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1 / 1)
近期安迪新发展了一位情人,是在蒋涵婚礼上认识的蒋涵的表姐。但她很快就发现安迪还暗地里被别的富婆包养。于是中年妇女为数不多的自尊促使她把这个发现向孙雪乔吐露出来。
“太过分了!你说,怎么模特圈就这么混乱?稍微好看一点点的就去当小白脸!”孙雪乔骂道。接着她表现得像所有被欺骗的女人一样,问陆茗:“你说我哪里不好?他怎么能舍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陆茗小心翼翼地问。
“上周。”接着她又滔滔不绝地大倒苦水。
陆茗在两天内就领略到了两个女人失恋后的反应。一个是变得沉郁,一个则剽悍无比。这全然颠覆了他的认知。只是他还不知道孙雪乔的意图。某种意义上,他应该是孙雪乔的敌人啊?
只不过女人没有如此理性。当孙雪乔发现她在雨夜城的朋友,尤其是男性朋友那么少时,她也顾不上忌讳,为了找人分担怨气,她毫不犹豫找到了陆茗。此外,她还想找人教训安迪呢,在她印象里,陆茗似乎能帮她达成目的。
“我哪儿去□□啊……”陆茗无奈地摊手。陪你坐一会倒是可以,要不是因为你是小曼的闺蜜。他暗想。此时田云的电话又来了。
“我一定要报复他,想到他的样子,真脏!”孙雪乔说。
好不容易摆脱了孙雪乔,陆茗回到办公室。如果他对李小曼还有期望,倒是值得帮助孙雪乔,可眼下他踟蹰了。于是这一天几乎毫无进展。什么事情都提不起他的兴致。下午田云找他开会,大致是前一天会议的总结,秦阿囡照例旁听,在陆茗眼里,她只是装得专心致志,实则是来捣乱的。当然这种猜测并没有依据。他从未有今天这样厌烦一个女人。稀里糊涂晃到了六点钟,孙雪乔又打来电话:“你没有找到啊?快帮我去教训他出这口恶气!”
陆茗觉得她已经在无理取闹了。他简短地说:“恩,我在想办法。”他已经不想多费口舌,正准备挂掉电话,孙雪乔又说:“那你来陪我喝酒。”
这时,陆茗才意会她已经喝了一阵。按照常理,这种情况无论发生一千次还是一万次,他都会断然拒绝,但此时愁苦将他对酒的依赖引诱到了无以附加的地步。迟疑了片刻,陆茗神差鬼使地说:“好吧,我来找你。”
六点半,对于酒吧来说开门尚早,于是孙雪乔约他在餐厅见面。陆茗刚刚落座,服务员就凑过来对他耳语道:“先生您帮我们看着她吧,这位小姐喝了挺多酒了。”
没错,在孙雪乔面前放着红酒杯,小玻璃杯,已经排成了一排。打开的红酒还剩半瓶。“我们先喝杯刺激的。”孙雪乔说着叫来两杯伏特加。
“不先吃点什么?”陆茗问。
“不要废话,陪我喝酒。”孙雪乔打断他。
直到今天,陆茗才发现,孙雪乔是个性情刚烈的女人。让她受伤的后果十分严重。她会不顾一切,只要能求得平衡。而且,她的酒量惊人。陆茗只偏爱咖啡,却并不嗜酒。很快他就感觉飘忽起来。
接着他们又去酒吧喝了一轮。喝醉的世界变得朦胧,也变得美好。陆茗感觉前所未有的松弛。一切烦恼都不重要,他只需要趴在桌上,听着孙雪乔没完没了地唠叨,几乎可以持续一天一夜。就好像她把所有的苦水都留到此刻倾吐。自己不也有很多苦水吗,可是对谁诉说呢?他只能苦笑,一边复合她:“恩,是的,是这样的。”
又过了一阵,他尚有理智的细胞告诉他,自己已经再也承载不了酒量,否则没人可以送孙雪乔回家。于是他不顾她的反对,强行把她拉了出来。其间她打碎了挂在墙上的相框,又带倒了半瓶酒。真是丢人至极。陆茗万万没料到孙雪乔竟是这副模样。
外面又下起了雨。被灯光映衬得微红的天色下,无数荒诞的剧情正在进行,而陆茗正在加入他们的行列。他看见远处彩虹剧团灯火通明的剧场,回想起这块地方带给他无尽的荣辱,而如今,他只想逃离。他讨厌金碧辉煌的剧院,讨厌田云虚伪的粉色衬衣,讨厌秦阿囡玩弄自己的伎俩,讨厌小曼令人抓狂的问题,讨厌雨夜城湿漉漉的夜晚,所有的都讨厌。此刻,只有孙雪乔和他如同遗世独立者,因而莫名其妙地和她在一起感到自在。
但是雨水告诉他这只是因为他喝醉了。淋了一会雨,他清醒了许多,飘忽的世界也终于停止了旋转。他才发现他已经和孙雪乔在门口的花坛上坐了好一会,而她几乎要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他急忙叫了辆出租车,把孙雪乔塞进去,然后坐在了前排。
询问孙雪乔的地址发生了一些困难,不过他总算成功把她送回了家。他片刻也不敢停留,正准备出门,孙雪乔竟然坚定地拉住了他,然后把嘴凑到他耳边问:“你不愿意留下来陪我吗?”
这犹如给了陆茗当头一棒。他的理智尚在,他知道这正是他目前最害怕发生的事。“不,不要。”他回答道,却不敢推开她,因为她就要摔到地上啦。
“怎么了?我不好吗?”孙雪乔支撑着站直,“你不是被小曼甩了吗?我还不如李小曼吗?”
“你已经在胡说了。”陆茗说。“不是这样的。”
但孙雪乔已经在解上衣的扣子。她快速脱掉上衣,把它随意地甩在地上。“你看!”她大方地说,“难道你也会无动于衷吗?”
这是陆茗能预料到的最糟糕的情况了。他只觉得一直黄蜂嗡地一声撞进他脑子里,然后狠狠地蛰了他一下。这是何等的诡异,前几天他还纠结于和李小曼的感情,今天晚上他就站在她最要好的闺蜜家里,看着这位闺蜜展示上围。上衣如落叶般无声地落在地上,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将给他的生活带去毁灭性的影响。震惊之余,孙雪乔的身材的确非常诱人:丰硕的梨形胸部包在一件淡绿色的胸衣里,纤细的腰上能隐约看见柔和的人鱼线。一定是安迪督促她保持良好的身材。他们离得很近,近到能看见她胸口细小的血管走势。她真的很白,雪白的肌肤上没有丝毫瑕疵,甚至连胎记都没有。她呼出的充满酒精味的气体,他闻到的却满是她头发上的香味。陆茗感觉他伸出双手,就要将她搂在怀里。但就在触碰她肩膀的一刹那,他像是碰到滚烫的金属一般缩回了手指。最终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对孙雪乔说。
“不可以。我不能背叛李小曼。”
“哈!”孙雪乔举起双手,拍过一下脑门后插在腰间。“哈!”她又干笑一声,好像陆茗开了个叫人难以置信的玩笑。最后她走向客厅,一屁股坐向沙发,却并没有去穿上衣。“男人是不是都以为,只要每天把女朋友的名字挂在嘴上,一切罪过就能得到宽恕?”她问陆茗。
陆茗毫无生气地靠在门厅的墙上,听到这句话,仿佛受到刺激迅速膨胀的河豚鱼,短暂地恢复了少许精神。“你什么意思?”他问孙雪乔。
“什么意思?那你告诉我,你真的有爱过李小曼吗?”
不知不觉中陆茗已经嗖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好像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的起因。“你怎么可以……”他想质问孙雪乔,话到一半却停住了。这是个醍醐灌顶似的问题。他真的有爱过她吗?他又怎么证明他真的爱过她呢?
“既然你困惑了,那为什么不可以选择我?到底是什么占据着你的心?”孙雪乔见他犹豫,又追问他。
与其说孙雪乔是要说服他放弃原则,这倒更像是一场哲学辩论。而对此陆茗竟无言以对。他也说不清究竟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应该放弃,什么应该坚守。倘若他真的不能证明自己爱过小曼,这该是个多么令人心碎的结论。不是因他人而心碎,而是因为自己。“我站在这里,若无其事,却瞥见身边那早已死去的我的躯体。”好长好长时间,他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厅,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死了。两人都不言语,唯一活动的物体只剩墙上挂钟。这是只古色古香的挂钟。棕色的圆形框架里是白色的钟盘,一根长长的镶着宝石钟摆在不紧不慢地随着秒针摆动。这根摆摆到右边的时候,总是比在左边的时候幅度稍小,一定是略微的倾斜所致。但无论观察再怎么仔细的人,也不能发现这块钟在安装上有倾斜的迹象。这真是个谜。停顿良久,孙雪乔终于决定不再打量这块钟。她以一种慢悠悠的方式俯下身子,去拾起掉在地上的衣服,于是沙发褶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接着她开腔道:“有时候朝夕相处好多年的人,竟然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这倒很像童年时,母亲训他的场面。最后两人都不说话,默默坐着端详墙上的挂钟,等待对方率先屈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最后陆茗只好怯生生地开口:“妈,是我错了。”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想不到这一遭又在他身上复活了。但他说不清,究竟是谁对谁错。成年人的世界过于复杂。大家都为自己的行为振振有词地辩护,谁也不愿承认自己错了。而更多时候,压根就不存在明显的对错。
关于他是怎么离开孙雪乔家,陆茗已经不想提及。他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黯淡的一天。就像结束了一场好长好长的电影,四幕的灯突然亮起来,竟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但我能不去见孙雪乔吗?他反问自己。我能接受她吗?答案都是不能。他似乎找不到避免的方法。但他还是自认为做了正确的选择。否则今天早晨他会万分懊悔地在孙雪乔床上醒来,而不是半死不活地从自己床上醒来。
事实上,他不记得昨晚有睡过。一些现实在梦中发生,一些幻觉在现实中成真。他说不出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沮丧。上一次低落,他借用了冥想室。这一次低落,他想不到解决的办法。或者说这一次已经无药可救。他就这样躺着,迎接即将毁灭的命运。
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并没有丝毫毁灭的迹象。后来,秦阿囡给他打来电话,叫他明天陪代表团游历雨夜城。陆茗简单地回答了个“好”字,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挂断了电话。又过了一会儿,孙雪乔打来了电话。“真是很不好意思呢,咱们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吗?”“那你昨天说的,是真的吗?究竟为什么李小曼会突然消失?”陆茗在心里构想出这样的对白。大概不会超出想象,他安慰自己。但仿佛失恋的孙雪乔总能带给他惊喜一样,只听她说:
“陆茗你这个混蛋,你真的找人把安迪打成这样了!”他可以感觉她在电话那头比划,但无论如何安迪的伤势不得而知。“什么,我没有……”陆茗条件反射地回答道。
“什么!你现在马上赶到中央医院来!”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陆茗差点脱口而出,但他明白最好还是不要惹盛怒之下的孙雪乔,于是他回答“好”,同样不等孙雪乔再说别的就挂断了电话。
劈头盖脑被人骂了一顿,陆茗觉得这个世界变得越发不真实。到底我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回归正常?他非常委屈地想。到了医院,他才发觉,孙雪乔并没有告诉他具体是在哪里。“我想找一个叫安迪的,估计是外伤……”他问服务台。那人的眉毛扬起了片刻,他才想起来,应该是“安国邦”。问到了地址,他非常忐忑地走到门边,眼看安迪就在门后,却不敢迈出最后一步。
反正我没有错。他对自己说。于是他牙一咬,推开门走了进去。
孙雪乔依然是一身酒气。看见陆茗,她不由分说拉起他的衣服,把他拖到安迪床前,说:“你看看安迪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安迪勉强睁开了眼,隔了半天终于发出声:“不关他的事,是我以前的……报复。”
他省略了“情人”两个字。看来他实在羞于提起。
多日不见安迪,再次相见时陆茗已经看不出他的样子。他的头上裹满了绷带,头顶上呈现出一大块血渍,还依稀可见左腮的红肿。除此之外,他的左手吊着绷带,裹得厚厚的不见手指。还有腰部,一条腿上……都是血迹斑斑的绷带。尽管和安迪关系不好,陆茗还是十分感激他能出面澄清误会。而且他那可怜的样子真叫人心生不忍。就在这一刻,他简直要发誓,等安迪伤好了,自己一定全力帮助他。
只是孙雪乔不信。并且好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愿相信陆茗与此无关。但这件事免去了两人的尴尬状态,因为他们可以彻底不用保持朋友关系了。或许都是注定,陆茗想。注定玩火的人会自焚,有些事情就该在刚萌生的时候就断绝发生的可能。
那天在医院,陆茗听孙雪乔歇斯底里地吼叫了三十分钟,事后却一个字也不记得了。只是自己却神奇地被治愈了。他恢复了,一切都正常了。他走出医院,只觉得神清气爽,头脑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无论花什么代价,也要李小曼回心转意。这或许是个漫长的过程,但他有足够的耐心。这是场游戏,他对自己说。既然如此,大可全力做好自己的角色,以换取最后的胜利。这样的决心,他还是很久之前第一次走出章桓办公室时才有的。他就是需要刺激。越是前景暗淡,他就越是斗志昂扬。而他就是在不断的危机中重新认识了自我。
半年后安迪痊愈了,但从此无缘模特界。在他康复期间,孙雪乔一直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边。很难说他们还是恋人,但两人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和责任,因此他们从不争吵,孙雪乔也从未提起他被包养的事。伤好后,孙雪乔帮他物色了一份工作,然后异常平静地和他分手了。这件事是陆茗听李小曼说的。而即使是小曼,这半年里也与孙雪乔渐渐疏远,终于断了联系。陆茗很怕孙雪乔不经意间向小曼透露了两人险些走火的往事,但她好像把这段经历永远埋在了心里。
李小曼对安迪受伤的事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孙雪乔和安迪分手了,但她无暇顾及这位昔日的闺蜜。与此同时,她正在为自己的幸福斗争。知道她突然收到了陆茗回复的邮件,心里才稍稍安定。
很久以前,小曼觉得自己的生活里只要有一位点心师就完满了。他可以满足她所有的愿望,而不显得过分。自从遇见了陆茗,她便悄然忘记了自己的这个理想。有了陆茗,就有了一切。尽管陆茗不会烹调,不会用小小的惊喜给生活增添情趣,甚至学不会温柔,但她就觉得陆茗是一切梦想开始的地方。与陆茗分开后,偶然想到自己的点心师,小曼不禁苦笑一阵,就像突然翻出童年的日记一般。只不过,她仍旧愿意只增添一个点心师,然后忘掉所有和陆茗在一起的记忆。人生总是重复的。绕了一大圈,我们会惊奇地发现,最初的理想竟然依旧那么合乎目前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