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回 古刹(1 / 1)
不知觉间,时节停留在傲雪凌霜的深冬。路到尽头,竟是无路可走。道旁房屋拥堵如盘蛇,余脚下积雪深尺的笔直银道,畅通无阻。拦截在眼前的,是一座依山耸立的庞然建筑,晨钟悠悠,浑厚低沉。
“古刹?”我惊骇,想不到一旦走进这鬼境之内,此地竟是避也避不开。若身旁密集的房屋是盘蛇之躯,那眼前这座大雪之下拔地而起的古刹犹如遮天的蛇口,我甚至隐隐能嗅到自蛇腹散出的腥臭邪戾之气。
乡长低头望着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看来,眼下只有进去探一探了。”他牵着我率先踏上百多阶的石梯,我不敢犹豫,紧随其后。
怪的是一旦进入古刹界内,如注的风雪便骤然止了,但天地还是一片银白。我想是这幻境内每一处都有其特定的季候而非随时随机变化,正如人寄情于景,这幻境将情感毫无保留地以季节表现,整个石门县的版图便都有了情。比如古刹季属冬,但这样的冬却是满腔柔情的。
我将想法与乡长说了,他回我:“假如真如你所言,这幻境之内的石门县处处有情,那为何真实的石门县却如血洗一般毫无人息?这情,未免太残忍,太不真实。”
我险些脱口要真实做什么,你还不是掩着真面目示人?但我到底忍住:“人的情感原本就是自私残忍的,这幻境的造主想必满腔情意无处宣泄吧,便织了这场无果的梦。”
“情分多种,你所说的自私残忍的情,我倒从未见过。世间最凶残的莫不是权利私欲,难道这也是情?”他看了我一眼,言下之意是要我接受幻境造主其实是个无情之人,这一切的作为无非是为了一己私欲,算不得所谓的情。
我低头想了想,虽说自己未尝试过这种情,但耳濡目染,到底知道它的自私与残忍,遂轻声道:“是爱情。”爱到极致,情到深处。
乡长沉默着,我抬起头,却是站在了石阶的终点。古旧的大门紧紧闭着,像封住了它的满腔悲喜。有轻轻的琴音透过门缝流泻而出,我感到一股莫大的哀伤流转于胸腔之内,像坚硬的冰霜融化不开。恍惚间,琴声消散,大门却缓缓开了,呀声格外陈旧,经久地回荡。
那股浓郁的哀伤转眼即逝,我回味过来时浑身一震,手一紧,乡长深深地盯着我:“你险些被勾去魂魄。”我大惊,倒退一步,心力像被抽干了一般,那琴声竟是这样厉害。我不禁问他:“你怎么没事?”
“我有道法护体,鬼琴奈不了我何。”他从怀内取出一条炎色坠子的项链,套在了我的脖子上,“这是厚土护符,小心戴着。”我点着头,将它护在了衣内。
寺门大开,刹内萧瑟无际的光景落入眼帘,没有一个香客。雪下的古刹像一尊匍匐的凶神,我感觉不到普渡众生的气势,倒是遥远之处回荡的钟声带来了筎饮魂魄的惊人诡秘。积雪吸着我们的脚步,引着我们缓缓进入。大门在身后毫无声响地闭合,不如开启时那般捉心,它好像不愿惊动闯入者。
这就像是一座鬼殿。四处都被涂上了奔丧似的白,一点圣洁无暇的感觉也没有,雪色黯淡,像中了毒的白雪公主,一切都透着诡异惊悚。我们走到一个院子,眼前有几条通往不同方向的小径,依次在几处禅屋的间隙之中蜿蜒远去。正中的禅房紧紧闭着,我们却在屋门口看到几块被雪掩埋的脚印。
“这里有人来过?”我眼睛一亮,抬手欲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乡长拉下我的手,无声地附耳贴上门缝,脸色一变,将我狠狠往后扯开。从门缝中突然噗得溅出一淌腥臭的黑血,染得白雪地像绽开了一朵破碎的毒花。乡长沉声道:“门后有人。”想了一想,又补上一句:“满满一屋子的人。”
“他们活着吗?”我不知满屋子无声无息的人是什么情况,除非是死了,但那淌血却分明告诉我们人还活着。“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是人。这禅房被人施过道法,布过阵,里面被困的应该是邪物。我们不必惊动,触及阵法将他们放出,后果不堪设想。”我听了这话很有些后怕。试想方才自己再使点劲,那一屋子的妖魔鬼怪被放出来,这冤孽可就洗不清了。
悠远的古刹钟声忽的再次响起,像来自异世的警鸣。我们都不禁抬头去听,这一仰头,竟是满天夺目的白光,碧空清丽如洗。定睛看时,那柱直指云霄的白光是由古刹后山破出的,气势恢宏令人惊叹。
我呆呆地望着:“那是什么?”“驭剑士的剑气。”乡长道:“这里果然有人,只是不知是幻境之中的,还是如我们一样的闯入者,禅屋的阵法很可能出自其手。”
驭剑士我并非没见过,以为不过是与寻常习武之人的舞刀弄枪有所不同,他们以道法祭起刀剑,免了身段招式的束缚。最不过就如方流那般,将剑引化作剑魂,释破出剑以御敌。但我实在不知,竟有如此震慑人心的剑气存在。
乡长说:“上乘的驭剑士,的确有此神力。”话势一顿,他忽然定定地望着那一处天空,我循着去看,立时惊骇。先时还是清白如练,此时却血色如注,无数的血色蝙蝠扶摇盘旋,红霞铺天,映得四合别样瑰丽。
“红蝠护佑,”乡长一时变色,倒不是察觉危险的样子,我看着是有些不可置信,“力士门人竟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