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Chapter 26（1 / 1）
谁也没有怪他。
医院说是患者及家属在已被告知手术风险的情况下，签署手术同意书要求进行的手术，手术操作过程没有任何问题，他没有责任。
男孩的父母悲痛欲绝，却在他向他们道歉希望他们责骂时，哭着说男孩只是提前一点结束痛苦去了天国，他这么好动的年纪，三天两头进医院、不能跑不能跳已经够痛苦了，如果连走都不能了，不如提前放他离开。
而男孩自己，就算想怪他也没有能力了。
可他自己知道，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的自信，他是不会答应手术的。两年的时间或许很短，但也能很长，即使希望渺茫，即使男孩的移植耐受性很差，但也有等到的机会，如果真的等到了，他还有长长的一生的时间等待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生命的消逝在医院里实在太过寻常，两天过后便有新的病人睡在男孩原来的病床上，医院也不想声张，甚至没几个人知道他做过这样一个失败的手术。但是那之后，心跳机上表示心跳停止的那一声长嘀却开始常常出现在他梦里，拿起手术刀眼前便会浮现男孩临死前的脸，然后手便不受控制地颤抖。直到他逃避地回国，救下那个追着小狗的男孩，被车撞上，失去记忆。
后来，他想起了一切，也许是那个时候叶周还在他身旁，他梦里也没有重新出现那声长嘀。只是他记起来后也再没有试着拿起过手术刀，他不知道现在手还会不会颤抖，但他知道，无法面对死亡是没有资格再做医生的。所以，离开叶周后他成了幼儿园老师，那是充满希望充满生命力的地方。
……
原来这就是他昨天噩梦的原因。
叶周忍不住更加抱紧了他，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些疼。她知道他当时会有多痛苦和愧疚，就像当初她以为维逸因为她而死的时候。而她还只是事隔多日之后听到噩耗，可他却是亲眼看着，无能为力地感受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手中一点一点地流逝。
叶周紧抱着他，静寂的沉默之后开口说的却是：“你的确不是一个好医生。”
陆夏阳闭了闭眼。
叶周说：“你忘了，你只是一个医生，不是神，就算是神，也救不了所有人。你的父母，肯定也有很多想救却救不了的人。”
陆夏阳没有说话，叶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就像他经常做的那样：“是你告诉我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手术是男孩和他父母的选择，他们已经知道这个选择可能有的结果。你在选择接受他们的请求时，也知道所有可能出现的后果不是吗？所以，你也不能逃避你的选择带来的结果。”叶周顿了顿，“幼儿园老师很多人都可以做，但并没有很多人拥有让人恢复健康的能力。”
陆夏阳看向叶周。她不爱说话，现在也一样。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听她一次说这么多话。原来他说过的话她都听了，并且记得。
陆夏阳也摸了摸她的头。叶周突然不合时宜地觉得脸有些烫，将头重新埋在了他怀里：“你没有医好那个男孩，但曾医好过其他更多的人。你救下了那个追旺财的小朋友，还……救了我。你说要带我开始新生活，你看我都可以，那……你也可以重新开始。”
他真的带她开始新生活了吗？她不是初见时那个眼中没有一点希望光彩的女孩了吗？她现在真的快乐吗？其实他并不确定，他只是在努力。那么，试着再努力一下大概也是可以的。
“好。”陆夏阳轻声说。
想要逃避的事情，说出来后却反而轻松很多。他见过很多死亡，只是发生在他自己手里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么难以接受。叶周说得对，他忘了他只是个医生，或者他不愿意接受他只是个普通的医生。现在开始接受，也许，也不晚，如果她愿意陪他一起的话。
只是没想到，陆夏阳愿意尝试，章维逸却已经不是那个积极的抱着希望的章维逸了。最终，叶周再一次去见了他，这一次，是章以逸找她来的，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擅长说服。
“滚开！找过多少个了，有用吗？我这样很好！你嫌拖累就滚回美国去！”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章以逸正从屋内跳出来，一个玻璃杯紧跟着飞出来，没有砸中他却摔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不行啊哥，你弟弟我身材太好暂时没办法滚，待过几个月我吃圆一点，滚起来难度就比较小了。”章以逸眼里是明显的难过，语气却嬉皮笑脸，躲过玻璃杯一抬头刚好看到从电梯里出来的叶周，忙提醒道，“叶小别，小心地上！”
叶周愣了愣，点头，小心绕过了地上的玻璃渣。没有故意恶作剧让她踩上玻璃还好心提醒的章以逸，反倒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叶小别？”章以逸的一声提醒让屋内章维逸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几分，然后便是轮椅滚动的声音，很快，章维逸出现在门口。
看见竟然真的是叶周，僵在原地。
“……周周。”章维逸冷硬的神色闪过一瞬不敢置信和惊喜。
叶周想扯扯嘴角像上回和秦梨打招呼一样说声“好久不见”，动了动唇却发现似乎有些困难。而她还没有出声，章维逸却很快又突然想到什么般，迅速转动轮椅方向朝屋内而去，很快传来卧室门被摔上的声音。
叶周眸光沉了沉，想起离开前最后一次见面，他怒吼的那句“别碰我”。顿了顿才缓缓抬头看向章以逸，笑笑说：“你看，为什么觉得我能说服他呢？”
不是她他也不会遇到意外，看到她只会让他更生气吧。叶周转身打算离开，却又被一语不发的章以逸拎进屋内，扔到章维逸卧室门前。
“说话。”章以逸说完便迈步离开。
叶周盯着紧闭的门扉却不知应该说什么，目光飘远，恍惚又想起很多年前她在大雨中敲门，出现在门后的那个高大的温暖的澄净的清秀少年。大概谁也想像不出多年后会是这个坐在轮椅上满身戾气的章维逸的模样。
而改变的，也不只是他。
叶周轻轻敲了敲门，终于开口：“维逸，你还记得你出事之前章以逸是什么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