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回到原点(1 / 1)
一口气处理完自己和白开心的事情之后,曼华才感觉到自己像是被瞬间抽空了般疲惫异常。
看得出来,白开心也好不到哪去。
任何一种形式的报复,到最后,伤的往往不是被报复的人,而是报复者自己。何况,这场白开心眼中的报复怎么看都像是她在自我报复。
想到这里,曼华突然很想开口劝劝面前这个性格一直都很刚烈的女子,劝她放下内心的怨恨,重新开始。然而,每次话到嘴边,总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这样的劝告对白开心而言是多么地苍白和无用。
在残忍的现实面前,那些所谓的道理总是显得格外多余,甚至连张嘴说一说都是一种讽刺。而那道刻在心口的伤永远都在那里了。
这样的伤痕是找不到解药的,唯有等时间漫过,结成疤,不再触碰便不再痛。只是,那么深重的伤痕也不是一天两天便能愈合的,作为好朋友,或许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陪伴吧。
好在,比起前段时间的亢奋,白开心已经明显平静了许多。每天下班以后,白开心便早早地回家,和曼华一起吃饭,洗碗,散步,看夏日长长的日落黄昏。虽然话少了很多,但曼华觉得,这样的沉默总好过之前那么歇斯底里的质问和沉溺。
无意之中,曼华发现白开心喜欢上了逛各种论坛,还在某个深夜将自己的经历写到了网络上。曼华表面上假装不知道,内心却还是忍不住会悲伤。即使有最好的姐妹在身边,也还是会有说不出口的话吧。
这就是我们:孤独、寂寞、阴暗。有时候宁愿躲在潮湿的黑洞里舔舐着过去的伤口,也不愿意接受身边人赠予的些许温暖。不是不渴望,也不是不信任,仅仅只是——想一个人待着。
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就好。
那些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还是放在心底最深处最安全吧。
和喜欢的人吵架,和陌生人说心里话,听悲伤的歌,看幸福的戏。
看着一天天平静下来的白开心,曼华开始在内心盘算着自己接下来的去处。
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来得很是时候。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向不怎么联系自己的婶婶,此刻突然打来电话,看来又有事情要发生了。
曼华静默几秒之后才很小心地接了起来。
几句寒暄之后,婶婶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的意图:原来,上小学三年级的妹妹学习有些跟不上,婶婶想让曼华住到他们家里去帮着补习补习。
很显然,电话那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曼华在电话这头一边耐心地微笑倾听着对方有意无意列举住过去之后的诸多好处,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回答。
然而,越往后听,曼华越觉得自己根本拒绝不了电话那头的女人。
再想到自己当下的处境,曼华突然觉得:或许,去婶婶那边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白开心这里常住下去也是不合适的。
于是,她决定先答应下来,等去了那边再当面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叔叔和婶婶。
挂断电话,敏感的曼华隐约感觉到事情并没有婶婶说得那么简单。
带着些许疑问,曼华又一次被生活遣回了那个才离开半个月的地方。
这就是生活,永远没有办法准备和预测。它总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着。很多时候,我们除了被它牵着鼻子走,别无他法。只能一路向前,走一步,算一步。
拉着简单的行李到达叔叔家门口的时候正好是周末,叔叔、婶婶和妹妹很齐全地都在家里。
进门时,曼华发现叔叔正在厨房做午饭,婶婶斜卧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视剧,妹妹则在婶婶旁玩着自己叫不上名的电子玩具。
叔叔开门迎了一下自己便又进厨房忙碌了,婶婶转过脸来打个招呼便示意自己坐下来看电视。曼华放下东西也轻轻地在离婶婶较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面无表情盯着电视的女人用手示意曼华喝桌上的果汁,曼华只是礼貌地笑笑,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拿着玻璃杯顺势走进了厨房。
曼华边从冰箱中拿出茶叶边问叔叔需不需要帮忙。叔叔很随和地说道:
“不用,你去客厅看会电视,一会儿就开饭了。”
出厨房的时候,曼华很想说点什么,可望着叔叔忙碌的背影在油烟之中变得有些恍惚,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闻着满屋的菜香,曼华知道,这些年叔叔的厨艺越发精湛了。可为什么自己却莫名难过起来。
一出厨房,曼华正好看到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看着电视的婶婶。
那一刻,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奶奶那样不喜欢眼前这个面容娇好的外地媳妇。
吃饭时,叔叔和婶婶一个劲地给自己夹着菜,曼华只能一直陪着笑脸。妹妹看起来有些调皮,不过也蛮可爱。
饭桌旁的妹妹一边吃着饭一边还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游戏机,边吃边玩着。叔叔好脾气地警告了几次之后,作用都不大。没过多久,脾气一向火爆的婶婶还是没忍住,当着曼华的面爆发了:
“糖糖,再不放下,妈妈今天就把你送到那不爱你的奶奶家去!让你没电脑玩,永远吃萝卜白菜,连洗澡都没热水,看你脏不脏!”
听到这话,小女孩赶紧放下手中的游戏机,乖乖拿起碗筷吃起饭来。
曼华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却没想到婶婶接着埋怨道:
“会不会教育小孩子啊?你天天这样不痛不痒地说一下两下的,孩子听你的才怪呢。”
叔叔佯装没听见似的并没有接婶婶的下句,一边向妹妹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一边柔声说道:
“来,尝尝爸爸今天做的红烧肉。”
“不要!太肥了。”小女孩一脸嫌弃地边说边将肉扔回了盘子。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油的肥肉让小孩子怎么吃啊?”婶婶一边说一边重新挑了一块瘦的肉夹给了妹妹。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曼华此刻完全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只能假装什么也听不见地自顾自地吃着饭。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曼华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的。虽然知道那两位远房的爷爷奶奶是不讲理了些,重男轻女思想依然根深蒂固的他们对妹妹的出生也的确有着很多的不满和埋怨,但每每听到婶婶言语之中掩藏不住的对自己爷爷奶奶的厌弃时,曼华还是会有些生气。
曼华不是不知道婶婶的委屈,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委屈。况且在这样一种关系里,最委屈地莫过于叔叔了。
望着日渐苍老的叔叔,曼华在内心轻叹一口气,连宽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哦,吃完饭你去网上帮我贴个招聘信息,花店帮忙的小夏要回家结婚了,我最近事多,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婶婶一边夹着菜头也不抬地说道。
“现在学生放假,店里生意也不怎么样,要不就不招人了吧,小夏来之前不也是你一个人看的吗我有空了也可以过去看看。”叔叔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再说了,我就没有其他的事啊?”婶婶反驳道。
一向好脾气的叔叔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却没想到婶婶接着说开了:
“反正用店里的收入开工资嘛,也不用你拿钱。”
“那你打算开多少啊?”叔叔反问道。
“一两千吧,反正事也不多。”婶婶说道。
“你也知道事不多啊?现在这个市场,一两千你能招到人就怪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招到了估计也是那种混日子的,你还指望她帮你好好打理啊?”
叔叔和婶婶又开始了剑拔弩张的拌嘴。曼华听着听着觉得有些悲凉了。
犹记得,叔叔婶婶结婚时自己还在上初中。
那年冬天,叔叔带着婶婶回老家办喜事。曼华第一次在婚宴上看到穿着红色旗袍的婶婶时,曾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女子。那时候小小的自己对美的概念其实还很模糊,但还是深受感染地暗下决心:等自己长大结婚时,也一定要穿上和婶婶一样的红色旗袍。虽然那时候并不懂幸福到底是什么,但真心觉得叔叔和婶婶站在一起的样子真好看。
然而,从上大学到现在,七年了,曼华一点点看着曾经自己眼中最般配的人变得尖锐而带有攻击性,除了感叹时光的残忍之外,连究竟是谁的错也说不上来。
曼华其实很明白婶婶的处境:城里的姑娘嫁给了凤凰男,受不了男方家庭的粗糙和蛮横;受不了婆婆的刁难和不满;受不了各种生活习惯、价值观的格格不入;更受不了人到中年自己身边的男人越来越贫乏;最受不了的当是,那些曾经不如自己的姐妹嫁给了条件更好的人,赶超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