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并非不懂她(1 / 1)
凌晨,安静的卧室里忽然窜出一阵风,紧接着就是砰一声厕所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宽大的公寓许久没有如此大的动静,像是林子里惊蛰的飞鸟,所有的微生物都在一瞬间惊醒,然后可以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也跑了出来...
“伊人你没事吧?”
里面的人没有做声,只能听到源源不断的冲水声,夹杂着快速的抽纸声,门外的拍门声依然继续,泠伊人缓缓舒了一口气,“我没事...你把我的睡衣拿来...”
没错,她是光着身子从床上跳下来直奔厕所的,十分钟前她和美丽娇羞的方老师正坦诚相对互相蹭着睡大觉,刚翻了个身一阵风袭来,她两眼一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门而出,活了这么多年,凡事都讲究“小火慢炖”,唯独在上厕所风驰电掣,特殊体质害死人啊!
门一开,方绮绿揪着衣服紧张地看着她,嘴上埋怨道:“让你去医院看看你不肯,吃点药总行吧?大晚上不是折腾人么!”
泠伊人在她的帮助下慢悠悠地举起手套衣服,含糊地点点头,皱着眉头苦兮兮地往她肩膀上靠,“好疼啊,肚子都拉穿了...”
方绮绿哭笑不得,轻轻拍着她的背,轻笑道:“让你那晚吃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现在可后悔了?”
“不后悔...”弱弱地答道。
方绮绿一气,“你...”
“你倒是说说,明天该怎么办?让人家等我们俩?”原来定好早上十点首都机场相会,十一点半直飞三亚,可某人这个情况,怎么能出门?
穿好了睡衣,把方绮绿像抱抱枕一样抱在怀里,哼哼唧唧了几句,渐渐也有了困意,唯独怀里的人还头脑清醒,不停埋怨着她当初的不顾一切,现在好了,好不容易趁着自己的学生外出写生一个月顺利请了假,这个小魂淡还整出这么多事来,看着她身体不适,自己也不免心疼。
果然到了白天,一个电话打给组织者,告诉对方可能要延迟时间去,季博延在电话那头大惊小怪,“你这是扭着腰了还是?要不要秦一川从东南亚给你弄个医生回来?”
泠伊人的小脑袋就垫在方绮绿的小腹上,随着她呼吸的起伏而动,声音虚虚的:“给我带红毛丹...”
话音刚落就被方绮绿捏住了鼻子,只听季博延在那头笑:“可不巧,红毛丹三亚就有,要到六月呢,我们可去早了!”
她在这头瓮声瓮气地答话:“不要了...”
挂了电话,方绮绿气得批评她:“你还是不长记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个...”
“小绵羊?”她抬头看着她,两个黑亮的眸子闪着亮光。
方绮绿暗笑,脸一扬,哼了一声,“小白眼狼!”
她也不生气,呵呵笑着,“羊和狼是绝配...是绝配...”
安宇翔的身高在屏幕上看一点也不占优势,只显得鼻子高挺,线条硬朗。方绮绿脸上的神色青一阵白一阵,回头看了一眼浴室,从厚重的门里传出欢快的哼歌声,她深呼吸一口气,开了门。
安宇翔看到她倒是平静,略微低了低头,他长得高,一低头好似一朵乌云压下来,或许又是他天生气场强,气势压人,让方绮绿紧张得冒冷汗,定定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安宇翔先说话了:“你好,听说伊人身上不大好,我来看看她。”他说话客气,嘴角微微勾着,似乎是想让她放轻松一些,毕竟这是她们家,不是他家。
“请进...”方绮绿赶紧把他迎进来。
安宇翔有段日子没过来了,他也觉得奇怪,每次过来都觉得这房子变着不同的花样,有时是玄关的摆设不一样了,有时是桌布颜色换了,而这次,是气息变了。
以前泠伊人独住时这房子是冰冷的,和房子的主人一样的性子,古怪又孤僻,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从诺大的落地窗穿透进来的阳光都异常活泼,或许这是他的错觉吧。
方绮绿给他沏了一杯茶,在他身前坐下,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伊人在浴室,很快就出来。”
安宇翔微微点头,“嗯...”
接下来是无尽的沉默,两个人都不说话。
拿起茶轻轻呷了一口,抬眸环视了一圈,安宇翔说:“这房子是哪里变了吗?”
方绮绿怔了怔,下意识就跟着他的目光在房子里扫视了一圈,“没有吧...”
她这副单纯无害的神情,目光流转间的小细节无一遗落全都落在了安宇翔的眼里,这样的女人,或许就是她想要的吧。
放下茶杯,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方小姐不是本地人吧?”
“嗯,不是,我是上海人。”她起初还一愣,很快回答了。
他又问:“父母呢?还在上海?”
本来是无心的一句,却让方绮绿脸色一变,大约是怕对方看出自己的为难,她脸带微笑地回答:“我母亲不在了,父亲...在国外...”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难堪,安宇翔放松一下,脸部线条柔和下来,笑了,“我只是随口一问,方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
伊人也不知道要在浴室里泡上多久,有个大男人杵在这里,她总不能像以前那样在门外催来催去,幸亏安宇翔是个有教养的人,很有耐心,等得久了就在房子里四处看看,这个房子他到底不陌生。
等安宇翔走得远些,她赶紧跑到浴室外敲门,压低了声音喊道:“伊人,你快点,别让人家这样等...”
里面传出来一声:\"急什么...\"就没下文了,她只得垂头丧气的走出去,正好撞见安宇翔站在那架钢琴前,一手撑着琴盖,食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毫无章法地拨动,有那么一瞬,方绮绿产生了错觉,她不得不承认,泠伊人和这个男人就是一类人。
觉察到了她的目光,安宇翔没有抬头,“这琴不错,方小姐会弹钢琴吗?”
她怯生生地笑:“会一些,算不上精通。”
“凡事懂一些,精不精通不紧要,里面那位就是这样。”他五指一张,在琴键上弹了几个音,“所以才引得这么多人对她趋之若鹜。”
“好比这琴,贝希斯坦,那位盛先生大费周章给她弄回来这么一架,肯定没想过自己能站在哪里看她弹一首。”
方绮绿在原地站着,眼睛弯了弯,“她说自己不通音律,要完整弹一首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安宇翔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答话。
等到泠伊人从浴室出来,看到安宇翔正认真欣赏着她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双手背在身后,像是领导在例行公事参观红色博物馆。方绮绿则端坐在沙发上,脸上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在看到她出来时微微舒了一口气。
她慢步踱到安宇翔身后,“安先生是特意过来看我的?”
安宇翔回头,看着她一张清水出芙蓉的脸,身上因在热水里泡太久而隐隐冒着热气,头发上还挂着水珠,这让他想起很久之前,他和其他三位一齐把她从水里捞上来,秦一川朝她怒吼:你不要命了么?!
那时她紧闭着眼,只有急促的呼吸声作为回应,他从未见过秦一川如此生气,尤其是对她生气,也从未如此细致地端详她的脸,细腻地如同刚剥掉壳的鸡蛋,白腻的蛋清上就冒着蒸腾的热气,他看得傻了,也顾不及像秦一川一样生气。
“这是我画的。”她在旁边说道。
他笑,露出一口洁白好牙,小时候她倒是常夸他牙好,每次老头子教训完他后总会说一句:“你的目标是...”
小小的她就在身后,朗声答一句:“没有蛀牙!”顿时把现场的人都逗笑了,小时候的她呀,真是开朗,跟现在差别挺大。
“我看出来了,可不就是泠小姐的手笔。”他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她却转身看向方绮绿,朝那边的女人粲然一笑:“这你都能看出来,服了你了!”
她说得莫名其妙,把方绮绿绕晕了,看着眼前的有一对男女,方绮绿觉着仿佛自己就是画境外的人,而那对璧人真是画中人。
安宇翔也看着方绮绿,淡淡舒了一口气,笑笑道:“是啊,我一向火眼金睛。”
安宇翔没有久留,临走前留下了一把钥匙,“季少让我给你带的,你爱吃红毛丹就留到六月,没人管你。”
他一走,方绮绿可算是解脱了,往沙发背上一靠,彻底放松下来,埋怨似的瞪了她一眼,“你的那些个朋友还真是...”
拿到婚房钥匙的人可不管,将钥匙圈套进手指里,拖鞋一蹬就倒在她怀里,笑得眼睛都弯了,“你看,这是季少送我的!”
方绮绿本来有些不开心,看着她无害的小脸也舒心不少,忍不住揶揄她:“你呀,就喜欢找人家麻烦,过些年人家结婚了,看你找谁烦去?”
小脸埋在她小腹间蹭来蹭去,“他们才不会那么快结婚呢,好日子还没过够,找那个罪受干什么?”
“可总得结婚吧?”
她玩弄钥匙的手终于停了下来,露出严肃的神色,看得方绮绿极是难受,别过脸去不去看她,却听她说:“他们结了婚还是要对我负责的,我结婚可没钱啊,他们是负责掏钱的!”
听得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戳着她的脑袋一脸无奈:“这么说谁乐意对你负责啊?”
“你呗,除了你还能有谁?”
韩小姐的一张千年臭脸从北京摆到了三亚,跨度三千多公里,俏脸拉得老长,肚子里憋了一股气没地方发泄,到了别墅后直接换了衣服窝游泳池里降温去了。
陆筠是临出门前宣布此次度假作废的,只是简单的安慰了她几句便匆匆忙忙跟着秘书走了,留下一个大旅行箱安然靠在她的腿上...
方绮绿将行李箱里的衣物悉数整理出来,该挂的挂,该收的收,回头却不见泠伊人的踪影,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出门去找她,走下楼梯,看到泠伊人正和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年轻女人在聊着什么,笑容和煦,目光温柔,顿时让她心里泛酸。
待走近了些,才清楚看到那个女人的面容,皮肤白皙,眼睛不是很大,却很有神,总的来说五官并不是很突出,可拼在一起却异常耐看,属于第二眼美女,不等她说什么,那女人就朝她挥了挥手,笑容灿烂,“伊人,你们家那位来了!”
她的脸霎时滚烫起来,巴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却不想泠伊人在这时火上浇油,将她一把揽过来,笑道:“我的眼光不错吧?”转头向她介绍,“绮绿,这是梁雨凝,季少家那位,现在还没有财政大权,听说季少把这房子送我们了,在心里气不过从北京兴师问罪来了。”
梁雨凝被她噎得不知该辩白什么好,只得朝方绮绿苦笑,“这小嘴贫的,也只能欺负到我们两个身上了。”
方绮绿戳了一下身边人的小脸,对梁雨凝愧疚一笑,“伊人总给你们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啊,这是我们的福气。”梁雨凝不忘噎回泠伊人一句,扔给她一个大白眼,说完朝方绮绿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方老师你可得小心了,伊人一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收到了花,诺,在那儿呢,荷兰进口的,可不便宜呢。”
顺着梁雨凝的视线看过去,餐桌上正放了一束粉嫩的郁金香,和白净的桌布融合成了一幅和谐的画面,直让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