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中秋（1 / 1）
第九赛季的中秋宴，林茜张罗的铺面有点大。开始的时候，韩文清还不觉得哪里有异常，但是等到林茜开始把家里阳台上她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全给搬到外头的时候，韩队长不解了。
“你这是干什么？”
林茜边抱着一盆蟹爪兰绕开王子的骚扰边给韩文清解答：“明天不是乐乐他们要来吗？我把花都搬出去。”
韩文清眉头锁紧：“一顿便饭而已，用得着往外摆花迎接？”
林茜摇摇头，解释道：“不是弄花迎接。是我怕他触景伤情。上回来家里时，我听老林说，他们俩去买东西，看到百花牌的蜂蜜，乐乐都唏嘘好久呢。你说咱们家那么多花花草草的，再勾起他伤心事怎么办？”
韩文清嗤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任由林茜折腾去了。其实林茜说的这个他知道。张佳乐头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来前就是跟林敬言一起买了东西来的，到家之后，林敬言调侃一般把张佳乐在超市货架前的反应说给众人听。几个人玩笑过就算，张佳乐本人也没那么矫情，死揪着这事不放。倒是林茜，心思细腻，听进去了，回头赶上今天，可把家里给折腾坏了。
凡是能给引起任何关于“百花”联想的事物都被她搬离了张佳乐进餐时的视线，连他们家电灯开关旁那一圈古朴的百花争艳纹路都没放过。不晓得她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几张老旧的壁纸，裁剪了形状以后，贴回了开关旁，不多不少，正好遮掩住那圈花纹。让韩文清在说她没事找事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论小细致小情调，林茜绝对是个中翘楚。
到中秋那天的时候，林茜起了个大早，里里外外忙活了一圈。十点的时候，张新杰他们按时达到。林茜穿着围裙跑出去，环顾四周环境后又不放心地瞅了眼张佳乐，发现这小伙子脸色比较正常，没有什么触景生情的感触，不由微微舒了口气。
刚折回厨房，秦牧云小同志就挺上道地跑来给她帮忙打下手了。林茜倒是也不客气，一点不把小同志当外人，一边使唤人，一边跟人聊天。
“牧云，你们过来的时候有发现家里跟上回比，哪里不一样了吗？”嗯，折腾了那么久，他们不会没发现这个成果吧？
林茜心里微微失落地想。
秦牧云洗着菜花偏头回答：“刚才张佳乐前辈还说呢，半个月没来，嫂子家客厅敞亮了许多。”
林茜一囧，什么叫敞亮啊？敢情我们家以前是阴暗的？
“哦，那你们队长有没有跟他解释原因啊？”
秦牧云小同志眨眨眼：“没有。我们队长就面无表情地扫了张佳乐前辈一眼。张佳乐前辈就不说话了。”
林茜继续囧，心里小人儿不停抓狂呐喊：韩文清你个木头！木头！你说出来这番好意会死啊？会死啊？
正腹诽着，林茜就听客厅里传出一串很熟悉的手机铃声。下一刻，被她腹诽的那位就从客厅绕进来厨房，林茜条件反射地心虚地望了眼韩文清。韩文清把手机往前一递：“你电话。J市的。”
林茜蹭了蹭手，接起一听，是林妈妈的声音。在跟女儿闲聊了一会儿以后，林妈妈扯入正题，
“茜茜，你假期要不要回来？”
“嗯，当然要。明天我就回去。”
“那文清跟你一起吗？”
“啊？他呀？”林茜看了眼旁边的韩文清，回答说“他只有一天假期。中午请了他队友一起吃饭，晚上要去我婆婆那里。”
“哦，这样啊。”林妈妈的语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平静，只是轻轻重复了一句：“来不了啊？那可有点麻烦了。”
“怎么了，妈妈？”林茜小小疑虑了下：家里有什么事了吗？非要韩文清去才能解决？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爸。也不知道他是犯了什么毛病了，从进来九月份就各种古怪。前一阵子还让他学生给他买了张荣耀的账号卡，现在晚上就在家里玩荣耀。这几天也不晓得是哪里出了状况，整天在家拿键盘出气。我想着，文清不是职业的吗？他要是来家里，没事跟你爸说说话，聊聊天，看看你爸到底是出什么问题了？”林妈妈说起这事声音万分郁闷，她现在很怀疑啊，自己老公是不是真的逆生长，怎么越老越小孩儿了。
林茜听罢林妈妈的苦衷，把话筒捂住，望着韩文清眨巴眨巴眼睛：“林老师需要你的帮助。”
“嗯？”韩队长表示困惑，“什么事？”
林茜把话筒松开，刚对林妈妈说了一句：“妈，我爸在你旁边吗？”，就听话筒那边传来这样的对话：
“老林，你女儿电话。”
“让她等会儿。我得再刷一遍冰霜森林副本。”
“你那个从昨天就开始刷，还没刷过去？”
“哎，你别吵。没看我正忙着……死了。”
林茜囧囧有神地支着架势，捧着手机纠结万分似思索：你说我是把手机挂了呢，挂了呢，还是挂了呢？
还没纠结出结果，林妈妈就一招杀手锏使出：“又没过去啊？那成，你女婿要跟你说话。你接吗？”
几乎下一秒，林茜就听到话筒那方传来她爸的声音：“喂。”
林茜眉眼抽搐地把电话递给韩文清，小声提醒：“林老师的。刚刷副本挂掉了，可能心情不好。”
韩文清点了点头，很沉稳地接过来。然后林茜就万分无语听韩文清说了几句话。
头一句：“爸。”估计是回应刚才林老师那句问候。
第二句：“网上有攻略，可以搜一下。”这是直切主题，解决问题。
第三句：“职业选手也会下网游，但频率不高。”这恐怕是林老师在问自己女婿有没有现在有没有泡网游的回答。
第四句：“嗯。再见。”
完了。四句以后，这对翁婿的对话就终结了。韩队长抬眼望着有点目瞪口呆的林茜问：“你还要跟爸妈说话吗？”
林茜眨了眨眼，摇摇头：“不用了。你挂了吧。”反正明天我回去会见到真人，有什么事到时候就说了。
韩文清直接了当挂机，转身离开。林茜一回头，看到秦牧云小伙子正盯住菜叶，抱着脑袋一副思究天人之道的模样，不由乐上眉梢，问他：“你怎么了？”
小秦同志转过身：“嫂子，队长平时在家也这样啊？你……你都不怕他吗？”
他跟他老丈人说话跟和我们这些队员说话，风格都好相似哟！连一句废话都没有，那个口气那个起伏，那个断句，除了简洁直接和冷峻硬朗以外，真的是想不出旁的形容词了。
所以，嫂子你到底是点了什么技能点？到底是怎么撑下来这些年的？
林茜笑眯眯地望了望秦牧云：“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你还没见我们俩吵架时候呢？你们队长那脾气‘嘭’的一声，摔门就走，才不管你……”
林茜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秦牧云脸色古怪，一扭头，果然韩文清就站在她身后，正低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咳……咳咳……”林茜心虚地望望天花板，然后手扯扯围裙，貌似正经宣布：“君子远庖厨哈，这地方留给我这小女子就行了。闲杂人等统统回避。”
秦牧云用了两秒钟时间思考所谓闲杂人等是谁，然后用了一秒时间做出判断，果断离开了自己队长和自己队长夫人的视线。等到他进了客厅，刚坐下，发现自己身后队长也跟来了：咦？他竟然没计较嫂子那事？哦，他也远庖厨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饭菜都张罗好，几个人入席吃饭后，坐在一起闲聊，林茜忽然想到什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慈生堂”的蜂蜜递给张佳乐。
张佳乐很茫然地接过来：“嫂子你这是……”
“你不喜欢蜂蜜吗？”
“什么？”
“那次我听老林说，你在超市货架前，对着蜂蜜盯着看了好久。”林茜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望着张佳乐好像在陈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林敬言握拳在嘴边，轻声咳了一下：估计在座的谁也没想到林茜会拿蜂蜜说事。但问题是，当初乐乐关注的重点不在于食物的蜂蜜，而在于蜂蜜前头的牌子。
不过这个关注点，想来林茜这种外行人，是未必能搞得懂了。
张佳乐也是哭笑不得放下东西：“嫂子，我真没你想的那样。”
林茜眯起眼睛笑：“我想的哪样呀？”
张佳乐皱了张脸，转头向韩文清望去：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是你媳妇儿？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队长你不管管？
韩文清看了眼林茜，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张佳乐觉得刚才他眼里好像带了一丝笑：噢，肯定是看错了！幻觉！幻觉！
被纵容了的林茜则探过身，看着张佳乐，冒出一句：“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张佳乐大大，你这个又是因为什么呢？”
张佳乐有些愣神：冷不丁听这么文绉绉一句话，是谁都得反应一会儿。林茜却已然大方地把蜂蜜推给张佳乐：“不是你钟爱的牌子。不过一样的好味道。你可以试试。”
张佳乐觉得林茜话里有话。
可是再看林茜，她却当没这回事一般站起身，跑厨房去拿水果了。张佳乐无奈地把视线放到那罐蜂蜜上，怀疑地问队友：“我这是……被嫂子安慰了？”
林敬言转过头，拍拍张佳乐肩膀：“你看像嫂子这样不玩荣耀的都来看好你了，你可要加油啊。”
张佳乐没吱声，只是拿着那罐蜂蜜微微握了握拳头。
傍晚时候，韩文清两口子送走客人。回来时候，韩文清帮林茜又把花都搬回了客厅。
都弄妥帖以后，韩文清拉住林茜，把人禁锢在怀里问：
“今天中午，你是故意那么对佳乐？”
林茜脸微微红了红：吓她一跳，她还以为韩文清要为厨房说他坏话的事找她后账呢。
“确实是有点。不过只有一点点是故意的。”林茜把食指跟拇指凑一处，在韩文清眼前比了很小很小一段距离，然后解释说，“你看佳乐人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几年荣耀下来，竟生生被磨出一派忧郁气质，我看着就不落忍。”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太明白冠军意味着什么的。以前吧，我总觉得那冠军不就是相当于小时候上学考了第一名吗？那得到就是得到，没得到也犯不着那么固执吧？可是后来，我又觉得这个类比不对。虽然哪里不对我说不上来，但是我觉得乐乐做的没错。一入竞技行业，每个人便都有追寻冠军的权利和本能。他不应该为自己本就该有的权利向旁人背负什么，乐乐他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歪理。”韩文清对林茜一段话说完，低笑一声，简短吐出了个让林茜抓狂的评价总结。
林茜很郁闷，坐在他腿上扯扯他衣服，“你知足吧。歪理也是理！我这是多好的一个家属啊？后勤工作一流，思想政工拔尖，即不给你拖后腿，也不给你添乱子。也能偶尔跟你的队员说一下你的玩笑，帮你挽回一下让人退避三舍的形象，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没不满。”韩文清拉下她作乱的手，望进林茜的眼睛，“比以前有进步。”
“哈？什么进步？”林茜被韩文清看的有些头晕，呼吸停滞了下，才反应过神很茫然地嘟囔呢喃。
“对竞技本质的理解。”
“理解？什么理解？你指竞技运动员常说的那句‘什么都可以变，唯一不变的是那颗夺冠的心？’”
“是。”
什么都可以改变，但总有一些东西值得为之执着，为之坚守，值得为之抛弃所有，值得为之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