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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奇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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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章质赶到万寿寺,却见李逊之早已先到。方说了几句,便见昨日那少女独自一人而来,到了近处方向章、李两人裣衽一礼,道:“见过两位公子。”

只见她已换了一套新衣裳,上身是一件棉布姜黄素纹半臂,下系一条琥珀色散窠花罗裙,腰间缠着一条鹅黄杏红交错的方胜纹腰带,挂着个小小香囊。一头长发也不再梳着双鬟,而是挽了个颇为正式的冠髻,在脑后别了一把木梳。这一身装扮虽无说不上名贵,却颇显郑重,显然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李逊之还了礼,便笑道:“你是一人来的么?竟不怕我是个人牙子,把你卖了么?”

那少女大大的眼珠一转,道:“我本来也是怕的。只是公子说了这话,我便不怕了,世上哪有告诉别人自己是人牙子的人牙子呢?”

李逊之甚喜这少女的爽利作风,又打趣道:“小娘子的芳名总能见告吧?”

那少女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以后我唱了戏,自然就有艺名,本名谁还记得?”

章质却故意沉吟一阵,方道:“我知道小娘子是姓段,对么?”

那少女一惊,立刻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章质一指她腰间的香囊道:“上面绣着小娘子的姓呢!”

那少女脸一红,下意识地一捂香囊,似乎也觉得自己和两个年轻男子谈笑有些不雅,只好低头含羞不语。李逊之忙道:“小娘子,是我等的不是了。不过……”他嘿嘿一笑,促狭接口道,“一会儿见了师傅,你迟早还是要报名字的!”

那少女忽然抬起头来,道:“听公子昨日说,那位师傅竟是如今整个京城都大大有名的苏少亭、苏稼园先生。听说他课徒是顶严的,只怕他瞧不上我!”

李逊之却连连摇头道:“小娘子放心,我与苏稼园再熟不过了。何况你的声音好,唱昆腔最是合适的。”

三人边走边说,已从西直门进了城。穿过数条街巷,方到苏南会馆,还未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李逊之遥遥领先走了进去,便大声叫道:“稼翁,稼翁,我给你送好徒儿来了!”

章质和那少女忙跟进去。此时正当早晨,会馆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戏台上四五个年轻武生在练功,另有几个少年则在一边吊嗓子。李逊之方叫了两声,便见戏台后转出一个身穿玄色葛布道袍的中年男子,戴着幅巾,高高瘦瘦,神清骨秀,一见李逊之便笑道:“士谦,你又胡说什么?”

李逊之忙推着那少女过去,道:“稼翁,这便是昨天我跟你提过的那位小娘子!”跟着便一拉那少女,低声道:“叫苏师傅!”

那少女忙叫道:“见过苏师傅!”跟着便要拜下。

苏少亭却是一拦,道:“且慢。”他上下打量那少女几眼,便问:“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用眼角一瞟李逊之和章质,脸微微一红,低声道:“段雪林。”

苏少亭“哦”了一声,也不置可否,又问:“小娘子识字吗?把名字写给我瞧瞧!”

段雪林也不推辞,见桌上有现成的纸笔,便濡墨写了“段雪林”三个字。虽然谈不上什么笔力,倒也工工整整。苏少亭忍不住“哦”了一声。识字的女子本少,像段雪林这样的卖唱出身的女子,竟然还能识字,更是可贵。李逊之似是看出苏少亭的惊讶,忙笑道:“稼翁可别小瞧了段小娘子,她却是连《诗经》都读过的!”

段雪林脸色一红,低声道:“不过是爹爹胡乱教些,认得几个字儿罢了。昨日那位申老爷不是还说我乱解经典么?”

苏少亭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又问:“段姑娘是哪里人,从小跟谁学的戏?”

段雪林道:“小女是凤阳府灵璧县人,家里是逃荒出来的。我爹爹爱写戏唱戏,所以我从小便跟着学!我只觉昆腔曲子好听,词儿雅致,甚是喜欢,所以也会唱两句。”

苏少亭一直板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拈了拈短须道:“不论学什么,喜欢就是成了一大半儿。”言下似乎是对段雪林的回答颇为满意。

李逊之大喜道:“稼翁还信不过我么?段姑娘又聪明又漂亮,准能学好!”

苏少亭却白了他一眼,道:“我这儿可都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孩子!聪明漂亮,哼,你以为我苏少亭是做什么的?”

他这话段雪林虽是半懂不懂,却也知道不是好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苏少亭又道:“段姑娘唱一段我听听吧!”

段雪林道:“不知先生要听哪一段?”

苏少亭背着手踱了几步,忽然向李逊之道:“那你就和她对一段《泛湖》,就唱最后的那两支《浆水令》和《清江引》吧!”

李逊之忙道:“稼翁开我玩笑呢,您是素知我是唱不来北曲的,要不您让段姑娘唱一段别的?就唱《游园》如何?”

此言一出,苏少亭便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懂什么?汤海若的文字自是好的,可说到那昆腔的音律,却是不通得很!否则,又怎么会有吕玉绳的删改本?汤海若自己也说,‘凡文以意趣神色为主,四者到时,或有丽词俊音可用,尔时能一一顾九宫四声否?如必按字模声,即有窒滞迸拽之苦,恐不能成句矣’,可见他的曲文并不是拿来唱的,而是拿来给读书人当诗词歌赋瞧的!”

他这一说,李逊之倒还罢了,段雪林和章质却已听得眼睛都直了。尤其是章质,他是素来倾慕汤显祖的为人为文的,《游园》里的那几支有名的曲子他都背得滚瓜烂熟,此刻听苏少亭非议汤显祖的戏文只能看不能唱,却是闻所未闻。

苏少亭却像是此刻才注意到章质似的,见他发愣,便道:“若是这位公子以为一个好本子只要文辞优美便可,那才是当真不懂得昆腔的好处!”

章质听他说得高傲,心中登时起了几分争强好胜之意,也昂起头道:“谁说我不懂昆腔?我也不是专会唱那些文绉绉的曲子!”

苏少亭“哦”了一声,奇道:“你也会唱?”

章质得意道:“那在下这就给稼翁献丑,唱一段《宝剑记》里的《夜奔》①!”他也不等苏少亭答应,便对一边吹笛子的乐师道:“劳驾,给个《驻马听》的调子!”

那乐师被他一闹,不知所措地看着苏少亭。苏少亭也是倔脾气,便道:“给他吹!就按正式演出的那个调子,一点也不要降!”

那乐师却不想看章质出丑,把笛子横在嘴边吹了两句,问:“就是这个调子,公子要是跟不上就请说,我放低一些!”

章质却摇头道:“尽管吹,我跟得上!”

那乐师没有法子,只好吹起一曲激荡悲壮的《驻马听》。章质便随着曲声唱道:“良夜迢迢,投宿休将门户敲。遥瞻残月,暗度重关,急步荒郊。身轻不惮路迢遥,心忙只恐人惊觉。魄散魂消,魄散魂消,红尘误了,武陵年少。”

曲声刚落,李逊之便高叫声好。他自是没有想到章质竟通昆腔,更不会想到章质出身富家,各种堂会、戏院从小没少去,唱一支短短的《驻马听》还不成问题。

苏少亭听罢,却是笑而不答,只是向那乐师道:“再吹《泛湖》里的最后一段,从《南浆水令》开始!”

那《泛湖》乃是嘉、隆年间的昆曲大家梁辰鱼的名作《浣纱记》的最后一出,写的是范蠡和西施泛湖归去,乃是南曲和北曲相互穿插而成。范蠡的唱词为北曲,悲凉激昂;西施的唱词为南曲,缠绵悱恻,乃最是考验人的关目所在。

只听清亮的笛声一起,段雪林便柔声唱道:“采莲泾红芳尽死,越来溪吴歌惨凄。宫中鹿走草萋萋,黍离故墟,过客伤悲。离宫废,谁避暑?琼姬墓冷苍烟蔽。空原滴,空原滴,梧桐秋雨。台城上,台城上,夜乌啼。”

章质便紧跟着唱道:“人生聚散皆如此,莫论兴和废。富贵似浮云,世事如儿戏。惟愿普天下做夫妻,都是咱共你。”

两支曲子唱完,李逊之已是连连拍手,连那老乐师也叹道:“这位公子和段姑娘真是可以去登台献唱啦……”

苏少亭却微微皱眉,向着章质道:“公子不介意老朽说两句不中听的话么?”

章质正满腹得意,忽听苏少亭如此说,倒是一愣,道:“稼翁请说。”

苏少亭道:“公子的唱功极好,但唱戏并非只是凭着一股气。公子读过《易经》,定然知道‘亢龙有悔’的道理。方才公子唱那《驻马听》,已是用了全部气力,是以听来慷慨激昂;后头再唱《北清江引》,便隐隐有些不能支持。若是我此刻再让你唱一遍《驻马听》,我料定你便唱不下来!”

章质听了这话,却是若有所失,心知苏少亭说的是实情,却又不愿承认,正想找个什么话顶回去,却听苏少亭淡淡地道:“兰薰而摧,玉缜则折。公子也许对老朽的话不以为然,但总有一天公子会记得这话的。”

章质望着苏少亭,忽觉觉得这个市井间教曲师傅竟深不可测。然而苏少亭却是越过他,只向段雪林道:“姑娘是个好苗子,就跟我好好学吧!”

李逊之大喜,兴高采烈地拍了一下苏少亭的胳膊,道:“我说的没错吧!我可不会骗你!”

苏少亭却揉揉被他拍疼的胳膊,不知是怒还是嗔,道:“你老子当年是那么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皮猴子来?真是奇哉怪也……”说着便领着段雪林向那些戏子们介绍起了“师妹”,却把章质和李逊之都晾在了一边。

李逊之见章质还在出神,忙一拉他的袖子,道:“走吧,我们到茶馆里去聊!”竟也不跟苏少亭告辞,转身便走。章质却是不敢如他一般放肆,遥遥向苏少亭和段雪林打了招呼,才跟着李逊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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