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暑期（1 / 1）
那天林茜到底还是给韩文清打了个电话，问出地址，把霍宏远送到家。霍老板人特别搞笑，刚到自家门口就睁眼醒来了，乐呵呵下车跟林茜告别。搞得林茜很是怀疑：其实在车上的时候，他压根儿就没睡。他就是故意逗她玩。
真是个不着调的老板！
不过不着调的老板在对事情的预判和人性的认知上，却远远甩开她好几条街。因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几乎都或多或少印证了他今天说过的话。后来林茜回想时，都不禁感慨：霍宏远之所以成为商业巨子，除了那份父祖积留的家业和人脉外，这个人眼界的洞察敏锐和行事的非凡魄力也是其成功之路不可缺少的砝码。
第八赛季末的夏天对林茜两口子来说是个有点过分忙碌的夏天。本来该是好好的夏休，可惜因为霸图内部人事变动，新进成员，韩文清从进了七月份就一直在没闲下来。林茜看着很心疼：这一年到头，什么时候才算真正清闲。她都把年休调得跟他夏休同步了，他的夏休又忙活了。
好不容易到了七月中，林敬言那纷纷扬扬的转会事件算是落下帷幕。林茜刚幻想这下他终于可以轻松了吧。于是才从书店抱出一摞旅行手册回来，到家刚把手册递给韩文清，两人还没参详好要去哪里度假呢，J市打来电话了。
林瑞航小混蛋也不晓得是哪根儿神经抽住，这个暑假非要跑去姐姐家过去。明目张胆要破坏姐姐跟姐夫的二人世界嘛。
林茜捂着话筒，无奈地望着韩文清：“瑞航要过来。”
韩文清翻手册书页的动作顿了下，转头回答：
“行，让他来吧。”
嚯，这姐夫当的倒是胸怀大度，一点没在乎自己时间被占用的事。
林茜幽怨地瞥了眼韩文清手里精美诱人的风景图，转过头跟林瑞航讲：“你要待几天？”
林瑞航也不知道是听出来还是没听出他姐的意思，嘿嘿坏笑了两声，继而厚着脸皮跟林茜说：“没多少天的。我就是到Q市度个假而已。姐，你放心，我绝对不耽误你多少功夫。就是耽误也绝对不找事。你跟姐夫不用管我。都该干嘛干嘛。要是你们晚上想在卧室有点其他活动，也不用不好意思，直接来就行。别怕隔音不好，我可以带耳塞。”
“滚~”林茜很不留情，话也不问了，冲林瑞航大喊，“你要来就来。爱待多久待多久，少嘀嘀咕咕想些有的没的。”
林瑞航在另一头乐出声：“那行，我到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林茜“嗯”了一声，“啪”的一下就把电话挂断了。
韩文清坐在沙发上，丢下旅游手册问：“瑞航几号到？”
“没说。只讲了到的时候给打电话。”
林茜黑着脸，闷声闷气地回。她实在不好意思把林瑞航这混小子刚才说的话学给韩文清听。虽然这人未必会在乎，但是摊上这么一个敢随时拿闺房之乐开玩笑，还开的让你说不出话来的高智商厚脸皮的小舅子，任是谁估计都得头疼心塞一阵子。
林茜瘪着嘴，委屈看向韩文清：这都什么事啊？怎么从嫁他开始，他每个夏休都会出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还能不能有个时间，好好玩耍了呀？
韩文清揽了她肩头问：“怎么了？不高兴？”
林茜抽抽鼻子：“没事。那什么……反正咱们没法出去玩，明天你把新杰跟敬言叫来呗。到家里一起吃个饭。”林敬言来霸图有半个多月了，除了那天在新闻发布会上，林茜从电视上见了他一次。其他的，作为正儿八经的队长夫人，林茜竟然瞧都没瞧到林敬言一眼。
按说，霸图队内气氛是很和谐很有爱的，韩文清的队员们跟林茜也算是比较熟悉的了。平常时候，逢中秋或者夏休等日子，碰到不回家的队员，林茜会让韩文清把人请家里来吃饭。还真不存在从来了以后，没露一次面的呢。
“唉，我说，敬言大大不来不会是因为新闻发布会那次，被你拆台拆狠了吧？”林茜想到此间，就开始思维扩散，扭头瞧着韩文清有点埋怨地点点他肩头，“你那是怎么说话呢？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不知道给人留点面子？”
她是有点担心林敬言跟韩文清关系的。毕竟人家才来时候，就被韩文清不留情面地揭过一回。转会的那次新闻发布会上，人林敬言刚圆而不滑，含而不露地表示过自己来霸图诚意非常，不介意打替补和轮换。话音还没着地呢，韩文清就拿了话筒，毫不买账对下头记者说：“林敬言是霸图战队下赛季的重要组成部分，俱乐部正在为他量身打造新的流氓角色。邀请林敬言加入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冠军。”
林茜当时在电视机前可是狠狠替韩文清捏了把汗：我说你们两人上去之前不会先串个词，统一下口径啊？也幸亏这是在竞技类圈内，人际间相对还算单纯，加上林敬言为人比较温和，这事过去就算。
要是摊上一个像她所在单位：一场会议，两个声音，哪怕这两人在会上真能笑脸相对，回去以后也得各自膈应。这就是写字楼格子间的无奈。
不过现在情况看来，林茜似乎有点多虑。因为韩文清在听到她责怨后很淡定地告诉她：“他这段时间在跟新杰忙网游公会的事。”所以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茜眨了眨眼：“不是有网游公会工作室吗？用他亲自下场吗？而且人家刚来，你们这么使唤人，是不是有点那啥？”
韩文清闻言失笑，摇摇头解释说：“不是使唤。是敬言他自己想法。”
自己想法？林茜有点蒙：她从上班以来，还真就从来没见过自己爱加班的同事呢。看来这荣耀圈跟她们这种圈子果然是相差很多的。
当然，这也更证明了霍宏远那番对林敬言“鞠躬尽瘁”的评价。要是她没料错，这段日子，林敬言在网游对霸图的贡献可是扎扎实实超过了韩文清这个队长。
好在韩文清不在乎这种功勋多少的事。在两口子聊天完了以后，他就给张新杰打电话说请人来家的事了。林茜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还听到他特意加了一句：“牧云也没回去吧？一起带来吧。”
牧云应该就是秦牧云了。霸图今年最新的一位队员。刻苦又踏实的一个孩子。十几岁就踏入荣耀圈，从此沉浮起落。想想可真不容易。难为韩文清照顾周全，让张新杰把这孩子一起拎来了。
第二天，林茜在家里很是认真的张罗了一桌家常菜，韩文清照旧给她打打下手。
等到客人一到，林茜就指着餐桌上的碗碟毫不贪功对三位客人半真半假玩笑道：“这可是你们队长参与其中的。不把它们都消灭完，回头被他报复，给你们加训。”
这个调侃有意思，普天之下，也就她敢这么笑嘻嘻地说韩文清。韩文清由着她闹，仿佛已经习惯泰然。不生气，也不辩白，只是抬手示意众人入座。
对此副队张新杰是已经司空见惯，平静如常了。只是可怜初次来家的两新人：年长的那位还好点，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韩文清。年少的那个比较可怜，本来就挺局促拘谨的小伙子，骤然见到自家队长这么居家平和的一面，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一副遭雷劈了的震撼表情，人杵在原地，望向林茜，投注起满满敬畏崇拜之光。
林茜被秦牧云看的搞得哭笑不得，把人请座位上：“来家了，就听我的。不用怕你们队长。还有刚才加训是说着玩的。你放心，就算真剩下了他也肯定不为难你。”
秦牧云脸色微红了下，眼见林茜又要去厨房忙活，赶紧麻利地站起身：“我帮你吧，嫂子。”
林茜笑眯眯地点点头：这孩子她喜欢。稳妥，平和，有眼力劲儿还带着小腼腆。可比她那个一天到晚鬼灵精的不省心老弟强多了。
一顿饭吃的算愉快，散席以后的时候，林茜跟韩文清把人送到门外，刚折回屋，那个不省心老弟的短信来了：“我刚收到通知，要跟导师去B市做个课题。行程往后推迟，估计八月下旬直接就到Q市。”
林茜把手机屏幕递给韩文清看，自己在那儿愤愤地嘀咕：“看，林瑞航这小子不靠谱吧？总是爱临时出状况。”
韩文清就着林茜的手，看了眼屏幕：“他又没说不来。房间先给他收拾好。”
林茜瘪了瘪嘴，转身向客房而去。
等到八月下旬的时候，林瑞航真的到来，这小子可是从B市拿了一堆的东西。差点儿没把去接人的林茜看傻了。
“唉，我说，你这是搬家了吧？你想干嘛啊，又是手提又是书本的。”
林瑞航把他两摞打包的书递给韩文清放去车后座，紧跟着又去提行李箱：“不全是我的。有一小半是罗辑的。我们课题一结束，他就说什么他们战队要集合。把书都留我这里，连这个地址都没给就拍屁股走人了。我去，我连邮寄都找不着地方。只能带来了。”
林茜很同情地看了眼他，上车以后问：“罗辑，就是你那个要打挑战赛的学弟？”
“对啊，就是这熊孩子。他参加的那个战队叫什么……哎？我记得他跟我提过一次，名字太大众我没记住。反正他是从课题组离开就奔H市了。这个不靠谱的。”
“咳！”林茜狠狠咳了一声，提醒林瑞航：你遣词造句给我悠着点。什么不靠谱啊？打挑战赛就是不靠谱啊？那你姐夫这比挑战赛更高层次的叫啥啊？
“H市？”韩文清倒没在意林瑞涵的用词，只是微微转头看了眼，疑惑一句。
“对。嘉世主场的H市。小罗同学这次挑战赛前路漫漫啊。祝他好运。”林瑞航感慨地耸了耸肩，然后掏出手提，眼镜一带，很有种在车上开工研究的意思。
林茜看了他一眼，刚要提醒制止，就听她旁边韩文清手机响了。扫了眼韩文清，发现他开车握着方向盘根本没法接，就挺自觉地替他摁下了接通键。
片刻后，挂断电话，转述张新杰意思：“佳乐到了。新杰让你现在回去一趟。”
韩文清尚未回话，林瑞航已经出声：“佳乐？哪个？百花队长的那个张佳乐？”
林茜不回话，瞥了眼林瑞航跟韩文清说：“车停一下，我跟瑞航打车回去吧。”
“不用。”韩文清边靠边停车，边解了安全带对林茜说，“如果晚上我回太晚，就不用等我吃饭了。”
林茜了然地点点头，林瑞航却不干了：“哎，我说，姐夫。你这不是就打算我们姐俩扔下，自己打车去俱乐部吧？”
林茜回瞪了他一眼：你赶紧给我闭嘴。然后才对韩文清答话：“行，我知道了。你去吧。”
林瑞航眉头骤然拧起，对林茜刚才的眼色视而不见，“啪”的一声合上手提，桃花眼微眯，从后座逼视着韩文清，声音略沉毫不客气质问韩文清：“你平时也这么待我姐吗？”
韩文清面无表情地扫了小舅子一眼，让林瑞航手下意识一紧，等他从那道凌厉地盯视中回神时，韩文清已经推开车门，打算离开了。
“你……”林瑞航抬手放开电脑，正要指责韩文清不厚道，却见自己姐夫忽然转身弯下了腰，吻了吻他姐的前额，交代句“路上开车小心。”才又面不改色地下车走了。
被忽略的电灯泡在后座目瞪口呆了下，继而愤慨非常，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咬牙切齿：“我去。这就走了？他什么意思？我这可是正经小舅子！接我接一半折去俱乐部管张佳乐那事？这……这也太不像话了。我……我要向联盟申诉！”
林茜脸色微红，轻轻触了下刚才被吻的地方，挪到驾驶座上好整以暇回答：“习惯成自然。时间长了你就无所谓了。”
林瑞航摘了眼镜：“习惯成自然？姐，你这是什么口气？”
“佳乐情况稍微有点特殊，他去队里理所当然。”
“呵，呵呵，百花前队长嘛。复出就转会，可不是情况特殊？”
林瑞航用一种不辨喜怒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语气说出两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林茜脸色不由微微沉了沉。
张佳乐复出忽然宣布效力霸图，可是引起一场联盟内的轩然大波：谁也没料到这位从第二赛季就担任百花队长的人，在复出以后，毅然抛弃了老东家，投向了霸图的怀抱。
百花粉们都快被这消息刺激奔溃了，尤其林茜的同事宋嘉义。小宋同学压根儿不相信这是真的，在风声传出时，还跳脚大骂电竞周刊职业素养越来越低，竟然连这种捕风捉影的假新闻也报道！甚至还跟林茜开玩笑：“林姐，不是我诋毁姐夫所在的战队。霸图不是不好。我也挺想看看姐夫这些霸图队员跟我们队长并肩作战的场景的，但是这种事一听就是假的嘛。我们队长前一阵子还在网游带我们公会刷BOSS呢。就算复出了，我们百花的队长跟霸图也只能是对手，怎么会变成队友呢？《电竞周刊》的记者真是越来越会扯淡了。”
林茜彼时低着头不说话：其实前一天时候她已经知道这事了。韩文清跟张佳乐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Q市时，她可就在旁边呢。百花缭乱的账号卡已经在头一天宣布被霸图收购，张佳乐来并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其实真相到底如何，她不信宋嘉义一点也不知道。他不过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在情感上不敢也不愿意接受罢了：他们曾经亲密无间，曾经鼎力支持，曾经热爱尊重的队长，在再次复出后，舍弃了他们，奔向别家战队。他日赛场相见，便是针尖麦芒，兵戈以待，你死我活。
残酷。真残酷。百花粉丝们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诱惑和动机驱使他们的队长做出这样的举动。难道霸图就那么好？难道百花薄待了他？难道……
想不明白的地方太多。百花粉丝自己给自己队长找着借口开脱，没准儿这真是胡说八道，看着吧，总有人会澄清的。或许现在没说，只是因为队长有什么苦衷吧。
可是这想法还没持续一天，张佳乐的复出霸图的新闻发布会就召开了。突如其来，百花粉们遭遇晴天霹雳，一切借口逃避皆成梦幻泡影。
一场新闻发布会，两处晴雨不同天。霸图粉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庆。百花粉们黯然无助，伤魂离线。
宋嘉义，这个每次提起张佳乐都神采飞扬，尊其为“我们的队长”的小伙子，在那场复出事件后，再谈到张佳乐就忽然改为了一种冷漠又疏离的语气，“哦？张佳乐呀？呵呵……”
他“呵呵”的这个具体含义，林茜不想思考。只知道，自己每每面对这个时，都有些微微承受不住。粉丝的热爱和好恶太分明：爱要其生，厌欲其死。如此浓烈的情感，矛盾又融洽，让林茜从来不曾理解过。相比自己的同事，她更担心的则是张佳乐本人。因为，从那天挂了电话，韩文清就透露过张佳乐状态不太稳定，可能跟他自己承受的精神压力有关。
所以，今天林茜才能毫不犹豫把人放行。她不介意自己当个贤妻，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弟弟虽然重要，但是在关乎霸图未来成绩的问题上，一个精神压力是否得到合理疏导的主力明显更值得队长的关心。
林瑞航算是巧了，只是跟张佳乐行程撞车，被搁置到一旁。要是放她身上，这种临时会议，紧急集训打她一认识韩文清就海了去了。约会中途或者二人世界里，忽然被打扰的情况更是不胜枚举，要真跟林瑞航似的幽怨愤慨，那她跟韩文清早掰扯离了。所以说，智商高不一定是好事，智商高容易年少得志，自恃过重，瞧，林瑞航这不就是了。才一被冷落，就要搞申诉。
“申诉去吧。反正你姐夫不会理的。”林茜在思考一圈以后，看了眼弟弟，从心底默默同情地回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