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者 第七章(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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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叶的腹部一天天隆了起来。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写书面报告,这些问题她已经写过很多次了,但在交代材料里只要有一句话不够准确,审查的人对她就没完没了地追问,这令她身心憔悴。但是她坚信组织,让她写她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不乱写也不夸张。
每天回到家,她累得说不出话来,杨良书和杨妈妈只能重复说着那些鼓励的话,她点头微笑,没有力气回答他们,晓光就静静依偎着她,看着大人们的脸色、听着他们的叹气,杨红叶承受的压力好像转化成了一剂催化剂,让晓光一下懂事不少:吃饭的时候,他给杨红叶、杨良书还有杨妈妈盛饭。吃完之后,他帮着杨妈妈收拾饭桌,还要自己刷碗。杨妈妈说:“等你再大一些你再刷碗吧!”他听话地走出厨房牵着杨红叶的手慢慢走出院子,沿着斜坡走下去散步。
晓光一边走一边给杨红叶唱《酸枣刺》:
酸枣刺,尖又尖,敌人来到了黄河边。说打就打,说干就干,打倒了鬼子是好汉……
现在的杨红叶身子越来越沉,不像以前可以走很远,她和晓光就坐在一个土坡上看来往的行人、看落日,直到夜幕完全降临之后才和晓光一起,慢慢回到自己的窑洞里。
杨红叶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交代材料,这些文字就像她和高飞在一起的回忆录,让她回味着那些激情的日子和甜蜜的时光,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高飞不是军统特务,他是我们的同志,我要相信他。这么一想,心情就豁然开朗了。
杨良书和杨妈妈还是不放心杨红叶,睡之前又来看她。
杨红叶对他们说,“我已经写完交代了,现在又出了特务投毒,这个和高飞没有关系。只是这特务据说是‘汉训班’出来的,也说高飞是从那里出来的,所以高飞去西安那段时间我总也说不清楚了。”
杨妈妈有些生气,“他们把人派走了,现在又来审问家属,这是什么道理?”杨良书制止杨妈妈发牢骚,“那段时间要是高飞真的在‘汉训班’呢?”
杨红叶肯定地说:“就算他是从‘汉训班’出来的,我想在他回到北平之后,他做了选择,选择了我们党,所以跟我们一起来了延安。爸、妈,你们也多少看到了高飞的表现,他什么也没做,对吧?我想,他已经坚定选择了我们。”
杨妈妈点头,“从你们新婚洞房那天甘南山来甄别和指认高飞开始,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我们相信他,那你放宽心,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杨红叶侧头看看晓光,说,“我还是挺挂记高飞的,不知道他在西安怎么样?”
“我听说了,工作开展得不顺呢。”
“别看高飞挺温顺的,其实骨子里倔着呢!他不会认输的。”杨红叶说起高飞充满了甜蜜,眼睛闪烁得像夜里飞舞的萤火虫一样亮。
“行了。”杨妈妈挥挥手,“别多想了,赶紧休息吧。”
晓光依偎在她怀里慢慢睡去,可她还是睡不着,想着那些事还有高飞。杨红叶是女人,神经也没有那样坚强,面对着被误解和冤枉,她的精神压力特别大。这些心事,她不想对父母说,都深深埋在心底,独自去承担。暗夜里,这些怨怼和不解才能释放,自己去想、去回忆、去判断甚至悄悄流泪。
这样的夜晚啃噬着她的身体和精神,不被人知。失眠的滋味很难受,挨到快天明,才困顿得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可她又很易醒,早操的哨声和人声马上又让她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