揉,对站起身来的沈青岚道:“那,师兄就交给你了。”
“嗯。”沈青岚应道。
周云雷迈步走出内室,沈青岚跟在后面送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看他扶着自己脑袋晕沉沉的样子,关切道:“你自己,还好吧?”
“我没事,稍微多了点。”周云雷回身,使劲闭了闭眼睛,略微模糊的视野里,沈青岚散着长发,身着夏日短衫长裤的样子是从没见过的,透着温软,亲切。
视线又模糊起来,好像又看到了适才内室里满眼红色映衬中并排而放的两个大红缎枕,他使劲摇了摇头,“那,我回去了。”
“嗯,小心点。”沈青岚看了眼他摇着手,脚步略微踉跄地离开的背影,关上房门。
回到内室,发现卓天屹已经把被子踢到地上,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占据了整张床,额上身上还冒着汗。
沈青岚把被子捡回床上,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卓天屹,卓天屹!”
回答他的只有响亮的鼾声。
沈青岚犹豫着坐到床沿上,替他解开腰带,抽出,又解开衣带,之后一点一点用力把他推成侧向床里,脱下一只袖子,又一点一点把他拉回侧向床外,得以脱下另一只袖子。
喝醉酒的人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把卓天屹的衣裳从他身下拽出来,费了沈青岚很大的力气,额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这种事情本可以去叫下人帮忙,可此时已是深夜,他也不想再去劳烦那些忙碌了一天的可怜人,门外虽有丫鬟值夜,但自己身为男人,叫几个丫鬟来给卓天屹脱衣总是说不过去的。
眼光投注到他下身的长裤上,想想还是算了,让他穿着长裤光着上身睡一夜吧,酒不是他让他喝醉的。况且,前两天午后那两场粗暴对待还在眼前,就算他懒得与他计较什么,但这并不说明他就还要对他体贴关爱,真如妻子对待丈夫一般。
他跟他毫无关系,除了睡在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