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宋严(1)(1 / 1)
身上痛得厉害,一身雪色的白袍早已被染成血色,我伸手捂住被箭羽穿透的左胸膛,在漫天飞雪中几乎迈不动脚步。
但我不能停。
这次出行遭此暗算是我不曾预料到的,但堂堂一国之主决不能倒在这样的地方。我抬眼望了望,除了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再不见其它。咬咬牙,我拖着伤重的身子继续艰难往前。
小小的一座雪山我几乎用了一天的时间才翻越。好在天不绝我,再抬头时已有一片桃林在望。
那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桃林。桃花自然早已尽数凋零,此时只余光秃秃的树杈。
心下不是没有惊喜,我正欲继续往前,林中突现一粉色的身影。脚步倏然顿住,我难受地咳了几声,静静地远远看向那女子。
她背对着我,披一件粉色棉披风,正在林中偏偏旋舞。我识不得她所跳的舞曲为何,却那般轻易地感受到了她的愉悦。
亲政多年,我已经变得对毫不懂得掩饰情绪的人嗤之以鼻,但这个女子却无端地感染了我。
不知看了多久,眼前突然一阵发黑,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顾不得扰了那女子,我立刻勉力提步。
林中的少女似乎终于发现了我,惊骇之下转身朝我看来。可惜我眸中模糊,终是没有看清她的模样。
我倒在了桃林外的雪地上,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到了一张石床上,周身热得难受,我闷哼了一声,却听得一女子的声音传来。
“你醒了?”
我偏了偏头,她却正巧附身过来在我额头处换了一块凉帕。见我望她,她似乎愣了愣,随即才笑开。
她的脸上遮了块黑纱,借着柴火的光,我只能看到她晶亮的双眼,美得让人恍神。
我动了动唇角,却发觉嗓子干哑疼痛,根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扶着我倚靠起来,又侧身端过一旁石块上的瓷碗:“把药喝了吧。”
我顺从地就着她的手将碗中的苦汁尽数吞入腹中。
她又扶着我在冷硬的石床上躺下。我本想与她说些话,但不知为何,身子轻飘飘地竟立刻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只觉汩汩热流顺着心脏处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全身的细胞似活了一般,立刻充满生气。正舒畅地欲随着这股暖流睡过去,耳边却忽闻女子压抑的闷哼声,似乎痛苦异常。那声音近在咫尺,隐忍得让人心疼,让薄凉数载的我竟在瞬息之间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护住什么。
然而,一切都是徒然,我甚至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就是蓝族不传之秘,易血术;我也不知道这个女子为了我,究竟失去了些什么;我更加不知道,我此时的不知道让我日后付出了无法承受的惨痛代价。
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旁的女子面纱已除,正往地上的柴火堆里添柴火。我挣扎着起身,没想到这个起身动作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不知道这个女子喂的是什么药,竟让我的身体恢复得如此迅速。
她好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偏头朝我望来,右手中的柴因为她的动作滚到了地上,成为洞内唯一的声响。
她愣了一会儿,随即眉眼又笑开了:“你醒了?”
和我之前清醒时同样的问话。
我点了点头,盯着她姣好的面容看了片刻才道:“大恩不言谢,不知姑娘芳名……”
她眼中闪过一丝莫名,过了一会儿才回道:“慕纤。”
可惜,当时的我并不曾想到她的这份莫名是因为我的那句“大恩不言谢”。
我在心内默念两遍,正式记下这两个字:“在下……”
我正欲开口报上自己的姓名,她抢先一步接下话头:“我知道你,靖国的国君,宋严。”
她似乎真的很喜欢笑,眉眼弯弯的样子让我也不由地扬了唇角:“不错。”
但是,等我伤好得差不多打算离开的时候,她却并不愿意随我回宫。她告诉我现在所在是蓝族境内,她与蓝族有不解之仇,非灭蓝族不可。
我虽有些惊讶于她语气里的决绝,但最终也没有问原因。她救了我一命,对于我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次年,一场大修整、大计划后的战争爆发。八个月后,崇尚医理且一直与世无争的蓝族在靖国的铁蹄下举国覆灭。
我欲蓝族江山送佳人,博红颜一笑。可惜,蓝族江山虽已纳入囊中,但回宫一年有余,我再没有见过她。
慕纤。
我一直一直在找她。
于我来说,调查一人并非难事,几夕之间,我便了解到,她是邻国,一个不算大的国度,项国皇族的二公主,双八年纪,并未婚配。只是最近都不在宫里,连我也无法探到她的下落。
俗语常言,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我才发觉,自己也是俗人一枚。是的,本来并未多么在意重视的人竟在一次次搜寻未果后逐渐刻入了骨髓。
但是,我没想到在这搜寻的过程中会有意外的收获。
初见并不十分美好。那时我正领着几个随从便装骑马穿行在街道上,适逢闹市,街上免不了人声鼎沸、人山人海。
自小习武让我的戒备强于一般人,所以在感受到一道不同寻常的灼热眼神的时候,我几乎在同时穿过人海望了过去。
一位沉静的女子,沉静得与她周身的狼狈、邋遢有些不符。
但她的沉静,她的狼狈,所有的都不是我关注的焦点。我直直地望着她晶亮的双眸。
她远远地凝视着我,如我凝视她一般。
上天保佑,我从未想过茫茫人海中可以让我寻到这样一双和慕纤像极了的眸子,让我一瞬间想到喂我喝药时那位巧笑嫣然的女子。
她告诉了我她的名字。
玉锦。
我很惊讶她竟然对我毫不排斥,相反还有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依赖。但无论她如何奇怪与不妥,我将她带回了宫,努力地对她非常好。
我将她安排在了寝殿不远处,亲自提了名——锦阁。
她很乖巧、很听话,一度让我以为她恬静到没有情绪,没有脾气,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