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失利（1 / 1）
大年初二那天，林茜跟韩文清去了一趟J市，跟J市的家人又聚会了一次。期间，林爸爸跟韩文清依旧不怎么对付。没结婚之前，林爸爸对这位女婿还只是看着不爽。现在简直跟和韩文清较上劲一样，从韩文清进门他就对人家特不客气。虽然不是横眉冷对，但也颇为苦大仇深。
尤其吃完饭的时候，林瑞航拉着林茜在客厅一角说话，林爸爸就又作死地去跟韩文清下棋了。下棋的结果跟韩文清头一次来家里时的结果一样，林老师被自己女婿毫不留情斩于马下，连丁点儿的余地都没留。林老师定定盯着棋盘，过了有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自己女婿忽然感慨：“你人很聪明啊。”
林茜抱着水杯在客厅另一头，听到这话差点儿没一口喷出来：敢情她爸下这几盘棋就为了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这不废话吗？韩文清要是傻的，霸图那帮作风彪悍的队员和粉丝们恐怕早就反了天了。
不过下一句，林爸爸就特沧桑地说道：“如果不进电子竞技职业圈，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是大学毕业，有着一份稳定工作和优渥收入了。”
林茜一愣：原来她爸一直对女婿的职业介怀挂心，以为那是不务正业啊。也是，在他这种正统科班出身，又从事高中教育的人眼里，网络游戏这种东西简直就如洪水猛兽。每年它都能把一批又一批的好学生、好苗子带入“歧途”，从此再没有回头之日。
果然，林爸爸接着就是：“荣耀啊？这东西可是我们老师的大敌。每年我们都得有多少好学生就那么生生砸在它手里？”
韩文清皱皱眉，抬头看了眼岳父：“那是他们自己自制问题，跟荣耀无关。”游戏是固定在那里，本身并没行为不当。有问题的只能是玩它的人。
“可是如果没有荣耀……”
“那一样有其他游戏。”
韩文清转过头，很实事求是地对林爸爸说道。
林爸爸睁着眼睛狠狠瞪他：这小子软和一点儿会死啊？话这么冲，不怕得罪人啊？还有，他老人家说这事目的不是为了跟他讨论荣耀的是非观问题，而是想他接收到的信号。明白他是想他尽早退役！找个稳定点工作居家过日子！不是这么老委屈他家姑娘，养猫养狗来排遣无聊。
“咳咳……老爸，姐夫，喝水吗？哎哟，这棋谁下的？爸爸，你又输给姐夫了？第几盘了？”正当翁婿间气氛尴尬的时候，林瑞航端着茶盘旁若无人地插话进来。把杯子一放，毫不留情嘲笑自己老爸是臭棋篓子。
林爸爸被儿子一说，面子立刻挂不住了。脸色铁青站起来，指着茶几：“你跟他下。我累了，先去休息会儿。”
林瑞航瘪瘪嘴，见他爸走远才耸耸肩头，对韩文清说：“我不跟你下。你那从赛场上带下来一往无前，悍不畏死的路数我可招架不了。我认输。”
“你本硕连读就学了这个？”韩文清挑眉望了眼自己内弟，目光锐利依旧：“不战而败？”
林瑞航赶紧摆手：“不能这么说。赛场跟棋局其实是相通的。我导师张以川教的是建模研究和数学理论。我更擅长的也是心算和推理。但是要是跟你下，你直接把棋盘当赛场，每一步都是出自本能的战斗意识，我就是心算再厉害，也比不上你七八年经验厉害。所以，这不是不战而败，这是有自知之明。”
林瑞航嘚嘚嘚一阵子说下来，韩文清面无表情，不晓得听不进听去。不过看样子倒有注意的。果然，在对待欺负媳妇娘家人上头，他确实有难得的耐心。
而对林弟弟的卖弄，林茜则是倾过身，对自己外婆小声说：“看来林瑞航在大学又长本事了。说话比原来还能忽悠。”
外婆眨眨眼，点头：“嗯，跟你外公年轻时候搞辩论样子很像。”
林茜不以为然，扭头瞧瞧青涩的柿子一般的林瑞航，再回忆一下记忆中满头华发风姿卓然的外公，毫不犹豫道：“一点也不像。外公多聪明，要是他的话，跟对文清说话肯定很有针对性，绝对会直截了当，一针见血。才不会绕一大圈子。”
外婆低头捏了捏胸前挂的老花镜，转而问林茜：“哎，你跟小韩夫妻生活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啊。”
“外婆不是问那个，外婆是说那什么。”
林茜被问的迷迷糊糊：“那什么啊？”
外婆左右瞧瞧，压低声音，眼珠儿乱转地问林茜：“就是……就是他时常晚上不在家，留你一个人。你们两个的那……生理上的那什么还合拍吗？”
林茜脸“噌”的一下红了：“外婆！你都想什么呢？我们好着呢。”
外婆笑呵呵兴奋起来，眼睛贼亮亮打听八卦：“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林茜一囧：噢！上帝。怎么又有一个问的了？
“我们暂时还没打算要孩子。”
“是小韩不想要？”
“没。不是他。是我不想要。”林茜低下头，轻轻转着水杯。
“你不想要？为什么？是觉得自己没玩够？还是碰见了其他什么情况，怕自己还年轻，将来教导不好？”
林茜轻轻颔首，思索片刻还是把宁浩宇那事告诉了外婆。
外婆听完就蹙眉不解了：“就因为这个？小韩他就同意了？”
林茜又点头，问外婆：“难道这理由还不够？”
外婆无奈摇头，点着外孙女额角：“你这就是胡思乱想，因噎废食。”说罢，外婆舒展了眉目，视线飘向沙发上坐着的韩文清，满意放心地笑了。
“茜茜，你知道先前外婆一直担心你们两个性格不合，处不好。现在看，这小韩似乎不像外婆想的那样。”
“你想的哪样？”林茜不懂就问。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心意，不是说多少甜言蜜语，不是买多少金银首饰，也不是送多少鲜花钻戒。而是敢于送出他的责任心和包容心。”
林茜水杯握紧，若有所思：“外婆是想说……”
“流于浅表的浪漫浮华靠不住。茜茜，陪你过日子，真正在乎你的那个人，是需要直面你的一切，洞察你的一切，又能包容你的一切的。一个男人如果已经做到这份儿上，要是当妻子还不知道珍惜，把婚姻搞的一团糟的话？茜茜，那时候外婆可就得说你的不是了。”
林茜脸一红，明白了外婆的意思却没接茬。心里却在想：瞧瞧，外婆她老人家还真是个地地道道的书香门第出来的人。总是从一点细枝末节的问题上得出一大串的结论。这都八十多岁了，说话还跟文艺青年似的酸不留丢，文绉绉的。不过……她说的内容，好像真让她挺受用的哟！
嗯，她决定了，以后她也得更美好向上一些，就当回报给韩文清了。首先，就是得对她那位叫荣耀的“情敌”多多关注些。要是有可能，还是要把她枯荷听雨的账号练上去。顺带，也去看几次现场吧。就当是……打入“敌人”内部吧。
春节假期结束后没两个月，荣耀季后赛就开始了。
本来都打算好要去现场看比赛的林茜这时却突然赶上了公司扩经并购。第二季度里整整三个月，林茜她们全公司上下都忙活地脚打后脑勺，双休暂时缩减成单休，日常需要加班。根本腾不出精力和时间再飞去各地看韩文清比赛去。
不过韩文清似乎已经对她不观赛的事习以为常。也真没留心她对荣耀比赛态度的变化。主要是外婆跟林茜说的那些话，林茜压根儿就没转述给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妻子那敏感多情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又打起了什么主意。
不过林茜每逢霸图比赛必录像的习惯还是保留着，而且看新闻发布会的热情也从来没消减过。如今她已经能轻而易举地辨认出职业队里，哪个人在哪个战队，操纵哪个角色，ID叫什么名字，角色是什么职业了。二十支战队，二十四个职业，二百多个职选，林茜总算能做到随便谈起一个就能跟着掰扯了两句。林茜对此很欣慰，跟韩文清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伪粉丝做到够水准吧？都能以假乱真了。”
韩文清对自己妻子时常性抽风邀功的状态已经应对的很有经验，只抬头瞥了林茜一眼，淡淡道：“你该给公主添猫粮了。”
“哦，对喔。”公主王子要比伪粉丝这问题重要多了。于是林茜瞬间就被转移精神，跑到一旁去招呼家里两只小动物。
这种忙碌到连双休都被迫加班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霸图跟百花在半决赛遭遇。那会儿林茜他们依旧得加班加点的赶工作量，整理数据，填制报表。
不过在一片忙碌氛围里，财务部办公室里出现了一股很诡异的气息。尤其霸图跟百花在半决赛的第三场赛前。宋嘉义小同志几乎每次看到林茜都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和一双欲语还休的眼神。
林茜自己都快被他看毛了：“我说小宋，你这两天到底有想跟我说什么吗？”
宋嘉义吞吞吐吐：“林姐，虽然咱们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我也知道姐夫是霸图的队员。但是在战队粉丝这方面，我觉得咱们还是求同存异比较好。你看哈，不管是霸图赢了或者百花赢了，这样都不影响咱们对战队的支持，是吧？”
林茜回过味儿来，敢情小宋同志是担心她会因为自己老公的问题，立场霸道，反对他支持百花啊？
“我有那么不讲理吗？”
宋嘉义声音小小地嘀咕：“那不是因为霸图粉在联盟素来以彪悍霸气著称吗。我是担心你这家属也跟霸图粉丝似的。你知道他们加油声是什么吗？那气势？一般人很少能喊得出来的！”
林茜眉角一抽，怎么可能不知道啊？她可是有幸录过嘉世和霸图比赛的。霸图粉丝们山呼海啸般“干死嘉世！干翻叶秋！”的助威声，隔着音响都能直接震撼她的小心脏：我去，这么狠？这是跟叶秋有多大仇啊？
只是小宋同学已经专门提出来，林茜也不能不回音：“放心。我既不是脑残粉也不是冲动粉。轻重缓急的度我还是分得清的。再说了，战队之间也是比赛而已，又不是真有刻骨之恨，哪里就跟你想的似的？”
宋嘉义拍着胸口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万一霸图输了，林姐可不能找我后账。”
林茜哭笑不得看了他一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百花死粉解释：在实力相差不大的两个队伍之间，输赢这种东西，全凭赛场发挥。提前预知什么的，根本不靠谱。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宋嘉义在这场赛事的预测上，真的有一张乌鸦嘴。半决赛第三轮，百花7：3淘汰霸图，晋级决赛。而霸图，遗憾地止步四强。
林茜那晚正好加班，回家打开电视，只能赶上新闻发布会。
镜头中，她的丈夫坐在新闻发布席上，和以往无数次一样，面对着台下的记者，韩文清表情平静淡然，声音清晰有力，架势沉稳得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刚刚与决赛失之交臂的人。
林茜觉得心里有些复杂：他肯定不喜欢这样。哪怕是四强，这个在别人眼里已经足够耀眼的成绩，在他看来也一样是绝对的失败。没有夺冠，对他来讲，就是失败！
屏幕中，却有白痴的记者向他提出白痴的问题：“霸图再次无缘决赛，是不是需要考虑在下一赛季改变一下夺冠目标？”
很尖锐的嘲讽，不知道这记者到底是哪个战队的粉丝，在这个节骨眼来一次神补刀的提问。让林茜在屏幕前，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一眼也不敢眨地看着韩文清，唯恐他干出什么出乎她意料的事。
结果韩文清只是冷冷地扫了眼提问的记者：“目标不变，一如既往。”
八个字，简单、简练，毫不浮夸，毫不修饰。
还是他一贯的作风，还是林茜预料之内的回答。让林茜很是舒泰地缓了口气。
“可是现在霸……”
“下一个问题。”新闻官出面很无情地打断了这位记者。旁边有人幸灾乐祸看着他笑，随即提问出专业的战术问题。韩文清把话筒推给了自己副队：“这个问题，新杰来说吧。”
张新杰推推眼镜，手扣桌面，严谨态度，措辞审慎，仿佛都是从标尺底下量过，一言一语不需修改都能直接当做稿件发表。
林茜对太深奥的战术问题又开始摸不着头脑，于是开着电视去给自家公主和王子准备粮食。进行亲子活动。等回来时，发布会画面已经转化为张佳乐的主场。
当天晚上的电话，林茜依旧如往常一样打给韩文清，说的也是平常琐事。对于比赛的事儿，林茜压根儿是提都没提。好像这个前一段时间还自称是荣耀伪粉丝的女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丈夫刚输了一场比赛，也根本没想着温柔体贴人一下。而对于自己妻子的漠视行为，韩文清不晓得是心如铁石熟视无睹，还是习以为常听之任之。反正林茜嘚嘚嘚嘚说家常，他就耐着心听她讲。等讲完再很敷衍状地答复上诸如“嗯”“可以。”“你看着来。”这样的话。
外人瞧着简直搞不懂：这两口子没病吧？老公刚折戟，老婆怎么讲也得慰问一下。怎么到他们身上，倒是显得很淡然泊然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没心没肺？
真没心没肺？
肯定不是！
因为林茜在电话的最后一句，跟韩文清柔柔懦懦地说了一句非常肉麻兮兮的话。
“亲爱的，我相信你。加油！晚安。”
韩文清的回复是：“嗯。晚安。挂了。”
然后，通话结束。
她刚挂跟韩文清的这通电话。宋嘉义的号码就打进来了。
小伙子似乎很担忧作为职选家属的林茜的状态，问候林茜说：“林姐，你没事吧？你跟姐夫都还好吧？”
“我能有什么事？”林茜莫名失笑。
宋嘉义小心翼翼地提示：“姐夫不是……刚输了比赛？”
“对啊。那能怎么了？竞技嘛，就是这样。有输有赢，输了没什么，下次赢回来就是了。只要，他还站在赛场上，我就相信他。”林茜语气一丝也气馁丧气什么的，看来她在这问题上，心态不是一般的坚韧。
“这话听着怎么跟霸图队长的论调那么像？你也被姐夫队长传染啊？”宋嘉义似乎停顿了一秒，困惑道：“不过作为霸图家属，你这时候难道不是该去安慰姐夫，心疼姐夫？”
“你觉得霸图的人需要安慰心疼？”林茜反问。
“……呃……这个嘛……”好像确实不太需要。那可是霸图！二十支战队里，跟悲情眼泪最无缘的队伍。这支队伍，跟他脑子想的那两个安慰心疼什么好像也相离甚远。尤其他们队长，你要是敢一脸同情，满目痛惜跑过去安慰人，搞不好是会让被安慰的那个一通鄙视的吧？
似乎是知道宋嘉义心里在想什么，林茜沉默了一下，轻轻开口：
“其实不瞒你说。比赛失利，作为一路看他走来的我当然也难过、也沮丧、也心疼。但是这是没办法的无奈。荣耀这条路，是他选的。荆棘坎坷在所难免，他走这路的人都没有选择退缩软弱。我一个在他背后的人，干嘛要做无谓之事？把这么消极的情绪传递给他？”
宋嘉义在电话那头又是一愣，反应过来以后，感慨万千地说道：“果然啊！林姐呀，我现在是彻底知道：为什么你长那么漂亮，又有那么多优秀男人追求，最后却是偏偏选择嫁给了姐夫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霸图队员了？
“为什么？”林茜依旧不纠正小宋同志一直对“林家姐夫”这个身份的误会。
只听宋嘉义幽幽说道：“别看你长得文秀可亲，说话办事温柔随和。不过，你的脑回路跟霸图人的脑回路有时候可是真算在一个思维档次的！十成十的像！倒不愧是他们队家属。只听你刚才那话，就能让人生出一股霸图战队虽败犹荣的气魄感。”
林茜讶然失笑：“你可别这么讲。虽败犹荣这个词听着确实气势。但它可是我们家那位顶顶讨厌的一个词汇。再说风凉话，小心下一场比赛就是你们家百花战队的虽败犹荣了。”
“啊呸呸呸。晦气不计，晦气不计。林姐快去刷牙漱口。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
“成了，别贫了。这个点你也差不多该休息了。挂机晚安啊。”
“你也晚安。我得在忙活一会儿。我们粉丝团目前正在提前准备给百花夺冠后的庆祝活动。我有参与着呢。有个视频集锦要赶制出来。”
“那你加油，我挂了。”
“林姐再见。”
林茜点着头，挂断电话，然后就盯着手机开始无限惆怅。粉丝啊，真是个让人忧伤又甜蜜的存在。不知道霸图粉丝们，今天会怎么样呢？他们是不是就像百花粉一样，也曾为霸图提前准备了庆祝活动，结果却没用上？果真赛场无常啊，那小宋他们准备的百花的庆祝，又到底能不能用得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