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老太君面君(1 / 1)
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老太君这次病得来势汹汹,几日来缠绵病榻,请医延药均不见好。身体是每况日下,渐渐地就连行动起卧都困难了。
君瑶心里难过,偷偷的托千寻去问过自己的三哥陆长绿。陆长绿细细问过老太君的年龄病情和身体境况,长叹一声后,摇摇头说这是心病,需得心药方可医得,且老太君年岁太高,目前恐怕只是时间问题了。
君瑶也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知道人活一世,迟早得有这个时候。老太君的年岁已经将近九十,这辈子活得也值,实在是人力勉强不得,只是君瑶心里实在不愿老太君就这么怀着遗憾走了。那秦寿确实可恨,但老太君这样的年纪,虽有教养不善之过,但到底还是秦不如的责任多些,哪能都怪老太君呢……
女人再怎么也是女人啊……这里讲究的未嫁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不仅仅是世俗礼教对女子的束缚和要求,而是这个世道如此,女人若无依靠,便会活得加倍艰难……老太君活了这一辈子,不但年轻时过过被丈夫冷落、被妾室排挤的艰难日子,也品尝过失去年幼子女的痛苦和哀伤。她如今老了,不想再管那些凡尘俗事,想过几天含饴弄孙的好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君瑶这样想着,便越发觉得在牢里的秦寿不是个东西!她初嫁入秦府时,只想着不日即将离开,对秦寿这个混账东西虽然厌恶,却也只当是别家的事情,没有过多理会。但如今君瑶和秦府的这些人也都相处了半年多的日子,了解了更多秦寿做过的荒唐事,对老太君也有了些许感情,便觉得秦寿这个人是越来越不是个东西了!
那家伙怎么不死呢?君瑶竟然第一次有了这样惊悚的想法。如果秦寿那个家伙,现在还能有点秦家的骨气,狠狠心自寻死路,保下家里人,那君瑶还钦佩他多少算个汉子!但那家伙,想想也不可能,实在是自私的很了!
因着对老太君的一丝怜悯,也因为知道老太君时日无多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君瑶日日在床边服侍着老太君,没有一丝埋怨。陪着君瑶的,当然还有赵姨娘这个自认的贤妇。
她们付出的这些辛苦,老太君看在眼里,旁的人也看在眼里。在旁的人看来,君瑶是个好孙媳,但一向温和慈祥的老太君却一反常态,脾气竟日渐暴戾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老太君不过是发点小脾气,对君瑶和赵姨娘骂上几句。到了后来,汤药烫了一点,老太君便不管不顾的将汤药直接摔在地上,然后对着君瑶就是一巴掌!
莫名的被这么折腾,君瑶心里十分的委屈。她回了自己的住所,也曾发脾气说再也不管老太君了,但想想老太君这么大的年纪经受这等变故,身子又出了问题,脾气坏心情差也是难免,君瑶也就叹口气,接着去给老太君侍奉汤药去了……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老太君这日突然精神好了许多,自己起身让丫鬟穿了衣服,从自己的箱子底下拿了几样东西出来,然后对君瑶说:“收拾起来,跟着我去见皇上!”
君瑶愣了,赵姨娘愣了,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也愣了!皇上是说见就见的吗?老太君是不是把这话说的太容易了?
老太君低下头来,从手中拿着的包袱里掏出一块镶嵌着各色珠宝的羊脂如意对君瑶说:“这是先帝所赐,我要拿着它入宫门!”
君瑶大吃一惊,看向了老太君的面庞。此刻老太君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坚毅沉稳,不如说是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君瑶知道,老太君打定了主意,是要拼上一拼了!
君瑶陪着老太君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前,几个侍卫赶忙上前阻拦。老太君被君瑶搀扶着,从怀里拿出那羊脂如意说:“此乃先帝所赐,先帝口谕,老身可凭此物出入宫门,谁敢阻拦?”
谁敢假托先帝的赐物胡说八道啊。那些侍卫们不敢怠慢,赶紧去通知了宫中总管。齐羽白对于底下人管得倒也极严,当下宫中总管太监便将此事报与了齐羽白。
齐羽白听了,心中有一丝讶然。本来秦寿的母亲他是不想见的,但他转念一想,这到底是先帝所赐之物,再加上老太君她的确是先帝所封的诰命,若是不见,倒似乎有些不孝了。心想这就算见了也是无妨,若老太君当面求情,那大不了不答应便是,所以齐羽白就吩咐下去,安排老太君在北书房面君。
老太君可以面君,但君瑶却不大方便。于是她就在外面等着,顺便东看看西看看,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君瑶心境还算轻松,但南书房内却没有那么轻松。老太君颤颤巍巍的走进去,哆哆嗦嗦的跪下。齐羽白坐在龙书案前看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老太君请起。”齐羽白作势要扶,一旁的太监很识眼色,马上过去把老太君扶了起来。
老太君抬眼看了看齐羽白,开口便说:“皇上以为老身来此是为了求情?”
齐羽白闻言不由得一愣,他想了想,微微的点了点头。
“老身来见皇上,的确是为了求情……”老太君用老迈嘶哑的声音说,“但却不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孙儿和儿子,是为了我那两个年幼的曾孙女儿!”
齐羽白听了这话,面容一肃,起身对老太君说道:“老太君您这是说哪里话,还有谁要害您的两个曾孙女儿吗?”
“老身知道皇上未动过此念,只是,我秦家女儿与我秦家之运道息息相关,若是秦家糟了祸事,破巢之下,安有完卵?”老太君看着齐羽白,眼中霎时便有了泪,语带哽咽的说,“老身久居内宅,的确不知我孙儿犯了何罪,但老身却不是糊涂人,若是寿儿真犯了滔天大过,那纵使皇上您饶了他,老天爷也放他不过!而我儿秦不如,他纵横朝堂数十年,盛极则衰,若有过失,难道我这个老娘亲还能救得了他吗?老身此次,不是为我的孙儿求情,也不是为我儿求情,只是为我那两个可怜的曾孙女儿,求一个将来的好名声而已!”
齐羽白听完这些,心中更是万分惊讶。他万万没想到,面上不问世事的老太君居然把事情想得如此通透,他也没想到,一生直率的老太君居然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齐羽白突然有些明白了,老太君这样温吞的性子竟然能守住秦家的这份基业,不是没有道理的……
心中突然对老太君多了几分敬意,齐羽白挥了挥手,遣退了身边的太监宫人,长叹一声问道:“老太君,您想要我怎么做?”
老太君看了看手中的羊脂如意,抬眼看着齐羽白说:“我秦家立于京城已有百年,担得起世家这个称呼。只是秦家传到我们这一代,却只有秦寿一个顽劣子孙,我吴氏对不起秦家列祖列宗!秦寿一死,我秦家再无男子可承家业,对于皇上您,也不会再有威胁……老身恳求皇上,莫要抄没我秦家,待我儿死后,我秦家人丁凋零,京城自然也就再无秦家了!事到如今,老身只求皇上为我两个曾孙女儿留一个好名声,莫要让她们沦为犯官之女,将来嫁了人,也好平安活这一世!”
只见老太君虽是久病之人,但说起这些话来确实铿锵有力,说着说着她眼圈逐渐的红了,语句也哽咽起来,老太君护下膝下两个曾孙女儿的决心,可见一斑!
齐羽白沉默半晌,抬头问道:“却不知老太君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个曾孙女儿?”
老太君抬眼看了看殿外,满面悲伤的脸上竟然露出些许微笑,她微微弯下身子,再次跪倒在地,慢慢地开口说:“殿外正站着秦家的孙媳——陆家的千金陆君瑶。她既是陆家的女儿,那皇上您看在陆家的面子上,自然不会为难与她。待秦寿死后,陆家也一定会再为她物色郎君。陆家是皇上您的臂膀,她那未来夫君也必定是皇上您首可之人……老身欲将膝下两个曾孙女儿连我秦家百万家财尽数托付与她!待她出嫁,则将我两个曾孙女儿一并带去,日后我两个曾孙女儿出嫁,嫁妆尽由我秦家家产中所出。皇上您看可好?”
齐羽白本想着这秦家家产也属民脂民膏,若不查抄家产有些不甚妥当。只是看着老太君这幅模样心中有些不忍,正想着该如何说服老太君,结果此时一听,原来这秦家的百万家财竟然是给自家弟弟齐羽安的嘛?
这么一想,齐羽白就忍不住松了口气。他看着面前的老太君,慢慢的点了点头。
“皇上请开金口,老身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不清了……”老太君却不站起,老迈浑浊的双眼紧紧的看着齐羽白。
齐羽白明白,老太君这是不放心,想看着自己亲口答应下来,于是便说:“老太君您放心,朕觉得此法十分妥当,日后必当照做便是。”
老太君这才松了口气,她老迈不堪的脸上突然又流下两行老泪,颤抖着嘴唇说:“老身在此替我两个曾孙女儿,谢过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