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羁绊（二）（1 / 1）
佟止峰恨不得手机侯着就不挂断，一小时两三个电话。可夏然应付不过来，病人太多她已经手忙脚乱。要不是有古洛替把手，她连十分钟都睡不了。
她答应每天给他一个电话。佟止峰心里难受，却也只能眼巴巴等着。
第二天的佟止峰老老实实，没有来电话打扰她。
晚上夏然给他电话，报告安全。
佟止峰松了口气，问她做了什么，如何休息如何吃饭，听得他又焦虑起来。
“没事没事，医疗队明天就来了，什么都会好的。我会待多一段时间再回家，到时候我们再计划去旅游，好吗？”
“当然好。”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因祸得福，夏然会再陪他一段时间。
虽然好像路有尽头，他和她，都有努力让尽头延后。
那一晚其实没讲多久的电话，最后佟止峰睡着了。夏然轻声道了晚安。
佟止峰这几天，必然为她担忧得寝食难安。
只要她承诺相伴，就足以让他安心。
夏然啊夏然，你怎么承得起这份痴情？你该怎么做？
迷糊睡去之前，夏然想，或许她可以顺从自己的心，和他在一起。佟止峰会将她，挡在所有困难与伤害之后，他们会一辈子，牵紧了手，不肯松开。
只可惜，念头一闪而过，被梦魇覆盖。
第三天病情严重，县长喉咙发肿话都说不成句。和医疗队的联系任务落在夏然身上，不停地解答病情现状。
还要照顾病人，夏然旋成陀螺。
医疗队不知为何，一拖再拖，说好早上到达，一直到晚上，都说在路上。
古洛看不过眼，推开夏然，让她到一边歇歇。“好心你休息下啦，夏姐姐，你要先病倒了怎么办，小勇还不哭成猴屁股？这边有俺来，看人这点事，俺来足够了。”
古洛把夏然拖到宿舍楼下，命令她至少睡俩个小时。
“可不好看了你现在。”古洛甩下一句，匆匆离去。
人小鬼大。夏然暗笑。
其实已经疲惫过头，没了睡意。夏然站在宿舍楼下，仰头看满天繁星。
人世间水深火热，银河却依旧美得惊艳。银河里跨越了万亿光年，看破太多悲欢离合，所以才能绽放每一分毫的光芒，永远如如不动。
古洛拿着夏然手机跑回来，就见夏然仰头望着星幕的景色。
倏乎见，古洛记起他在何处见过夏然了。
“夏然，你忘拿手机了。”
夏然被唤回神，回头见古洛把手机递给她。
是哦，她好像还没给某人打电话。
“谢谢。”
古洛眨眼看她。
夏然笑道:“还在想在哪儿见过我呢？”
古洛挑眉，神情先是不解，然后化为了然。“不用想了，我真见过你。不过不是真人，只是照片。”
“嗯？”
“去年春节，有个男的，和你一样站在这里看星星。他给我看了照片，里面的人是你，就放在他钱包里。”
夏然有些怔愣。
“那个男人说……”古洛还想继续说，却听远处几声呼喊——
“医疗队来啦！大家有救了！！”
夏然和古洛一惊，对视一眼，齐身往县口跑去。
医疗队简直就像从天而降的天使，白大褂上都溢出了光芒。
抗病毒血清，疫苗，供氧设备，一列排开，有条不紊地进行搭棚隔离，验血，心肺检测，药剂注射，疫苗根种。
古福县像一个试验区，医学和病毒僵持对峙。
转眼天亮，又是一夜未眠。
疲惫到极点，心里却松落。整个县，一百多例病患，十三例重症，全都没有危险。这是他们几天几夜守护的成果。
“夏医生，辛苦你了，你也过来检查一下吧。”
“好的。”检查后睡一觉先，不然某人该心疼了。
夏然忽然有些恍惚，从前夜到现在，她忙到头昏脑涨忘了报平安，某人居然也没给她一个电话。
“夏医生，过来吧？”
“啊，”夏然顿了顿，说:“不好意思，我先打个电话。”
不知为何，拿着手机的手止不住颤抖。
其实，佟止峰没给她来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是她自己说太忙接不了电话的。
手机那端的铃声很动听，优美得让人心颤。
快接呀。
那曲音乐，越听越心慌。
没有人接电话，短暂停顿后响起机械女声。
即使面对上百个病人，笼罩在感染之下，也没这一刻心慌。
颤抖地重拨，音乐又起。
下次她一定得让佟止峰换掉这曲彩铃。
很快音乐掐断，有人接起电话。
“阿峰？”
“你好，”不是佟止峰，夏然心跳停止，对方的声音模糊一片遥远萧条。“我是小佟同事，你是夏小姐吧？他现在在医院，嗯，他昏迷两天了……他得了，嗯……”
“哪个医院？”
被打断的那头愣了下，报了个医院名字。
连检查都等不及，和县长借了小车，夏然直踩油门箭飙出去。
她考过驾照，但很少开车。没想到难得一次，比横冲直撞还凶猛。
在山路曲折处差点擦到车门后，夏然才冷静下来。
一直颤抖不停的四肢，也逐渐稳住。
仿佛刚才冲动发抖的人不是她。
不知道开了多久，夏然意识涣散，全凭感觉支使。
几天没好好吃饭，此刻胃痛得冷汗涔涔，路上又颠簸得让她反胃。
车开得左摇右晃，身侧的车不停鸣笛抱怨。好不容易到医院门口，有种从地府游一遭的错觉。
夏然瘫下车，直接冲到隔离区。
隔离房门口侯着好几个人，夏然的视线穿过他们，落在玻璃内躺着的人身上。
病服煞白，脸色却有不自然的红晕。那让她温暖的胸膛看不出起伏，唯有脸上的供氧罩内，有呼出的湿气。身侧的电子仪滴滴闪烁，心电图错落起伏。
夏然额头抵在玻璃上，陪他静静呼吸。
好想进去，好想睡在他身边。她好累。她几天没睡了，佟止峰怎么能独自睡得这么安稳？
还骗她说要去找她陪在她身旁，结果却反要她风尘奔波地独自赶来。
疲劳驾驶很容易出车祸的，呐，佟止峰，你不心疼吗？
又说要我相信你感情的长度，你现在算是什么？中场休息？
好困，好累，你再不抱抱我，我真的会生气。
佟止峰每周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下班便猴急地会心上人去，同事和主任想不知道夏然的存在都不可能。
都知道佟止峰情痴，没想到他的心上人更是痴情。
主任托了人，按照夏然的请求，把她安排进隔离房。
夏然每天穿着隔离服就守在佟止峰身旁。其他医生护士本担心她碍手碍脚，谁知每天拍片，测体温，□□检测，夏然做起来比他们还利落熟手。
佟止峰全身插了管，本该由医生主导的俯卧通气，最后都变成辅助夏然。
吸痰，擦药，换洗，每天一成不变的治疗，夏然都万分仔细地照顾。
医生护士都折服了，夸夏然专业深情。
夏然却不曾想过，她在古福县练出来的这套身手，最后居然是用在佟止峰身上。
艰苦也好，疲惫也好，她都能忍。
她不能忍的是，佟止峰一直不醒，不看她一眼，不对她笑，不想方设法亲吻拥抱她。
昏迷五天，你到底想睡到什么时候？因为被伺候得舒服，你便干脆不醒了？
你不是很色狼吗？怎么我帮你擦身体的时候，你小兄弟都软趴趴没用了？
还是你以为这般，就可以把我留下来了？
你太狡猾了。
可谁让我心软。你醒来，我也不走了，好不好？
夏然坐在病床边，俯身靠着他浅睡，不忘紧紧握住他的手。
她一天的睡眠就是这样分成十几份，每次睡半个小时，醒来便盯着佟止峰看。
主任给她一间宿舍，她偶尔匆匆回去清洗小睡，便又回医院。
不离不弃的爱情总是唯美得让人难受。佟止峰的同事每次过来看他，都为夏然带上一份快餐，然后寄予祝福。
夏然总是浅浅轻笑，承其好意。
每个人都感叹夏然坚强沉静。
只有夏然自己知道，她已经快崩溃了。
佟止峰终究是舍不得的。第五天夜里，高烧终于稳步降下，白细胞和肺部阴影都逐渐恢复正常。
没有人通知夏然。她刚被主任劝回去休息，她精神绷到极限，睡一觉再承受精神起伏会比较好。
夏然咬着牙，睡得不安稳时，隔离房里，佟止峰醒了。
他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嘶哑着喉咙问:小然呢？
护士说，她刚回去睡觉，要让她来吗？
佟止峰艰难地摇头，咽了咽，说:她累，让她睡。
就这沙哑得像鸭子声的几个字，隔离房的护士都哭了。
夏然在凌晨醒来，有片刻竟不知道自己身何处。
头疼得厉害，却疼不过心。
铃声空灵响起，夏然骤然颤抖，指尖酸麻刺痛，极端的恐惧让她窒息。
她不敢接。
直到在隔离房外，床上的人依旧苍白，却微微抬头对她笑。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许久，久到夏然眼前一片模糊。
换了隔离服进病房，佟止峰向她伸手。夏然握住他的手，却不再看他。
“小然……”鸭子声沙沙。
“别说话。”夏然瞟他一眼，淡淡无味。“喉咙没好别叫我。”
夏然真生气了。
佟止峰乖乖闭嘴。可怜兮兮的眼神都失了攻击力。
夏然依旧亲自为他做所有的检测和注射，表情严肃，眼底却柔和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