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愿青春不老（1 / 1）

和上学时很多次吵架一样，张小蛮和卢苇没过多久便又和好了。

林曼华安静地听到张小蛮在电话里笑着讲述两人和好的过程，时而穿插着讲些孩子的萌呆趣事，她发自内心地笑了。

一件事，如果连看的人都习惯了，那么当事人肯定更是如此。而很多事，习惯了就好过了。

林曼华突然有些相信：或许，张小蛮与卢苇真的可以像这样吵吵闹闹白头偕老的。

漫长的夏天终于在一场凉似一场的秋雨中被浇熄赶走，秋天到了，白开心的生日也到了。

这一年，白开心与林曼华大学毕业整整六年，两人将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先后跨入三十岁的门槛。

奔三了，“剩斗士”也终于成功转型为“斗战胜佛”了吧。

每个女人都是从幼儿园时起便开始渴望着长大，一路发育长个抽条变身，花费了好长的等待才长成二十出头的妙龄少女。灿烂娇艳的年龄固然耀眼，但终究是幼稚有余成熟不足，不明人情世故，也不懂克制谦恭，妙龄的美如同枝头招摇的凌霄花，美则美矣，终显轻浮。

直到与生活交过手，也终于能后果自负，才算到达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此时的女孩早已脱去二十出头时的懵懂与张扬，变得从容而通透。知道了世界的丑陋与无奈，却依然对生活抱有割舍不掉的热情和温度。成熟的美更像低头泛香的果实，美在剔透，更显大气。

但可惜，女人的二十五岁到三十岁是最不经用的一段。一晃，三十岁便霸道蛮横地不请自来了。

几乎所有二十多岁的女人都惧怕三十岁的来临，林曼华也不例外，所以早在二十五岁生日时她就许诺过二十五之后不再过生日。

虽然林曼华给自己许过的很多承诺都没能兑现，但这个承诺却一直信守着，并未曾食言。林曼华二十五岁之后的每年生日，没有蛋糕，没有礼物，更没有聚会，有的只是三两好友的一句祝福和父母打来的一个电话。正因为如此，林曼华也以为先于自己过生的白开心也必定会悄无声息地草草过一下了事的。可没想到，白开心生日前的那个周末，她竟然来到了鹏城。

再次回到一年多以前离开的城市，林曼华在白开心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这样也好，我们真的可以认为那些伤会在时间的治疗下痊愈了。

不知道二十五岁的白开心是否能想到：自己三十岁生日这天，陪在身边的不是慈爱的父母、体贴的老公、可爱的儿子或漂亮的女儿，也不是当初说好要一起疯玩到老永不散场的姐妹们，而是同样被剩下的林曼华。

而且，只是剩女林曼华。

嗬，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二十五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傲娇白开心一定想不到五年之后陪她静静赴老的人会是林曼华。其实，曼华自己也想不到。

更想不到的是，三十岁了，最后剩下的竟然真的是白开心和自己。

细数朋友圈，大多数姐妹都在三十岁之前狠心将自己嫁掉了。

曾经一起折腾一起做梦的姑娘们一个个擦掉浓妆脱掉高跟鞋在平淡的生活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摊位，插起荆钗穿起布裙过起了平淡的小日子。好坏暂且不说，至少她们算是实现了对自己的承诺：在人生过去超过三分之一的节点上，准时地找到了自己的坐标。有一个定位点，也不至于遗世独立地活在这个繁华又落寞的世界了。

其实，林曼华和白开心会被剩下身边的人一点也不意外。早在二十出头的年纪，身边的男男女女便都一口咬定林曼华会被剩下。而白开心的定数甚至可以追寻到更久远。

如今看来，群众的眼睛果真是雪亮的。但凡集体下的结论，大多都错不了太远。而有些事，仿佛，真的在一开始就能预见。

白开心的预言从她很小的时候便有迹可循，她非凡的气质从她人生第一次开口说话开始显露。在所有适龄幼儿第一次开口战战兢兢喊出“爸爸”或“妈妈”时，他们不仅能够得到全家人的称赞，而且还会给初为人父母的家长以温馨的感动。可白开心从小便对这样的单音节叠词嗤之以鼻，所以她第一次开口说话便独辟蹊径地一语惊人。因为她用童稚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傲娇的复合词——“开心”。

认识白开心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林曼华还是会忍不住遗憾，遗憾自己没能赶上看到她第一次开口说话的场景。如果真有时光机，林曼华真的很想在白开心说出“开心”两个字之前，教会她“富美”二字的发音，因为这样，白开心就不叫白开心了，她会叫白富美。

而如果白开心真叫白富美，那么结局会不会有一点点不一样呢？

可生活是一条狭窄的单行道，我们永远回不到最初，也不可能重新做出选择。所以白开心就真的白白开心地过完了整整三十年。

生日那天的午饭是林曼华下厨做的，年轻时喜欢去外面热闹，年纪不小了以后便喜欢在家里自己做吃的。也不知道这样的改变算是变贤惠了，还是真的老了。

当林曼华将最后一个鲫鱼汤端上桌时，白开心已经摆好了两只高脚杯和两瓶红酒。

看到桌上熟悉的搭配，林曼华瞬间明白，却还是故意开口骂道：

“土鳖，你几个意思啊？这被我们抛弃多年的嫁接式跌份搭配怎么又被你请上桌来了？”

“矫情！偶尔土一次死不了人的！”

二十多岁的时候刚接触红酒，不懂如何闻香品味，却有些虚荣地被那种调调吸引，盲目地喜欢着。那时候身边的姐妹还很多，一聚会就是中式川菜加西式红酒的节奏。当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后来，尝到了红酒配牛排的妙处才知道当年的搭配是多么的没品位。林曼华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尝过这样熟悉、陌生又奇怪的搭配了。只知道，那天她和白开心一起将一顿午饭吃成了晚饭，最后还用鲫余汤下面条加了个宵夜。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窝在沙发上看午夜剧场，这时白开心的手机响了。

不用想是谁，一看白开心的表情便知道答案了。其实林曼华心里明白，这一天她都在等这个电话。

什么也没问，林曼华默默关了电视，很自觉地去了阳台并关上了门。手里拿着的是一支白开心给自己的香烟。

其实，林曼华根本就不会抽烟，对烟也没什么研究，她只是喜欢烟草燃烧时忽明忽暗的火红色亮光和那冉冉升起的淡淡青烟，当然最让她着迷的还是香烟燃尽之后，手指间那一股烟草的清香。

每次喜欢抽烟的白开心递给林曼华香烟时，她总是默默收下，然后点着，拿在手里等它燃尽，最后捧着满手指的香气贪婪地狠吸几大口气，才算作罢。

青烟缭绕之中，林曼华想起了电话那端的人——贾益达。从大学开学时算起，整整十年了，他是白开心的劫，是她开心的全部，也是开心之后的一场又一场的空。

好在，那些怨恨与纠结终究还是如同这手中的烟火一般散去了。每年一次的问候或许真的很好了吧。至少，他们没有反目成仇人，或者淡漠成路人。

在一支烟静静燃尽时，白开心正好打完电话，正微笑着敲着阳台上的玻璃门，示意林曼华可以出去。曼华掐灭带火星的烟头，顺手将做晚饭时偷偷发给贾益达的那句“孙子，今天是开心生日”默默删除。

再次回到客厅，她拿出早藏好的生日蛋糕，白开心笑得像朵没有忧愁的春花。

林曼华笑着说：“三十是大寿，不吃蛋糕可以，但愿是一定要许的。”

白开心戴着纸皇冠在三根跳动的烛火前双手合十双目微闭，虔诚美好。

吹完蜡烛，白开心和林曼华心照不宣地傻笑着看了看彼此。林曼华没有问白开心许了什么愿望，而她也没告诉白开心：就在刚刚，自己已经想好不久后生日的愿望了。

或许，只有经历过真正的疼痛才能将生活的苦乐看到骨子里，也才有资格轻轻说一声：我爱你，生活。

在过程中摸爬滚打了太久的你我，直到到达最后的结局处才算真正懂得：原来，每个人都是带着课题来到这个世上的。

白开心修行的课题是“放下”；

张小蛮修行的课题是“忍耐”；

叶陌修行的课题是“宽恕”；

苏晴修行的课题是“等待”；

而林曼华修行的课题则是“错过”。

都说，人生是一场旅行，其实这样的比喻未免太过理想。

人生当是一场历经悲欢的修行，你我都是那匍匐在路途中的苦行者。

惟愿青春不老，希望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