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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襄阳(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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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杨嗣昌还在城中主持对流寇头子兴世王的受降仪式,杨山松不敢专擅,便将章质暂时安置在总督府内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里。然而一连数日,却都不见杨嗣昌前来问询。章质担忧段雪林安危,不知她是否去找了吴瑄,又担忧自己何时可以脱身,不由得心中郁郁。

小雪却已落过几场,北风嚣张地吹着枝头所剩不多的树叶,而院子里有几树早梅却已含苞待放。章质素来爱梅,只是长在北国,极少能见到梅花,此时见琼花玉树,晶莹可爱,心中的烦闷也略减了几分,便屋中抱出一张素琴,便坐在廊下弹奏了一曲《梅花落》。

此曲本是笛曲,章质此刻以琴奏之,却更多出一份高洁孤独之意。琴声三弄,章质自己心中也已入情,便低声吟道:“琼枝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

一首国初名士高启的《梅花》诗念罢,却听得身侧有人轻轻拍手道:“千载之下咏梅之人多矣,唯高青丘此诗独得梅魂,可谓尽善尽美!”

章质回头一看,便看见了那人。他五十上下的年纪,束着方巾,穿着一件银灰色的圆领绸布棉袍,外面披着一件玄色的野鸭毛大氅,面容斯文,竟是杨嗣昌!只是章质一年前见他时,他还是精神奕奕,大有赤膊上阵的意味,只是如今再见,却见他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纵横,竟满是风霜之色。

他这时突然出现,章质也吃了一惊。然而片刻过后他便已宁定了心神,站起身来一揖,道:“学生见过杨公。”

杨嗣昌却是点点头,便走进了屋中,忽然看见摆在庭中的火盆,便道:“你这里怎么这么冷?不是叫他们给你拿了炭炉了么?怎么还用火盆?”

章质抱起琴放回琴台上,方才道:“学生嫌炭炉烟火味太大。这样的冬天要是老用炭火炉子,只怕会中了炭毒,因此还是用火盆好。”

杨嗣昌点点头道:“你……说的总是有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感叹道:“高青丘的诗老夫所读不多,只喜欢他那一首《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大江来从万山中,山势尽与江流东。钟山如龙独西上,欲破巨浪乘长风。’这样气魄雄浑的诗,竟是许久未见了。”

章质却是笑道:“杨公所言之诗学生也曾读过,前面描写长江天险,的确气势雄浑,只是最后四句‘我生幸逢圣人起南国,祸乱初平事休息。从今四海永为家,不用长江限南北。’赤/裸裸地拍□□皇帝的马屁,未免落了下乘。”

“是么?这话可不能乱说。□□高皇帝从布衣起家而为天下共主,可谓天纵英才,一代圣主,怎么夸奖都是不为过的。”杨嗣昌酸溜溜地道。

章质却是故意一皱眉,冷笑道:“杨公莫非忘了高青丘是怎么死的了?所谓‘天纵英才’,原来便是这样对待臣子的。”

高启因文字狱牵连被腰斩的传说人尽皆知,章质提到此典,不免带上了几分讥嘲之意。谁知杨嗣昌却只是淡淡一笑,道:“□□高皇帝之时,天下初定,治乱世用重典,也有不得已之处。”

“不得已”三字一语双关,章质一听便已明了,索性冷冷一笑,道:“学生不过是杨公座下一楚囚,何劳杨公亲自前来。有什么话要问,一条铁链子锁去审问便是了。”

杨嗣昌灰暗的脸色微微现出一丝恚怒,然而他是做惯了大僚的人,也不马上发作,颧骨一耸,又把怒气压了下去,只在椅子上坐了,自己斟了杯茶,浅浅抿了一口,方道:“章公子文武双全,往往语出惊人,正是天下英豪求之不得的人才,不知为何却会离了李闯,跑到襄阳来?”

章质见他单刀直入,便也直爽地道:“也无非是人各有志罢了。”

杨嗣昌似乎有点失神,怔忡了半日,才道:“老夫实不知章公子你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你说老夫庸碌无为、嫉贤妒能,我也承认自己的确不是什么一等一的人物。只是如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纵横中原,数万官兵围剿都剿之不尽的厉害英豪,竟都不在你眼内么?难道真是要秦皇汉武这般雄才大略,才能让你低一下头么?”

章质没有想到他半天里竟问出这么个问题,心中也是微微一怔。杨嗣昌此时态度平和,并没有吵架的意思,似乎只是看不懂这个后辈的心思,要存心求解。章质想了想,才道:“杨公会错学生之意了,学生没有看不起闯献,而如秦皇汉武这等,更是高不可攀。只是,这世间有的是高青丘这样被冤杀的文学侍从,却少有严子陵这般不愿依附帝王的真名士。难道敬佩倾慕什么人,就一定要低头做他的奴才么?”

杨嗣昌苦笑了一下,才道:“你这话老夫没法子答你。”他把头转向章质,道:“章公子也该知道,熊文灿乃是老夫所荐,他一味主抚,误信张献忠投降,导致流寇再度反于中原。老夫自食其果,如今也轮着我坐到这炉火上了。五省总督,口含天宪,人人都以为这是个风光得不得了的职位,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有多苦……章公子,你也是大明的子民,难道忍看百万中原百姓流离失所,奔走避战么?老夫知道章公子的个性不羁,我也不敢用寻常礼数相待。只要章公子点个头,老夫愿以胡梅林待徐文长之礼待公子!①”

章质浑身一震,他原以为杨嗣昌抓他是为了打探流寇的虚实,因此也早就打定了主意宁死不说一字。可是他却浑没想到,杨嗣昌竟然要雇他当幕僚,还以徐文长相比,这当真是叫人惊讶万分。

章质细看杨嗣昌,只觉他一年之间竟似老了十岁,虽然装束华贵,但是满脸的疲惫之意却是难以掩饰,而且语气之间,似乎也有悲凉之感。一瞬间章质心中也起了同情之意,但是一想到卢象升之死他难逃其咎,便又硬起心肠,冷冷地道:“胡梅林待徐文长之厚,可谓一时天下称许,学生不敢奢求。杨公若有卢帅待学生一半,学生便将倾力辅佐。”

杨嗣昌脸上顿时涌现出一股说不出的表情,他嘴角抽动了几下,发出了几声类似于笑声的声音,幽幽叹道:“卢九老……如今我一闭眼便会看见他……我这这位置原该是他的。我原以为这些都该由我所得,谁知真的得到了,才明白远不是那一回事。”他说完这话,竟是全身一晃,便要摔倒,好不容易才扶住了椅子,勉强站定。

黄昏的微光下,只见杨嗣昌面色突然青紫一片,全身微微发抖,手捂胸口,似乎痛苦非常。章质心中一凛,忙伸手扶住他,道:“杨公怎么了?”

杨嗣昌颤抖着手要往怀里伸,只是手抖得厉害,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竟是半天不能完成。章质忙伸手到他怀里一摸,便发现一个小瓶子,忙拿出来道:“是这个么?”

杨嗣昌半眯着颤抖的眼皮,半晌才吐出一个“是”字。章质忙扶他坐倒,打开瓶塞让他对着嘴抿了一口。只是杨嗣昌喝了药,面色还是久久不能平静,捂着不断起伏的胸口,仿佛有千钧之重,直过了好半晌,他脸色才渐渐恢复,方轻轻地道:“我的命数怕是要近了,如今这苏合香酒竟是半步都不敢离身……”章质这才明白,原来杨嗣昌竟是得了极厉害的心疾,怪不得他要求自己辅佐他剿贼,原来竟是担心自己命不久矣。

便在这时,却听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轻人满怀焦急地叫道:“父亲,父亲,你在这儿么?”

章质抬头一看,正是杨山松来找他父亲了,忙迎上去道:“杨公子,令尊在我这里,他的心疾又犯了,快快扶他回去休息!”

杨山松一惊,忙跟着章质冲进屋子,只见杨嗣昌已背着手立在的当地,脸色虽然不好,但是和方才连声咳嗽、气虚体弱的样子却截然不同了。章质心中一怔,知是杨嗣昌怕儿子担心,强行做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来,心中对他的同情便又多了一分。杨山松却是孝子,扶着杨嗣昌坐下,连声问长问短,生怕父亲出什么意外。

杨嗣昌却摆摆手,只杨山松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急忙忙的?”

杨山松嘴唇一动,却抬头看了一眼章质。章质心领神会,刚想说“我先回避”,却听杨嗣昌低声道:“松儿,你说就是了。”

杨山松只好道:“父亲,前线传来紧急军情,湖广巡抚方孔炤遣杨世恩、罗万邦追击流寇罗汝才、惠登相,结果在香油坪全军覆没!”

“全……全军覆没?”杨嗣昌只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十几倍,一双布满青筋的手一下子死死掐住了椅子的扶手,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一片晕眩的画面,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才不至于昏倒。

杨山松一见父亲脸色如此苍白憔悴,顿时吓坏了,颤声道:“父亲,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他扭头一看章质还站在一旁,忍不住便叫道:“你刚才到底跟我父亲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老跟我父亲过不去?我父亲自出任督师以来,也可算是夙兴夜寐、勤勤恳恳,哪一件事情不是自己亲力亲为?你看看中原其他的那些官员,何曾有我父亲如此操劳国事?定是你又提起了卢象升的老账,才害得他老人家旧病复发的!若我父亲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定然叫你偿命!”

听得杨山松如此气势汹汹的指责,章质只得低头沉默。杨嗣昌却无力地伸出手,对着儿子摆了摆,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他闭着双眼,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松儿,不要怪他,说到底这都是我自己造的孽。”说到这儿,他缓缓睁开双眼,道:“松儿,扶我回去吧。”

杨山松瞪了章质一眼,才扶起父亲,低声问道:“父亲是先回卧房休息么?”

杨嗣昌摇头道:“先回签押房,前线全军覆没的急报我还没看过,怎么能安心休息?”

杨山松满心担忧,却不敢反驳,只好扶着父亲慢慢走出屋子。房门一开,一股冰冷的北风夹着雪片子扑面而来,两人的身子都是不由自主地一缩,却听身后章质突然开口道:“杨公,请等一等。”

杨嗣昌停住了脚步,却不回头,只淡淡地道:“章公子还有什么要赐教的么?”

屋子里的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学生知道杨公几日前接受了流寇头目兴世王的投降,此事可一不可再。如果杨公仍然寄希望于招抚,只怕很快就会走上熊文灿的老路了。”

杨嗣昌点了点头,道:“多谢赐教了,这一点老夫亦明白,流寇若可抚,只怕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反而愈演愈烈了。”

“还有一事……”章质似乎心里也在做着激烈的冲突,顿了顿才道,“杨公若打定主意以剿为主,还需笼络好武将,尤其是左良玉。”

杨嗣昌听了这话,便沉默不语,杨山松理解父亲的心思,便道:“左良玉那人骄悍惯了,家父是文官出身,又是初来乍到,只怕镇不住他。”

章质摇头道:“左良玉外表骄悍,内心胆怯,重名轻利,这种人需要好言好语地笼络。爵位功勋,何必吝啬,若有军功,先记在他名下。封官许愿,可以强过威势强行镇压许多。”

杨嗣昌听了这话,才缓缓开口道:“章公子以德报怨,老夫感激不尽。”

章质淡淡地道:“以德报怨,圣人不为,学生不过是以直报怨罢了。”

杨嗣昌惨然一笑,转过身向章质拱了拱手,然而才在儿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离去。漫天的风雪忽然又打了起来,初雪带来的苦涩味道掩盖住了院子里梅花的幽香,显得清冷一片。章质走过去关上了门,缓步走到琴桌边,伸手拨弄琴弦,然而不知为何,忽觉手指一滑,一根羽弦居然“翁”地断裂开来。章质只觉断弦之声在屋中袅袅不绝,一种难言的孤独终于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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