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章(1 / 1)
沈宗豫本来寻她已久,此刻见了她,连忙过来相扶,“你到哪里去了?半天没见着你了。”
容一看了部长在他身后不远,便笑了笑,打起精神来说:“走到花园去了,里面有一处竹林,不小心就迷了路,绕了好久才绕回来。”
部长一听她在说竹林,便哈哈一笑,道:“这竹林是永崀著名的建筑师陶先生的作品,设计精妙,让人赞叹不已。”
沈宗豫听他这么一说,眉毛一挑,“陶先生?我没纪错的话,永崀的总统办公室就是他设计的吧。”
“是啊,只是现下出国去了,以后想再请他出山怕是难了。”
话题被引了过去,容一便不再说话。
等部长走远,她才低低的对沈宗豫说:“我刚才看见易凡圣了。”
沈宗豫淡淡的“恩”了一声,又见其面色不佳,便也不多问。
等送走全部宾客,夜也深了,他便让容一和他一同回圆桌会休息,明日再回玫瑰园。好在圆桌会有她的房间和换洗衣物。她几乎不作他想便应了下来,洗完澡就觉得十分疲倦,随意躺下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进来看过她,给她披了一条薄毯。
然后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她分明还听见了一声叹息。
等到她一觉醒来,早已是夜半时分,前面的圆桌会还是灯火通明,她赤着脚走到窗台一看,除了漫天星辰,甚至还能听见从舞池传来的音乐声,她突然忆起晚上的事情,一时竟有一种无力之感,她看了看颈子上的吊坠,月光之下,鸳鸯的周围都像被渡了一层银霜,就手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张易凡圣的小相,她的那一个应该在易凡圣手里,只是时间过去,意义也有所不同。
想来倒是不胜唏嘘。
她往隔壁探了探脑袋,闻到了隐隐的一点烟味。她知道沈宗豫从来不失眠,若是深夜未眠,定是有事。想到此处,她甚至有些庆幸,他没有多问易凡圣的事,若是问了,她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如此徒增顾虑,倒成了她的不是。
等到容一回到屋中,拉上窗帘,沈宗豫也熄了烟头,结束了枯坐在沙发上良久沉吟。他本来见容一从花园处走过来,就本能的想起了方才易凡圣和赵庭芳由花园出去,两人是否相遇?赵庭芳又如何化解?心里不免捏了一把汗。
等听她亲口说出来,他倒觉得不紧张了。一来,早晚都要相遇,如此意外,也能让她早些适应。二来,听到她那样讲起来,应该是没有照了面的,易凡圣既没有认出她来,也是极好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她人前坚强,人后到底是忍不住。半梦半醒之间,竟还有泪水流出来,怕是在梦中经历了一场荒凉,一时克制不住。他闭了闭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这样的一切,让一个十八岁的少女独自承担,未免太残忍了。
他走出去,看见了满天的星光,密密麻麻的集在一起似银河倾泻,又透着光芒,又摇摇欲坠,他想,明天应是个极好的天。
易凡圣回到屋子里,一室清凉。想来是外出的时候没有关窗,此刻夜间凉风穿堂,倒也不禁觉得寒冷起来。他顺手拿了薄毯改在身上,坐在沙发上小憩。身体很疲乏,脑中却思虑万千,直叫他不得入眠。
他闭上了眼睛,她的身影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匆匆一别后,此去经年,父亲虽忌惮宋治林,见其不忘初心,亦存手足之情,宋府的败落,并非本愿。然而世事急转直下,叫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映。当他从北地战场上再次返回润阳,看到的确实宋府的一片灰烬,当日一切烟消云散,人去楼空。旁人自众说纷纭,可事实如何,已不再重要。有些事情,已经结束的,已经结束了。
此后,他漂洋过海。走过很多风景,见过很多不一样的人。唯独这件事情,鲠横在心间,不能自拔。他知道一些事情,包括她的复仇之心,他无能为力,亦无法谴责。
今日匆匆一瞥,她已然是个大姑娘了。虽然探头探看的样子,让他依稀回想起了曾经在宋府,看她在内室休息,饿了也不肯说出来,挤眉弄眼的好不可爱。可到底是变了样子了,想来,人也变了吧。
他终于睁开眼睛来,但见一片黑暗。唯帘后星光明媚,照的一室昏黄。他坐起来,从床头柜里摸出了那一枚鸳鸯怀表,握在手心定睛良久,终是徐徐松了一口气,又放了回去。
到底是没有勇气打开来看一看。
容一次日回到玫瑰园,就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报纸的头条上,用了一张她和部长跳舞的图片,她悠悠的喝了一口茶。
安阳舞会是日开始投选,票数高者得上场资格。她知道赵太太为她已游走数日,却到底是不及沈宗豫把她带到宴会上,一压群芳。
风声很快传至整个玫瑰园,事情经过被神乎其神的传了好几个版本,自是有人眼红,有人羡慕。本都是同时参选的人,现在唯独容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自然叫人心里不平衡。然而戏台下的的人仍说着台上的是非,台上的戏子却不得不换一身行头,重新登场了。
赵太太花了大力气,请了安阳城中,最负盛名的老裁缝为她裁制舞衣。她的舞蹈一共分上中下三个部分,舞衣从第一部到最后一部,共有十二套,从旗袍,到逶迤宫服,各式俱全。老裁缝和助手连续赶了十二个昼夜,方才完工。赵太太便带着她去试衣。
试完后,赵太太尚有别的事情要谈,嘱容一自己先回,司机却怯怯告诉她,车子坏了。所幸时间尚早,玫瑰园路程不远,她想,自己走回去,再派另一辆车来接赵太太,倒也可以。便迳自出了裁缝铺,往双石桥上走,准备穿过福安路,到福康路,再饶过碎石街和羽织巷,最后到玫瑰园。刚走到福安路,不过转了一个身,便正好撞上了一个打扮朴素的老妇人,容一匆忙致歉的同时,也看清了那妇人的脸。
整个人愣在当场。
是福妈。
福妈倒比她镇定百倍,见到她,像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既无惊喜之色,也并未不知所措。
直到被福妈拉进一处雅阁坐下,容一才回过神来。见福妈一直盯着她微笑,一时也暗骂自己如此窝囊,她原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却还是鼻子发酸,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福妈一直上下打量着她,最后,捧起她的手揉了揉,拿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才说了一句:“我们二小姐长大了。”
两人又说了半晌体己话,说起宋府的大火,说起宋嘉和的失踪。言谈之中,容一才知道自己离开润阳镇之后的许多事情。
两人谈及小陆老板,福妈倒是说:“小陆老板也来了安阳,还把福慧饭店开到了安阳来,真的是要多谢那位沈先生。”
她听了倒是一愣,一时想不起问讯其他,只是觉得颇感诧异。
沈宗豫,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