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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走春晴,福芝一个人又思量起事儿来,她从随行的箱笼中取出毛笔,蘸了茶水便开始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当年祖母从宫中把她带出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给她带上了那把长命锁。
幼时懵懂无知的自己又图好玩儿,将祖母收藏在机关盒里那残缺的兵符拿出来玩,并‘凑巧’与脖子上的宝石相合,然后发现兵符犹如是宝库的钥匙,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所以那时年幼无知的自己将一切当做游戏,一次又一次的暗中与那些看不到人‘要’东西,有时是些小物件儿,有时是些猫儿、狗儿,用来博取姐姐们的开心。
而当所有的必然和偶尔重合,事情被一点点的拼凑起来,福芝的面前也便有了今日复杂的局面。
“唉……”
暗暗微叹一口气,福芝想可能她一出生便被注定了命运,但那时是必死的命运。而随着所有事情的重新洗牌,因谋逆而被承顺帝抹杀的皇长孙倒台,她的命运则变得离奇,更加的无法让人掌控。
她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却从小带着第六块兵符。在西北祖宅的时候,所有族人的小孩儿都被禁止与她玩耍,只有自己这房的三位姐姐才敢接近她。那时她一直认为是因为他们嫌弃自己,因为自己命不好。可现在想想,夏家原来也曾掌着一块兵符,怎会不认识她脖子上的东西?
族人不是嫌弃自己,而是根本不想接受自己回到西北,在给他们制造什么麻烦吧?
放下手中蘸了茶水的毛笔,福芝低落的摸摸胸前的长命锁。
想着祖母当初应该也是不得已吧?就是在有本事,砍杀了当时皇长孙的夫人,带着她躲进承顺帝的昭阳殿,那毕竟也不是什么轻易的事情吧?
而这锁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她自己也想不清。
“小姐,摆饭吧!”紫真轻轻的推门进来,见福芝已经放了笔,才轻声道:“兖州刺史夫人来见,还送了东西。”
“恩。”福芝起身,看着桌上上的茶渍干了,才道:“怎么处置的?”
“道您乏了,东西收下了。”春晴不在,紫真便是身边跟着最久的人,这种事情必然要跟她说。
福芝点点头,道:“知道了,再有谁再来,一样的话。”
说完便让紫真摆饭,也不再问他的。
…………
福芝这边防的严实,中山伯世子那边却正在骂人。
“真够废物的!这么点儿事儿都办不成!”中山伯世子从小和廖战厮混的好,就可想而知是什么脾气了,见自家随从没办成事儿,眼一眯缝,又开始琢磨起来。
“爷儿,咱们上京吧!”
跟着中山伯世子赵玉的是他奶嬷嬷的丈夫,名唤金大成,一身的本事可比他平日那赔笑的嘴脸厉害多了。
“哎呀,少烦我!”中山伯世子幼时有过不光彩的境遇,所以家中之人不敢太逼迫他,可是也养成了他如今的性子。
甩开扇子赵玉又唤一人上前,道:“可见那给平阳郡主回话的人去了何处?”
“回世子爷,那人与平阳郡主身边的随从同住,不过有个单间,看来有些地位。”这又被唤来的随从被赵玉打发去盯着初七,可初七回了客栈便没有出去。
“有些地位?”赵玉折磨着初七这人,怎么也不明白看起来娇娇气气的福芝会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
“不过我见平阳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带着些人出去了,不知道是去做什么。”那随从又补充道:“看样子必是得了平阳郡主的吩咐。”
赵玉挑眼看看那后上来的随从,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笑,扑哧一声,又唰的合了扇子,道:“能有什么事儿,就是个长得好看的小丫头而已,不定是让人去买些哄人的玩意儿。”
赵玉觉得自己这么盯着福芝也是无聊,一个十岁的娃娃能做什么?
笑了自己,又转头看看金大成,道:“好啦,别愁了!明儿我就往京城走!”
说完也不再吩咐人去盯着福芝,吃过晚饭觉得没什么趣儿,便歇下了。
…………
夜深人静。
还没有完全去了暑气,却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冷风,惊得出了一身汗的福芝一激灵,从睡梦中醒来。
“呃……”
福芝微微一动,今日值夜的醉薇便爬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
几个值夜睡在福芝外侧的丫鬟都知道,自从春宴回来后,自家小姐经常会半夜惊醒。
“还好。”福芝摸摸额头上的汗,刚才又是一场梦。
听到屋里有动静,睡在外面塌上的秋媛也提灯进来。“小姐要去净房吗?”
“没事儿,只是热的。”醉薇帮福芝擦了汗,便下地倒水。见惊了外面的秋媛,便解释道:“这天儿暑气还重,一路过来的急,像是热着了。”
秋字辈儿的丫鬟不会在内室值夜,所以却不知道福芝的一些情况。而福芝也不想太多人知道,平日里就那么几个丫头轮流值夜,都束起嘴来,也只能怪天时了。
秋媛见没事,福芝也没有要什么,便退了出去。
而福芝喝了水,又重新朝里躺下,可却睡不着了。听着醉薇轻轻的躺在外侧陪着自己,却不觉得更好些。
三月初十那一幕幕总在梦中出现,这半年多她只要一觉得心情好些,便会梦到一次,让她难以忘记。
睁眼看着床内侧的帐子,福芝看着、看着便觉得那帐子有些泛起了血色。不是鲜红色,而是血液凝结后的暗红色,很暗很暗。
“咳咳……”
微微皱眉,福芝咳了一下,可却怪异的听不到声音,也不见醉薇动弹。心想可能是醉薇睡的沉了,福芝便慢慢的向外侧翻身。可翻转过去之后,床边哪里有醉薇的影子,连睡过的痕迹都没有。
“啊……啊……”
再次试着呼唤,福芝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有些慌慌张张的爬起来,福芝轻敲两下床柱。即使醉薇出去了,外面睡着的秋媛也应该听到动静进来。可福芝连敲了几下,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福芝还想唤人,可嗓子却一点都喊不出声儿。
蹭到床边下地穿鞋,福芝想去桌边找找蜡烛。可好不容易摸索到桌边,福芝只听屋外传来吱吱的门声,却见不到蜡烛。
这是怎么了?
福芝用手微微的拢拢衣服,她不停的自问道。她不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可是身边的人去哪儿了?
抬眼向窗外看去,一切又安静下来,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转首就着窗外透进那微弱的月光看看床铺,福芝很有冲动跑回去,用被子捂上头。可手脚却和心不一致,摸索着向外而去。
“吱……”
一声刺耳的开门声,福芝觉得自己打开的门犹如关闭了百年、千年一般。
踏步离开内室,外室的踏上却没有秋媛的踪影,只在墙角处燃着一盏小灯,虽然火苗不大,但是灯芯下的灯油却很多。
上前捧起油灯,暖暖的光立即映射到福芝的身上。明明天气还有些炎热,但这时却觉得只有这灯是暖的。
巡视一周,外室除了没有人,一切异样都没有。福芝又去开外室的门,却发现它并没有上闩。
“吱——”
更加刺耳的声音响起,似乎刚才那不断的吱吱声儿便是这门发出的呼喊。
拉开房门,福芝踏步出去,还没有看清楚外面的情况,一阵卷着沙的风吹过,迷的福芝顿时闭紧了眼,下意识的用手护住手中的油灯。
“咳咳……”
依旧是发不出咳嗽声,所有的声音就和只存在于福芝的心中一样。
等风过去了,福芝才放下手,微微的睁开眼。却发现面前并不是客栈的走廊,而是一条不怎么平整的石板路。
怎么会?
福芝不知道一阵风的功夫,怎么便换了地方,转头再去看客栈的客房,却只有黑蒙蒙的一片,根本没有什么客房、客栈。
这是哪儿?
福芝发不出声音,她又原地转了几圈,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转晕了方向。反正这时脚下除了那条石板路,便什么都没有了,油灯照射之外的地方都是黑蒙蒙的。
“啊……啊……”
福芝再次试着喊,但是依旧发不出声音,前路与后路相同,灯光之外全是黑蒙蒙的,似乎被什么笼罩着,让她连躲回被子里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喳喳!喳喳!”
这时不知从何方传来怪异的鸟叫声,从前福芝从来没听过,只觉得这声音异常悲哀,似乎在吊念什么。
谁?那是什么?
福芝拿着手中的油灯,向着自认为声音来源的方向照去。但是油灯的光太弱了,她根本看不到太远。
遇到未知的黑暗,有人会尽量寻找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可有人则不然,反要向着他未知的方向而去。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福芝犹豫了一下,便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而去。囫囵的让事情过去,可能她永远不会这么做。条条道道的,不管是什么结果,她总要弄个明白。即使她很害怕,很胆小。
拿着那盏油灯,福芝慢慢的前行。灯光照着的范围很有限,一尺之内还算清楚,可一丈之外却完全难以辨别。
脚下的软布鞋踏在石板路上无声无息,不过却能觉得石板上有些湿滑,似乎是露水一类的东西在作怪。
没工夫细细的去顾及这些,因为福芝已经朦朦胧胧的看到前方有什么东西。她加快了步子,发现这石板路竟然将她带至一处花海之中。
这里到处都是花儿,即使福芝看的不算远也知道,因为淡淡的花香已经传入鼻中。
不过……
明明已经入秋了,怎么会有芍药花?
福芝是不会闻错的,她提着灯靠近路旁的花儿。在灯光的照射下,那些盛开的芍药被福芝看的一清二楚。
白色的芍药花,从花心出向外长着几条血红色的血线,看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心颤。咽咽口水,福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那红色的纹路看起来不舒服。
提着灯向前又走了几步,细细看来,路边的芍药花竟然都是这种白中带血的样子。
福芝忍着不舒服,继续前行,那刺耳的‘喳喳’声儿竟不时的在前面引着她的方向,似乎也别有目的。
“哎呦!”
听着那声音走不远,福芝忽然觉得脚下一绊,口中发出的呼喊只在心中响起,却依旧传不入耳中。
闲闲的稳住身形,福芝走的还算稳当,只是一个踉跄,差点打翻了油灯,却并没有摔倒。
回头去看绊了自己的东西,模糊间看着像是一根横在路上的枯木,就那么从花枝下伸出来,拦在路上。
福芝就着手上的灯光,先向四周的芍药花看去。因为可见的地方有限,最近能看清的便是身边的芍药花。
不知道是不是福芝自己心里作祟,微微皱眉,却觉得这时身边的芍药花血线要比刚才的多了。
顺着花瓣、花萼、枝叶一路照着灯光向下看去,福芝一直没有注意的花下阴影处竟是一个骷髅头,翻着血肉,鲜血流在石板路上。而那横在路上的‘枯枝’竟是一条没了皮肉的胳膊。
“啊——”
福芝在心中惊叫着,脸上的表情整个都僵住了。
刚才她一路过来便觉得脚下湿滑,还以为是露水,没想到是竟是芍药花下渗出的血水。
“一斩驱邪魔,二斩命运转。七载问世路,九载凡尘间。只见前路难,未见前路险。踏血犹不知,命送已不远……”
谁!?
全身发软、心思发虚的时候,福芝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疯癫的絮叨声。这声音就在她耳边,甚至说话时喷出的热气,还在她的脸侧未散。
“谁!”
福芝内心深处是最恨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了,毕竟当初她差点死在那些事儿上,所以异常的反感。
而这发自心中的呼喝一出口,福芝便发现周身不在寒气森森,并且自己也能听到声音了。
“小姐,您怎么了?廖家表少爷遣人送信来了……”跟着,便是醉薇有些不解的疑问声儿传来,原来刚才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