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五十回 石门浩劫(1 / 1)
事发当日,从城外跑来一名守卫,面见燕公子时说,南郊的阴山口有鬼群肆哭,其声可怖,如狼似虎,大有破山而来的趋势。我们见他面色凝重,目露惊慌,不像夸张,正欲前去一探究竟。正此时,又有一名守卫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大喊:“不好了,有妖魔鬼怪大举入侵,已临城下!”
此为浩劫之始。
彼时的苍穹不过是聆听了两个城外守卫的禀报,一时便突降大雨,雷电交加。我们登上古刹后山的最顶,在阴风怒号里亲眼目睹了一场令人窒息的场面。由南郊刮起的一阵狂风,卷来了一大片乌云,堆积在城墙之下。那片乌云凛然有序,是以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组成,云集一起,来势汹汹,几乎要推倒半壁县城。城门里挤进几个庞然大物,是乌云中竭力分离的单体,辨识不清是何模样,只觉面目粗犷,肢体发达,身有棱角,必是妖魔一类。几名守卫手持兵刃战战兢兢地往城内怯退,行动迅速,却很快被黑点覆盖,转眼不见骨肉。
城外狂风不止乌云密布,城内势不可挡黑水漫流。我们吃惊地望着这一切,个个面如土色。这些可怕的东西因何而来,眼下早已没有时间去想,更没有机会商量如何应对。即便是如燕公子这般聪颖无双的,也一时静静观望,我想是他也料想不到,区区一个石门县城,究竟着了什么风水,竟会频频引来阴邪之物,得此下场。
小三和牛奶迅速下山进了城,本想凭他们的本事,暂且抵御定然无妨。可南郊夺山而出的连绵大军顷刻将薄如纸片的城墙压倒,刹时,猛兽如洪水入侵,所经之处无一不被踏平。情形如斯,实在骇人,卫微想也未想,负剑直奔城外,他的身影消失于黑点丛中,片刻之后,他的剑芒在阴山中乍起,直入云霄,劈开了阴霾的云雾,像一道耀眼不灭的闪电。有一瞬间,乌云微散,黑水逆流,但白光吞噬的妖魔不足以扼断后给,它们很快又云集,汇流成河。
如此强大的补给,看来并非野军,倒像是很有组织纪律的。燕公子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我们来石门县,是刻意隐瞒了消息的,双净本不该知道。”他沉静地扫了一眼我们。暴雨如注,雪蜃撑在他头顶的油纸伞被他一手推开,衣裳尽湿,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
是什么使他在默不作声中思考出这一个答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这时尽管想不出扭转境况的办法,却猜对了一半事起的缘由。我看到阿飘面色煞白地立在雨中,抓着我袖口的小手颤抖得厉害,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浑身怔了怔,欲言又止。将她拉到一旁,她抹了一把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水,低头对我说:“我该死,是我和求仙镇的朋友来往了几回书信,全数告诉了他我的近况,只是死也没想到双净会……”
大概燕公子不提那一句,阿飘死也不会想到会被人出卖,致使她间接一手害了石门县百姓的性命。双净够狠够绝,为毁九人宁可牺牲一城的无辜人,他不是人。阿飘不敢看燕公子,但我想她如此单纯地表现自己的喜悲,是个人都看出她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乡长和雪蜃也下山参与了战斗,底下早就没了城的模样,不知还有多少人生还。可城外的黑点依旧密集,它们的破坏力惊人。有几只闯入古刹,它们攀上屋檐,行动如风地朝着后山跑来。大大挡在我们身前,原地施法,念了剑诀散射,那些妖怪径直毙命,却在烂泥尸骨中迅速复原,生演了几秒的生死人肉白骨,令人咋舌。
“看来这几只不简单啊。”大大沉吟,目色一凝,“都别愣着了,上吧。”他话音一落,早已跃跃欲试的妹子和便总施展道术欺身逼近那几只妖兽。重生的它们越加丑陋狰狞,几乎无皮的身躯,身体比例看不出是何妖物,如石如金的肌肉,没有眼皮的眼球,比之腐尸更令人作呕。
因力士门人所习尽是强身健体之术,道术一施,体如金刚,内力浑厚,这些妖兽不能轻易摆脱。当初得知这一点,我很是可惜妹子那副柔中带骨的小身段,未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有如今的样子。他和便总专心纠缠妖兽,我和友丹分别为他们在穴道附上符咒,能封固他们的体力和心血,确保力士的持续战斗。其余人交替施法,刹时间,由阿飘、安周以及大婆施展的风、火、雷法相继涌现,效果比满清十大酷刑还要精彩。
阿飘飞身挥舞的乘风法扇,力道尤其得漂亮。那一时她衣袂翻飞,若非眉眼是含着愤恨的,着实有出尘之态。我突然很好奇,那个在求仙镇与她鸿雁传书的,究竟是怎样一个该死的人。
这一番大动干戈,几只妖兽殒命后不断复活,又引来一批,大有不将我等弄死不去投胎的架势。还是家椿有招,顿悟了一个别样厉害的奇门术·辛鱼,一只签鱼就改变了这些货色的命相,几个招式压下去,它们碎了一地竟再也不动了。
“都活络开了吧,我们下山。”大大指挥了几个方向分别派了人,却将我指了出来:“燕公子需要保护,你留下。”看着他们头也不回的背影,我颇为迟钝地望了望燕公子,实在不敢问他为何不会武。他如此聪敏,定然也很好学,在如此乱世,不会武不是太奇怪了么?
我对他所知甚少,当下也无话可说。风夹带的腥臭扑鼻而来,连我都皱起了眉头,他甚至连眼都没眨。我站在他的侧身,那一双水汽氤氲的眼看着委实好看,却藏了太多东西。我修为太浅,若想得知,恐怕要挖出来才行。
见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我不禁问:“公子,你在看什么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径是阴山里的那束强光,与幻境内的不同,它并非静止不动,也不再直指苍穹。我看愣了,除却强光,它在移动中还相继迸发出别样的光芒,大概如剑气一类的虚幻色彩,很是夺目。燕公子回我:“我在看,卫微还能坚持多久。”
这话使我一惊,所缺失的安全感瞬间影响到身后的白茗,他很强烈地颤抖着。我厌恶他适时表现出我所表现不出的情绪,既是我的弥补,也是我此刻不愿暴露的内心。
我小心翼翼地问:“为何这么说?”
“召唤这些邪物的是双净手下的巫师,他们不是傀儡妖兽,恐怕难以轻易对付。只是虽不能将他们一举歼灭,却能暂时断了他们的施法,源源不断的妖兽即能交由其他人清除,到时再合力对付巫师。”他顿了顿,又道:“阴山之上孤魂野鬼众多,卫微和你一样,乃是阴血阳体。”
我突然同情起卫微来,但他道法高强,区区野鬼应该不足畏惧吧。终究不放心,恰见妹子背着他的金刚石回来了,那莹亮的石头隐约透着缤纷五彩,但因主人道行尚浅,光芒晦暗不盛。妹子十分傲娇地站我面前说:“乡长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竟与当日幻境内大大所说的一模一样。
我傻呵呵地问:“他不放心我?”
我仿佛看到妹子用食指在脸上划了几下:“羞不羞脸,人不放心的是燕公子。”还配了个白眼。
这话没有使我感到多少丢脸的,但我瞥见燕公子的眼里浮出一抹笑意,转眼即逝。我暗觉不爽,于是正色地对妹子说:“卫先生被困阴山,他是招鬼的体质,你要不过去助他一臂之力?”见他怀疑我,我又说:“他们在下面堵得严丝合缝的,公子很安全。”
事实上我不算阴妹子,他是最适合去帮卫微的。他临走时我在他背后封了一道血符,增强了他的体魄,凭他金刚道法,应该能转移孤魂野鬼的注意力。我替妹子如此安排,燕公子都不曾插过话,待妹子一走,他却幽幽地要我看城外。
鬼怪鬼怪,有怪必有鬼。妖兽几乎已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大波厉鬼。此时还是大昼,但阴霾的天色遮掩了青天白日,暴雨之下湿气凝重,不得不说这些巫师真不是随便玩的,呼风唤雨召妖唤鬼,极尽所能。
我从腰间取下悬铃,打算正面迎战。乡长曾说,所谓幽冥悬铃,内有无数幽冥恶鬼,若我熟练掌握,全凭听我调遣。更有甚者,若是遇到恶鬼,也能吸进铃内为我所用。一直苦于没机会,眼下时机正好,只愿底下的兄弟们晓得我的心思,放上一只给我过过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