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过（1 / 1）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这是人类闲得无聊编出来的顺口溜，小西从来没想到自己也有适用的时候。
看着香草那清淡的笑，他突然有一种温馨的感觉，眼眶热热的，鼻子酸酸的，想哭。
就像受委屈的孩子见到了一直护着自己的姐姐。
论道行，香草的确可以做他姐姐，不过她并不曾护着他，妖灵习性不一，大多独来独往，各有各的地盘，向来不喜欢拉帮结派，何况是以孤芳自赏遗世独立出名的香草。
“香草姐，小西冒昧登门，实非得已，有一事相求，还望成全。”
一进门小西就双膝着地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他知道时间紧迫，唯有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不然就没机会了。
“说说看。”香草侧身避开不受这一拜，一脸的轻描淡写。
“我要她活下去。”
“元阴大损，魂魄将散，她已经油尽灯枯，离死不远。”香草扫了小西怀里昏迷不醒的叶倩一眼，目光淡漠，就像看一具尸体，“我根本就救不了她。”
“可是你的姐妹救得了！”
“你是说……小狐？”香草微微皱眉，“你怎么不直接找她？”
小狐狸主修幻狐道，于调和阴阳而言倒是专业对口，而且她布山河聚灵阵时摆了小西一道，多少是个人情，直接找她不是方便得多？“我找不到她，何况那个姑奶奶的脾气……”小西欲言又止，重重的磕下头去，“念在同是巫山一脉，拜托了！”
说得也是，和有事业有住所的香草不同，小狐狸无业游民小飞妹一个，本来就没个定所，经天雷一劫后又销声匿迹，也不晓得在那个狗窝里怨天尤人，要是找去触霉头，没准儿就给她当了出气的布娃娃，粉身碎骨连哭都找不着地方。
看着脸色惨白的小西，香草心头一软，悠悠叹道：“罢，尽人事听天命，就看她的造化如何了。”
“谢……”
小西狂喜开口，却喷出来一蓬血雨，同一时间全身骨骼啪啪脆响，也不知道断成了多少截。
英俊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小西强自支撑，挣扎道：“城里来了一男一女，是玄门正宗，好像从咱们来的，通知大伙儿一声……”
眼里有淡淡的惆怅和浓浓的哀伤闪过，香草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顺手带上房门，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和她道个别吧，你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斗室里点燃了一柱清香，袅袅绕绕的香气缠绕而来，从每一个毛孔钻进去，化为一股清凉流转四肢百骸，小西的脸奇迹般泛起红润之色，那么重的伤似乎一下子就没有了踪影。
——到底是巫山首屈一指的药师，虽然不能生死人肉白骨，却足以延缓死神的脚步。
抱起叶倩轻轻的放在竹榻上，小西的指尖柔柔的滑过叶倩的脸庞，眼神迷离得如在梦中。
八年，整整八年了，为了维护她的容颜不老和生机不绝，自己的道行未有寸进，如今更是付出了小命一条，这份情债是否该算是个了结？
八年前，小西是个流浪画家，背着画夹东游西荡，靠给人家画像混几个饭钱，没打算出名，也不想大富大贵，只是觉得自自在在热热闹闹得，好得很。
后来，他遇上了辍学打工的叶倩，一场雨，一把伞，一次凝眸，一个微笑，就此沉醉。
他以为是天赐良缘，没想到是命运的一个恶作剧。
虽然能凝化人形，可他毕竟是妖，是身具毒性的类蛇一族，而叶倩是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人的身体有多孱弱，他不知道，等他明白过来，叶倩却要死了，仅仅一个月的缠绵，她就元阴大损，气若游丝，那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心疼”。
他离开了叶倩，封存了她的记忆，送了她那个倾注心血的耳坠，然后，他结束了流浪，在蟠西市定居，慢慢的有了名气，也有了自己的画廊，还有了许许多多的女人。
他忘不了叶倩，但是他不能再接触叶倩，他只好在其他人类女性身上找叶倩的影子，重温那缠绵而伤神的梦。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巫山已经没了，叶倩就是他的沧海。
有了教训，他不会再留恋于任何女子，大多是一夕之欢，大多是露水情缘，每一次分手都是他把人家伤得欲哭无泪，可是没有人知道多情薄幸的他也是伤痕累累。
因为叶倩，他已经不敢去爱，他怕，怕爱恋变成伤害，怕柔情负担命债。
叶倩被医院诊断为肾衰竭，说要换肾，那笔钱他拿得起，但是没用，是她偏寒属阴的灵气损伤了叶倩的元神，换肾无济于事，徒增痛苦而已。
他只有定时远距离发功，给耳坠输入灵气，借以延续叶倩的生机，就像用鸦片苟延残喘，饮鸩止渴，没办法的办法。
后来，小狐狸也到了蟠西市，小西知道她是叶倩唯一的希望，提心吊胆的找了去，结果一张小白脸被打得像烂番茄，理由再简单不过：“你龟儿子拉屎凭什么要老娘来擦屁股？！”
事情就这么搁下，直到如今，生死一线爱如风，风过水无痕，不过一场空，这样了结也好……
低头在叶倩额上轻轻一吻，红光迸现，小西的身体无声无息的燃烧起来，真灵已碎，一旦元气耗尽就会现出原形，他绝不要让叶倩知道自己是一个异类，哪怕现在她昏迷不醒，他也不要破坏自己的形象。
熊熊火光中小西渐渐消失，一件几近于透明的纱衣从余烬中飘落，轻轻覆上叶倩的身体，淡淡白光一闪后消失无踪，叶倩似乎感应道了什么，睫毛颤动，眼角有泪悄然滑落。
“风流本无过，情到浓时情转薄。”窗外传来香草的声音，幽幽的，柔柔的，仿佛是千年之前薄命红颜的浅吟低唱在时光里千回百转，最终流落到了此时此地。
“嘻！”一声轻笑在屋里响起，却是小狐狸的声音，“我说香香，酸什么哪，不会是思春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