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74.贵婿上门反遭嫌弃(1 / 1)
李龙在向车内说话的时候,江秀才家里的人也瞧见有马车来了。话说这江家自出了一个秀才以后,心思便活泛起来,也不种地了,连大女婿陆大元也不再抛头露面、杀猪卖肉,免得污辱了门楣。马车来时,江家茅舍内,江诚的女人刘氏、已出嫁的大女儿江兰花和四女儿江小雀三个女人在西侧间的炕上做针线,江诚、江云和江家大女婿陆大元在正厅里叙话。
江云的月俸是一两二钱银子,每月都有陈州官府下发给县衙,县衙有专人负责分发。一个县里的秀才统共也屈指可数,银子钱不多,再加上朝廷对生员一向重视,所以这一块的钱没人挪用,每月都是一钱不少的到江云手里的。
再加上成了名人以后,不少乡绅老爷来访,少不得送东赠西,这江家自有了这些进项后,便从赤贫之门一下子变成了小富之家。江家三个男人正商量着要在明年盖一所大房子,才配得起江家如今的身份。
江云和江诚两个人坐在主位上,陆大元一脸谄笑坐在下面,摆出一副低人一等的恭敬姿态。
江云透过窗户见到马车来,料定又是哪个乡绅老爷来拜访,便提醒了自己父亲一声。江诚伸着脖子朝外头一看,见是一辆不起眼的蓝布朱轮马车,车夫穿着粗陋,便满不在乎地对陆大元说道:“出去迎一迎吧,别怠慢了贵客。”自己则仍然坐在主位上,只是约略整理了一下衣服。
父子两个对了个眼神,都点了点头,表示对方穿着上并无不妥。
外头陆大元已经来到车前,李龙打起了车帘,陆大元见车上先下来了一个五十岁开外的老头,穿着一件土黄色的厚棉衣,腰里束着一股布带,料是个老奴,便没有理他。这老头正是陈福,他下了车以后,便接过手拉起车帘,小心翼翼地帮后头的玉暝护好头。
陆大元一瞧,这回出来的少年脸蛋白净俊美,身穿一件天青色绸衫,腰带上扣着一块巴掌大的莲纹青玉扣,头顶束冠,是个粉雕玉琢般的人物,心神立时为之所慑。他在江秀才家这几个月,迎来送往了不知多少有头有脸的老爷、少爷,竟没有一个人及得上这个少年的半成。
陆大元正想着这少年许就是正主了,正待上前搭话,却见车里又出来一个打扮得像个瓷娃娃似的小女孩儿,梳着丫环髻,穿着绸衫,也不知是少年的什么人。那个少年亲自把那丫头小心翼翼地抱下车,轻轻放在地上。
小女孩正是江灵儿,她足踏了地,就挨到玉暝身后头去,瞧了瞧面前这个一脸陌生的男子。
此人一身粗麻袍子,满脸横肉,五大三粗,两只胳膊比常人的大腿还粗,想必就是自己的大姐夫陆屠户了吧?
陆大元走上前来作了个揖,用他的粗嗓门竟然文绉绉地对玉暝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我好进去通报江老爷。”
通报?陈福恨不得一个箭步上前,给这滑光满面的屠夫两个嘴巴,可玉暝擅自到了青州边境来,身份绝不能透露分毫,所以硬是忍住了,只是上前替主子拦下了陆大元,喝斥道:“罗嗦什么?前头带路!”
陆大元本来就是个屠户而已,没见过大世面,也就这几个月在江家门前磨砺了一把,所以有些不知好歹,仍坚持要通报。
陈福正待再斥,玉暝抬手阻止了他,对陆大元道:“那就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小婿前来拜候岳父岳母。”
陆大元一听,愣了。陈福一听,怒了!
王爷,你不能自贬身份呀!这江灵儿一个侍妾而已,这江家都是什么东西,哪里配做王府的亲戚!陈福恶狠狠地瞪了江灵儿一眼,这个丫头,简直就是王府的毒瘤!
陆大元呆了一会儿,用不确定地口气重复道:“你是江老爷的女婿?”
玉暝道:“是。”
陆大元傻傻地看着他,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连襟了?忽然之间,他反应过来,难道是三丫头江小雀的未婚夫?可那小子听说才十一、二岁,眼前这公子怎么看也有十五、六了,不像啊!
陆大元道:“公子没搞错吧?这里是江诚江老爷府上。”
陆福直接翻了个白眼,就这么几间猪窝,还敢称府上!果然和江灵儿是一家子!
玉暝很肯定地点头,陆大元才一脸狐疑地进去通报。江灵儿瞧江家门面也就三间房,土墙茅盖,门前院里还有鸡窝,七、八只鸡在地下啄草,角落里乱七八糟地堆着坛罐竹篓等物,不觉得脏乱,反感到亲切。她不由抓住了玉暝的衣角,挨到他身后去。
玉暝猜到她是近乡情怯,怕见亲人,把她的手从衣角上拿下来握在手里。
陈福看了不喜,这个江灵儿越大越不成个体统,老是赖着王爷,看看,都把王爷折腾成什么样了!竟然要王爷纡尊降贵地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受一个屠夫的闲气!陈福越想越伤感。他伺候了两代洛王,何时见过自家主子受这种气!
少时,江家就有人出来了。众人一看,除了陆大元,还有一个四十多岁面皮酱黄的中年男子,这中年人满脸风霜,脚大手粗,明明是个庄稼汉的样子,偏偏剃光了胡须,穿着一件文士的青袍,显得有些怪异。
这便是江灵儿的爹江诚了吧?玉暝脸上摆出了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揖手道:“岳父大人,小婿有礼。”
江诚瞧上去也不甚精明强干,仍保留着庄稼人的老实憨厚,瞧见这么一个嫩得出水的公子哥给自己行礼,连忙还礼,目光却朝他身后的江灵儿看去。
江灵儿缩在玉暝身后不肯出来相见,玉暝无奈地把她拉出来。江诚一见,真的是江灵儿,神情不禁有些激动,可在激动中,又有七、八分的迟疑。
玉暝没把江灵儿往江诚身边推,而是护在自己身侧,柔声道:“快叫爹爹。”
江灵儿垂着头,双目盯着江诚的鞋子道:“爹爹。”
江诚尴尬地笑了笑,看看街上没人,神情一松,忙道:“进屋里说话吧。”
李龙安置马车,一行人往屋里走。陈福瞧见园中地面都是鸡屎杂草,脏乱不堪,主子那样的人品,竟然走在这样的地上,又一阵心酸,心里把江灵儿全家骂了一百遍!
等进了正厅,只见黄墙泥地,陈设粗陋,更不成个体统。他们一进去,坐在主位上的一个年轻人便起身相迎,和江诚交换了眼色,又朝江灵儿看,脸上微微变色。
玉暝瞧他神色有异,心下一惊,朝江灵儿看。
只见江灵儿见此,目中激动之色渐淡,脸绷得更紧了。
江诚对江灵儿道:“你娘在里屋,你进去找她们说说话。”
江灵儿朝玉暝看,玉暝很想陪着她,可他一个男子,不便进都是女眷的内堂,只能投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江灵儿于是壮起胆进了里间。
江诚对陆大元道:“大元,家里菜不够,你拿两百钱去买些鱼肉。”又对玉暝道:“家里简陋,不过一顿饭还是有的,吃了饭再去吧。”
玉暝听了这话,自然不大自在。这分明是说,留你吃顿饭也是勉强了,吃了饭就赶紧走吧。陈福自是气得要死,王爷肯来你们这种茅房,你们不洒扫迎接,倒有赶客之意,太特么不知好歹了吧!
陆大元拿了钱以后便出去买菜了,江诚请玉暝坐,陈福要拿帕子铺在椅子上,被玉暝止住了。里间略有些说话声传来,玉暝坐下以后,就侧耳细听,盼能听到哭声,便可放心,可始终没听到,不免悬心不已。看来这江家似乎不大欢迎灵儿啊。
江诚这时便问起玉暝的姓名来历,又如何认得江灵儿。
玉暝便把早想好的故事说了,称自己姓王名洛,在青州做粮油的小生意,偶然见了江灵儿,觉得投缘,便从人牙子手里把她赎了出来,四处打听她的家人。听说陈家村出了个秀才,着人打听明白,今日才会上门寻亲。
江诚还有些犹豫,不好意思开口,江云先道:“三妹的事还请王兄不要对外张扬。”
玉暝心里暗叹,表面不动声色地问:“这怎么说?”
江云朝江诚看,江诚不得不说了:“只因家里过去有段艰难日子,不得已让灵儿丫头受了委屈。只是如今云儿刚进了生员,十里八乡没人不知道我们家。小雀又许给了莲花镇上孙秀才的二公子,那也是有名望的书香人家。所以……”
江诚不好意思说得太明白,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卖女儿乃是一桩丑事,江家如今有头有脸了,自然不能叫外人知道这段历史,免得污辱了名声,弄黄了婚事。
玉暝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岳父既如此说,小婿照办就是。”
江诚尴尬地说道:“这名份上,我想着就说灵儿是远房侄女为好。”
玉暝又点头称善,改口叫了江伯父。
江诚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江云则很老成地起身作揖道:“王兄能以大局为重,江家上下感激不尽。”
玉暝笑道:“一点小事,不必挂齿。”
江家人看不出来,可陈福伺候玉暝久了,瞧见主子脸上虽笑,目中却毫无温度,就知他生气了,顿时垂头不语,缩在后头装看不见。他才不会多事去踩灭火头,就让江家人尽情地惹怒王爷吧!以后不要来往才是正理!
这边商量一定,里头刘氏也对江灵儿套好了说辞。原来刚才陆大元进去传话时,江诚和江云就猜到上门的许是江灵儿,马上商量了对策,进屋交待了刘氏只认灵儿为远房侄女,才出来把人迎进屋内。
若是玉暝是读书人,江家人或许还有两分亲近之心,如今听说他是经商的,便熄了此心,只想尽快打发走这两个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