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自己百年苦修，如今总算是得到了承认，有师门，有兄弟，也立下些须薄名；而妹妹呢！她什么时候才能堂堂正正、自由自在地做人？
杨戬看得出来，杨婵并不喜欢修炼，她的心智完全是一个凡人，但她本身却不是——半仙血脉，修成仙比普通凡人容易得多，但进展如此缓慢，只能说明，杨婵本身对修炼就怀着抗拒，丝毫不感兴趣。
她其实并不理解当下兄妹俩的处境，或者说，她并没有如哥哥那般急于跳出原有境地的紧迫感，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要修炼？为什么要成仙？
杨婵之所以还每天坚持修炼，只是由于性格温顺，不愿意拒绝做哥哥的要求。
这一点，杨戬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杨戬长长地叹息一声，在心中反省，或者，真的是我对婵儿要求太高，有些强她所难了。
确实，杨戬并没有见过多少女仙，唯一从小熟识的却是当今阐教清微副教主——而三界，又有几位仙人能走到这一步？
他这种不自觉地将亲妹妹和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妹比较的心理，却无形中给了杨婵很大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却并没有变成修行的动力，而是起了反作用。
其实……也未必非要逼着婵儿，或者，还能替她想想其他的办法……
杨戬的叹息却让杨婵误会了，她有些着急地辩解，“哥！我不是故意的，娘亲其实想带我出去，我也没有和她闹别扭。只是，我什么都不懂，出去会给她丢人……”说着，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有些底气不足，“我修炼不好，是不是……也给哥哥丢人了？”
杨戬上前，抱了抱有些不安的妹妹，尽量让自己声音温和一点，“怎么会！我们家婵儿最聪明了，今天咱们不修炼了，哥哥带你出去玩。”
杨婵的眼睛亮了起来，露出惊喜的神情，“真的？我们去山下好不好？昨天一只大雁路过这里，我给了它甘露解渴，它和我说了一会话，告诉我山下有好多人住在一起，很热闹！”
杨戬微微有些皱眉，他本意是想带杨婵去见元微，但又不好拒绝妹妹的要求，因此，杨戬点了点头，“好，哥哥带你去。”
……
杨戬带着妹妹在山下最近的村庄走了一圈，虽然时间很短，但杨婵还是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这让杨戬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半是心疼妹妹从小受了太多的苦，另一半，却是对她这种热衷于凡人生活的不解和担忧。
杨戬打算去找哪吒，自从封神之战结束后，雷震子受封勾陈大帝，黄天化受封炳灵公，天天有忙不完的公事，金吒木吒跟随师长去了西方教听讲，而韦护干脆也被托付了过去。元微在东极青华界，而哪吒和他一样无所事事——如果隔三差五地去找元微也算是正事的话。
同袍十余年，杨戬自然清楚，哪吒只是性格直率跳脱，实际相当拿得准主意——这一点从他面不改色地把黄天化气得跳脚便可见一斑，但遇上正事，还是相当靠得住的。
尤其，在微姑难得一见的时候，找哪吒也就等于连带着找到微姑了。
但……乾元山金光洞这一片废墟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杨大哥！”白袍的俊秀少年踏着风火轮从天而降，“还好我从天上路过看见你了！要不你今天岂不是白跑一趟？这地方被一个发疯的母猴子毁得乱七八糟，没法住人，我暂时借住在微姑那里！”
哪吒笑眯眯对躲在杨戬身后的杨婵挤了挤眼睛，杨婵有些拘谨地走出来，很认真地行礼，“见过哪吒大哥，婵儿谢过您上次的救命之恩了！”
杨戬劈开桃山时，有天兵天将拦阻，正是这白袍少年从天而降，带走了瑟瑟发抖的母女俩，而后杨戬赶了回来，带她们回了玉泉山。
哪吒笑道：“不要客气，你是杨大哥的妹子，就同我的妹子一样！你叫我哪吒三哥就好！”
杨戬在旁听得很想踹他一脚，其实婵儿比他大了几十岁吧！
不过，从仙家角度来论，杨婵确实不可能排在哪吒前面，怎么看她都才是一个未涉世事的小姑娘而已。
杨戬把来意说了出来，“最近有一事犯难，正想找你们商议一下。”
哪吒不由分说地一把扯住杨婵，把她拉上了风火轮，“去妙严宫说去！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杨小妹别怕，这轮子很稳的，不会掉下去的！哎，你掐我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绸缪
妙严宫，醉仙亭。
元微、哪吒、杨戬三人在石桌边环绕而坐。
“杨大哥是为了令妹的修为停滞不前担忧？”对面的元微仍旧是纤丽动人的少女模样，一如两百年前，除了身上更多了一种沉凝而端邃的气息，那显然是修为深不可测的迹象。
杨戬烦恼地叹了一口气，“她无心修行，虽说凭着半仙之体也能活个千百载，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何况，出身本就尴尬，修为又低微，还是这样一副软绵绵的性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哪吒放下茶杯，快言快语地插嘴道：“多大的事，值得杨大哥你这样忧心忡忡？修为提不上去，多吃些仙丹也就改换过来了；法力不成，找几件护身宝物难道不行？至于女孩儿家性子柔和些，又是什么坏事了？你看看邓大小姐，倒是争强好胜不输男儿，但是天下男子，有几个跟土行孙那般对浑家百依百顺的？有你这大哥在，还怕谁欺负了你妹子不成？”
哪吒说得来劲，随手把元微面前茶杯也拿去一气喝光，挨了对方一个白眼，又意犹未足地总结道：“你们玉泉山一脉，从玉鼎师伯开始，个个都修炼成狂。自家也就算了，也犯不着拿同等标准去要求人家吧？有句话说的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是己所欲者，那也不必强施于人啊！”
杨戬有些无可奈何，“你自己争强好胜，唯恐输了给人去，却大力劝别人不必上进，这算是哪门子的说法？”
虽然仍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杨戬不得不承认，哪吒的话有几分道理。只是，哪吒却也不能真正理解他们兄妹的处境。
母亲瑶姬倒是不必他来担心，虽然被罚关押两百年，出来后也没被获准回去天庭，但她当年也有不少旧友，有自己的交际生活圈子，不去天庭反而活得自在些。但是婵儿不同，她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也就无法和其他同辈诸仙交往，难道还能永远呆在玉泉山，关起门过日子，和山精树怪为伍？
哪吒脱口而出，“男子自然要上进，女子稍微放缓些不妨，又不指望她们来顶门立户！”
元微“噗嗤”低笑出声，白了哪吒一眼，道：“杨大哥，听你说了半天，不过是怕人小觑了令妹，要解决这问题，方法其实可不少！”
杨戬顿时有些惊喜，他素来知道这个师妹机变百出，忙问道：“果真？贤妹快说！”
元微咳嗽一声，笑道：“俗话说出嫁从夫，夫荣妻贵。最简单的法子，自然是给杨小妹寻一门上好的亲事，只要丈夫肯争气，妻子自然也就尊荣了。至于婚后，少不得主持中馈，亲戚朋友来往，自然也就懂得人情世故，不消你这做兄长的操心了。”
哪吒鼓掌笑道：“这法子好！杨大哥，神道和仙道不同，婚配古来有之，就在咱们当年袍泽里挑个妹婿，大家知根知底，岂不是上好美事！”
杨戬也有些意动，又有些为难，道：“她现在还什么都不懂呢，一时未必找得到合适的人家。贤妹还有别的对策么？”
元微端起茶杯，却是空的，旁边青鸾童儿急忙斟上玉露茶，元微笑道：“也是有的，只是要委屈大哥一些。”
杨戬道：“但说不妨。”
元微正色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就说了。令堂原是玉帝之妹，虽然眼下疏远了些，究竟也是一门亲戚，只消得了天庭认可，谁又敢小觑？只是担心师兄你和玉帝心结未解，不愿如此。”
哪吒笑道：“看你这话说得，难道要杨大哥给玉帝老儿磕头赔罪，求他给杨小妹一个封号不成？”
杨戬捻着茶杯沉思不语，元微啐了哪吒一口，道：“无功不赏，无过不罚！你道是磕几个头就能有天庭封赏，当是过年讨喜钱呢！哪有这样便宜好事！”
哪吒举手投降，笑道：“你说，你说！”
杨戬思索一阵，慨然道：“当年家母与小妹之事，我确实有些怨恨玉帝薄情。但却与天庭无干，天庭虽奉玉帝为主，却也是诸位圣人所共立，当初我等参与封神之战，也是为完善天庭秩序、共理三界之举，愚兄并无逆天作对之意，贤妹不要误会。”
元微如白玉般的手指在青石桌面上扣了扣，嫣然一笑，“如此就好办了！恰好也是适逢其会，也是杨家小妹的一场机缘。”
……
杨戬同元微哪吒这三人在商量杨婵的未来，而杨婵自己却还一无所知，她正由妙严宫的侍女谢容陪着，在园子里游玩。
谢容和杨婵有过一面之缘，当初杨戬劈开桃山救出母女两个，哪吒前来助拳接应，便是吩咐九灵元圣照顾，而谢容当时也在场——那也是她自认为命运的拐点，被九灵元圣带回妙严宫，从无依无靠的山野妖怪，一跃成了有后台的妖怪。
对于谢容来说，这确实算是一步登天了，从记忆中，她知道妖族完全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或者也有情义，但却不会施舍给不相识的弱者，而纵观整个西游路上，也只有九灵元圣带着的那一群狮子精，算是相对的和平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