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如今大哥在灵山佛前做护法，我在慈航师叔面前伺候，我两个都是出家的沙弥，就你一个在家，不轮到你还有谁？不但赡养老爹归你，将来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也要你一总包圆了！”

哪吒顿时跳将起来，正要分辩，被金吒扯住，道：“兄弟，为这样事吵闹，传出去别人还道我们家人都不孝顺，小声些！”

哪吒对金吒便客气许多，无奈道：“大哥，我与那人平日里关系你也看在眼里，互相都看不顺眼，我怎么照看他？”

太乙天尊忽然出声打断，道：“两位师兄的意思我晓得了，你们依样回禀就是。”

金木二吒谢过天尊，告辞出去，哪吒见他师父发话，便不吭声，只是脸色也不好看，闷在一边不说话。

太乙天尊也不理会自家徒儿，向元微道：“今日玉帝召集大家议兵马大元帅之位，看他不甘不愿的，只是捏着诏书不肯发，我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这会回来了，才晓得是怎么回事，那些个光头，真是不当人子！说了这位子给哪吒的，又安排一个李靖来抢，偏我们还不好说得。”

哪吒一脸不乐，道：“那什么兵马元帅，我做不做也无妨，李靖要时，叫玉帝封给他便是。”

元微噗哧一笑，道：“不错不错，回头就把这话回给玉帝，至少也要三请四接，才肯答应。”

太乙天尊皱眉道：“所以我才许多瞧不上这昊天，既要别人替他做事，又死死抓着权力不肯放，非要旁人都做他家的奴才俯首帖耳才甘心，必然求荣反辱。只不过这种人都是一条路走到黑的秉性，说了他也不懂的。”

元微笑道：“也怪不得玉帝，他转了多少劫才得今日的地位，却发现处处掣肘，自然不甘心。不过佛门那边倒是绸缪得早，这就下来埋子下饵了，玉帝还不得不吞下去。”

太乙天尊不以为意，道：“如今释迦牟尼出世，佛门换了新教主，多少也要争一争的，前些时孔宣入魔那一出，闹得灵山伤了不少元气，大兴的时间又要往后拖缓几年。”

哪吒也道：“那三位师伯入了佛门，自然为佛门着想，我也不怪他们。只是把我父亲推出来殊为可恨，明摆着和我作对！”

太乙天尊笑道：“徒儿，你也把肚量略略放大些，口里父亲也叫过了无数次，如何还在这里赌气？”

哪吒皱眉道：“师父，弟子虽然愚钝，也看得出来，这是要李靖僭在我的前头，利用他来制我，我若去了天庭，岂不是上了这个当？我那两个哥哥虽然不曾明说，我岂有看不出之理？只是想想便觉得恼火！一入佛门，便连自家亲兄弟都不认了，好没情面！”

太乙天尊道：“你这是从我道门角度看事，自然这般想。若从你家里看时，李氏一门显贵，佛道两家皆有人情，也是一件好事；你将来若有事招呼一声，他们岂有不帮衬你的道理？不是为师说话刻薄，你那父亲，志大才疏，难担大任，你去了，还可以周旋一二；你不在时，怕是他要彻底沦为玉帝棋子。”

哪吒叹了口气，道：“都只是牵线搭桥而已，师父吩咐我去，我去便是。”只是瞧着元微，眼里便有许多不舍的意思。

太乙天尊看得清楚，暗想：“这小子也忒不争气了，给他创造了多么好的机会，到现在还没到手！”起身道：“既然你们心里都有数，我也不白操心了。”嘱咐一声，便自转回青华宫。

作者有话要说：

☆、燕婉

太乙天尊一走，哪吒顿时没精打采地往后一歪，却不慎后脑勺磕到了一盆红玉珊瑚树，顿时“砰”地一声，这盆高约三尺的精巧珊瑚树被打得粉碎。

哪吒伸手摸了摸完好无损的后脑勺，犹豫了一下，随即换了个方向，再次有气无力地往毡上一倒，两眼一闭，摆出一副“我心情不好快来劝我”的模样。只是等了好一会不见动静，便悄悄睁开一只眼看，却见元微正端端正正坐在对面，双手拢在袖子里，似乎在极力忍笑。

哪吒顿时便绷不住，坐了起来，恼火地叫了一声，“微姑！”

这副样子一半虽是装出来的，一半却也是真个有些伤心，觉得这些时日受了冷落，就有许多不满。

好在他也没委屈多久，元微便挪了过来，笑嘻嘻地戳他脸颊，哪吒一把逮住手指，恶狠狠扯过来，张嘴便要咬下去，临到了又舍不得，只是用牙齿啃着轻轻研磨，一边斜着眼得意地瞟，大有“你不投降我就咬下去了”之意。

元微笑得不行，一边往回扯，只是这般近身，除非动用法力，否则还是哪吒占便宜些。两人在毡毯上拉拉扯扯地闹个不休，哪吒仗着力大，扑上去把元微死死箍在怀里，不容她动弹，凑在她耳边满腹怨气地道：“微姑，你为何不理我？”

元微偏着头躲，道：“快松手！吹气得好痒。”哪吒听了这话，反而抱得更紧，见那白玉般耳珠圆润可爱，颇想啃一口尝尝味道，只是顾忌元微动了真怒，不敢真个动口，只是委屈地道：“你说，你说！”

元微佯怒道：“你倒是长能耐了！师伯一走，就要造反？”原来哪吒虽抱着她，做出许多委屈样子，却暗暗扣着元微手腕脉关，真气法力渗透过去，将经脉窍穴都锁死，肉身上的法术都使不出来，是以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脱；只不过，对于元微这种高手来说，只需遁出元神，一样可以施法。

因为哪吒是先得莲花化身，彻底炼化后，再养炼元神，一身本事大多在这副身躯上，是以谓作肉身成圣；而元微则是修成仙体后，养炼三花五气，法力多是元神上手段。若是两人放对，隔得越远，越能显出元微的手段奇巧，而近身缠斗，则是哪吒占了绝对上风，而且这种小打小闹，也不好如何使力，反而被他钻了空子。

哪吒此时也不装委屈了，笑道：“我只怕略松些儿，你就跑了，那时叫我如何捉得着？”

元微此时也不挣扎了，只微微阖着眼，柔声细气地道：“这样不好看相，你且放手。大家好好说话，我为何要跑？”

哪吒笑道：“不放！从小到大，你哄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信用已经一分也不剩了！”见元微难得乖顺地枕在他怀里，娇颜微微泛红，长睫轻轻颤动，哪吒越瞧越觉得可爱，心想：微姑常年在我面前充大人，动不动就摆师姐架子，这样乖乖听话的时候，是多少年都难得一见的，以前只有云中师叔才有这样待遇，错过了的是傻子！

不过他也晓得不能过火，虽暂时占了上风，但若惹得对方羞恼，动了真怒，遁出元神斗法起来，自己唯有吃瘪。哪吒眼珠子一转，便放缓了双臂，只是仍然握着元微两只纤腕，让她枕在自己臂膀上，轻轻摇晃，柔声道：“微姑，小时候咱们多么亲近，现在你做了教主，就把我冷淡起来，我也不要你怎样待我；只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我前面排，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元微睁开眼笑道：“说话要有证据！你说的阿猫阿狗是谁？”

哪吒嗅着她发上香气，抱着娇软身躯，只觉得醺然欲醉，心里似揣了只猫儿乱抓，只管怦怦乱跳，道：“你还不肯认呢！上次我见得那颗五彩珠子，是谁给你的？”

不待元微开口，哪吒又抢先道：“原本这也不该我来管，只不过你说我心胸狭窄也罢，记仇也罢，金鸡岭上那件事，我断不可能释怀。”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脸颊在元微头发上蹭蹭。

“这话我只埋在心里，谁也不告诉，就连师父也不曾提。那时我是真的害怕得紧了……这辈子我没怕过什么，骨肉分离也罢，魂飞魄散也罢，我都不怕……唯独那次我只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我不断拿聚散自有定分来劝自己，只不过这话连我自己都不愿信……我又怕亲眼看着你消散，又不能不看，每一眼都只当是最后一眼……微姑你大约是不知道，这世上舍不得你的，除了云中师叔，还有我……”

哪吒声音里竟带了些哽咽，“微姑，不要当我是小孩子好么？”

这一番话原本是他为了稳着元微而使的小手段，但说到最后，竟然忍不住真个勾起伤心事来。

当日云中子找到他，说元微即将遭遇九死一生的大劫，多半躲不过去，元微不走神道，若是不幸身死，定要打散了魂魄，重新转世。

哪吒当时便如临头一棒，顿时懵了，他虽然顽劣，却也是太乙真人之徒，正经道门出身，自然晓得打散魂魄和元神转世的区别。云中子当时已经是大罗金仙，有本事护持徒弟真灵，只是碰上这样事，连他也只能苦笑，“哪吒师侄你也想想，魂魄一入封神榜，便再无成道机会；你和微儿也是少年相识，她可是愿意为了安逸而苟活之人么？纵然一时舍不得这一世许多情份，但终究不是她心中所愿。”

最后，云中子只说得一句，“你若真心待一个人，便莫要折了缚了她的翅膀，为一时私爱留恋，断了她前程。”

哪吒只觉五内俱焚，几乎是含着泪应了，也正是那时候被这师叔一言挑破，他才恍然发现，原来这许多年，终究有一个人，是不同的。

那不是兄弟袍泽并肩作战的义无反顾，也不是师门亲长再造之恩的万死难报，只是有那么一个人，叫你不得不双手捧起，颤颤巍巍地放进心里，从此万般欢喜只因此而起，纵有千种悲痛亦不得而终。你心里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却不得不清醒地发现，其实做不了什么；你私心想让快乐的痕迹充斥在所有相处的时光，最终却只能默默接过只属于自己的悲痛——那本也不必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