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争吵(1 / 1)
林茜跟韩文清第一次吵架就发生在霸图跟越云赛后,韩文清返回Q市的那个周末。在这之前,不管是恋爱还是刚新婚那会儿,林茜就如所有女孩儿一样,坚定地认为她自己另一半永远不会争吵,他们不会像其他夫妻一样为乱七八糟的事情伤怀争执。
可是等到事情发生,林茜才发现自己想法有多天真。世界上那对情侣是会有例外呢?饮食男女,沐浴人间烟火,她跟韩文清皆非神仙圣贤,对婚姻生活都是摸索前行,怎么可能一点障碍都遇不到?
当然,事后和好,林茜也曾深刻反思,自嘲回忆过。那架吵的还真是有些毫没来由。像极了被冷落的小孩,在声嘶力竭试图引起大人的关注。她就是那个坏脾气小破孩儿,而韩文清就是那个看孩子有疏漏的大人。还是个不怎么合格的,像一个耐性全无的后爹般的大人。
其实事情的起因也很简单,就是一个心存浪漫的少妇听到了自己闺蜜的苦楚后,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联想到了自身,生出一种委屈和不淡定。
那天,林茜应邀陪着周蕾去看歌剧《图兰朵》。两个美女在大剧院里观赏一出著名歌剧,公主聪慧美貌,王子英俊睿智。两者你来我往,你进我退,情场试探,斗智斗勇,最后终得成眷属。一出精彩绝伦,旁人投入其中,林茜却看得提心吊胆。因为她旁边的周蕾情绪一直不怎么稳定。从开场没多久,《茉莉花》旋律响起,她就陷入恍惚之境,直到大幕谢下时,周蕾竟然忘记了鼓掌。
林茜戳戳她胳膊,她才回过神,低声问林茜:“到哪里了?”
林茜担忧地望着她,不回话只是关心注视:“你还好吧?”
周蕾苦涩地笑笑,摇摇头:“看完了?咱们去泡吧好不好?”
林茜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点点头。两人于是离场转战到酒吧。甫一进入,周蕾就一扫在歌剧院时的端庄典雅,像找到了放松发泄场所,豪迈无双的问调酒师要了一瓶伏特加。什么也不加,倒进杯子,一饮而尽。
林茜轻轻蹙眉,正要陪她一醉方休,就被周蕾捂住了杯口。
周女士头发披散下来,形容憔悴,声音酸涩地对她摇摇头:“你不能喝酒,茜茜。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有家的人,等会儿你还得开车回去。”
林茜心头一紧:家啊?一个人的房子也叫家吗?冷冷清清,凄凄凉凉。月上中天,她回去独立临窗,望庭怀远?
“你……”林茜摇摇头,伸手抚上周蕾的肩头。
“我没事。就是心里难受。”
“其实,我是早就有所准备的,从毕业那天就有准备了。毕业以后,为分隔两地的事情我们吵了好多次。结果每次都不欢而散。他不肯低头,我不肯就范,就这么僵持着,僵持着,终于结束了……结束了……茜茜,我解脱了,对不对?对不对?”周蕾仰起头,双眼水汪汪地望向林茜,一手撑着吧台,一手扶着脑袋,好像不从林茜这里得到答案就不算完。
林茜望着好友执拗的眼神,无声地点了点头,手环上周蕾把她揽向自己,温柔地拍着她后背柔声道:“蕾蕾,都过去了。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还会遇见更好的,更优秀,更值得你珍惜的人。”
“对啊。我还会遇到更好的。可为什么现在我还是那么难受?”
“茜茜,我舍不得他,很舍不得。”周蕾趴上林茜肩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她衣服上,声音哽咽无助:“你说我们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就落了这么个结局了?图兰朵砍了那么多人的头,最后也一样能和心上人双宿双飞。我不过就是选了我喜欢的城市,我喜欢的工作,为什么就不能得个两全其美?茜茜,公平吗?你说这样公平吗?”
公平吗?公平,或许吧。因为我们谁都不是歌剧里的公主,怎么能要求有公主一般梦幻的爱情结局?看,就算图兰朵中也尚还有一番《今夜无人入睡》的纠结苦闷,何况我们这些情场挣扎的普通人?
林茜将话在舌尖滚了一圈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一次次轻轻抚上周蕾的肩头无声安慰她。
周蕾的失败不过是众多情侣中的一例。她看着两人从大学时代一路走来,如今又看着两人各奔东西。付出与收获总是那么的不协调,二人世界里哪来的公平对等?情感一事,不过是各凭心意,盈亏自负。
就如,她跟韩文清,若真计较起来,简直是一笔永远没有清算之日的呆账。她一步一步靠近他,走的艰难又坚定。可是等人到手,她又开始各种设想胡思。
同城而离居啊,多忧伤的字眼儿。
两全其美,又是多有诱惑的词汇,就像散发着迷人香味儿的蛋糕,总让饥饿的人向往不已。
就如她这般,贪心不足。她安慰失恋之人的时候,心里却在想:情诗也罢,情歌也罢,她不过是想他能抽时间陪陪她而已。或者,哪怕不陪她,只是回应她一句绵软缱绻的情话也行。只可惜,她看中的男人内敛深沉又硬朗刚劲,他能面不改色替她抗下所有让人头疼不堪的难题。也能神情淡淡地纵容下她所有文艺小资的矫情,但是要他甜言蜜语,油嘴滑舌哄她一句脉脉情话,却真真比登天还难。
看,人就是这么贪婪的动物。明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却依旧不知餍足,得陇望蜀。所以患得患失,所以苦痛伤情。
就如周蕾。就如她。就如天下所有堕入情网又心怀不甘的女子。
周蕾还在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酒,隔着灯光音乐,林茜隐隐能感觉到她的失落彷徨和郁结放纵。在看她干掉一瓶伏特加后,林茜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够了,蕾蕾。犯不着为一次失恋这么作践你自己。”
周蕾摇摇头,拨开林茜拦她的手,撑起最后一次清明说:“茜茜,你不明白。这是我在为我自己的青春祭奠。醉过之后,日子还是得往下过,人还是得往前走。我也还是那个我,钢筋水泥的电视台大楼里的小白领。今天这放纵一次,就为了以后不留伤疤,痛苦愈合太慢,会影响我以后的路。”
林茜放开手,无声地默许她的歪理。那天周蕾一个人把自己灌的烂醉。也把林茜身上弄了一身的酒水泪水。醉过哭过,周蕾安静地趴在吧台上睡着了。林茜跟酒吧的保安一起把她弄进了车里,然后很尽职尽责地把她送到了家,交给她家人,才又折返回去。
从周蕾家到她家这一路很长,华灯皆上,但却无论如何也驱散不了林茜心头的不安和郁闷。她开始担心,担心自己跟韩文清婚后的不同步,也担心周蕾的今天就是她林茜的明天。一种从没有过的彷徨感从林茜心底生出,扎根,发芽,眼看就要长成参天大树时,谢天谢地,她到家了。
关门却开着灯的家。林茜下意识的反应竟然不是韩文清回来,而是家里是不是进贼了?林茜把车停下,走出车库,在进门还是不进门之间来回犹豫,忽然前厅走廊的灯亮了,紧接着厅门打开,韩文清站在廊下神色冷峻地看着林茜。
林茜先是轻轻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被一股无名之火替代:我回来犯什么错了吗?凭什么冷着张脸看我?
韩文清靠在门边,从台阶低头瞪着林茜,语气不善:“去哪里了?”
林茜不想搭理他,扭过头,自他身边走过。韩文清眉头一下皱起:一股浓郁扑面的酒香从他妻子身上传来,而刚才她是在开车!晚上,近十一点,她一身酒味,从不知名的地方驾车回家!
韩文清神情瞬息难看,一把扣住林茜手臂:“你喝酒了?”
林茜回望一眼韩文清,本想解释句:没有。只是被周蕾泼到身上了。可是等看韩文清表情后,解释又立刻被咽入腹中。也不知林女士从哪里来的力气,“啪”得一下甩开自家先生的禁锢,走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瞪着他冷声道:“怎么?韩队要兴师问罪吗?还是说,你不回来,我必须在家苦等,不能找点其他东西娱乐下自己?”
话说得阴阳怪气,让韩文清明显不悦地眯起了眼睛。
“为什么不接电话?”
这句才是韩文清一开始就压着怒意,冷峻以待的原因。这一晚上,他拨给她的电话不下五个。一个都没被接通!从昨天接到她的音频短信,到今天返回Q市俱乐部,他是马不停蹄忙完战队的事,立刻就折返回家了。可是到了以后,屋子里却没人。打电话不通,问父母那边,没去!他等到十一点,结果等来这么一句扯淡的理由!
韩先生很生气!
“没时间。”林茜丢下包,扭头甩出一句呛人的回话,鬼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告诉他,她去歌剧院,在那里,手机是不能开机的。
韩文清听罢以后脸一沉,心底怒火噌噌往外冒。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林茜现在这样跟他说话:这简直就是在没事找事!
“你的到底想干什么?”韩文清眉头锁紧,一把扯回林茜,把她禁锢在自己跟墙壁之间,沉声质问。
林茜仰头望了望他,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快,告诉他!告诉他,告诉他你想他!告诉他,你害怕失去他;告诉他,你害怕一个人守在屋子里,告诉他,你担心周蕾是你的前车之鉴!
可是行动上,林茜的表现却是,拨开韩文清的胳膊,转身冲他大声道:
“我想干什么吗?我还能想干什么?除了一个人对着大房子想象一下外面到底有没有坏人来,我还能干什么?一周里,你一走就是三四天!从来不会问一句我怕不怕,过的好不好?现在你要在乎我想什么我干什么了?韩文清,你少来了!”
温婉柔顺的人一旦发火,一定是特别畏人又特别不得了的一件事。
林茜一直以温顺乖巧的状态示人。可是当心底的在意与关切积压到无处派遣时,一些消极的情绪就会滋生暗长,平日不明显,但今天碰到了周蕾事件做导火索,本就已酝酿彻底,却又有韩文清这个让她纠结凌乱的罪魁在眼前,暴躁怒意自然是一触即发。
于是乌七八糟的心情尚来不及调节,伤人的话就已经说出口。
“你刚是在等我?心里很着急?可这只是今天一晚上!一晚上你就受不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我是怎么过的?你关心过吗?你问过吗?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那么空旷的院子里,就我一个人!雷雨闪电天,还是我一个人!成夜难寐,哪怕知道你就在Q市的俱乐部,我连电话都不敢给你打一个!唯恐影响你工作!唯恐影响你休息!你呢?你有主动问过我吗?韩文清,你还要我怎么做?你还要我干什么?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最后一句,林茜几乎是泪眼婆娑,委屈万分对韩文清吼出来的。。
吼完以后,她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样,呆呆地立在了原地。良久后,抬头看到韩文清混杂莫名、了然、错愕、愣怔的神色后,林茜心头骤然生出一股无力感:原来这问题,在此之前,他其实是完全没意识到的。
“……对不起,我失态了。”林茜张张嘴,不甚真诚地道了一句歉。随即转过身,也不等韩文清反应就快步走向卧房。“嘭”的一声关上了室门。
韩文清被震得表情瞬间恢复,三两步走到门前,“啪啪啪”拍了几下门板。
“林茜,开门!”
韩队长行为粗暴,声音急躁,简直像处于某种情绪爆发的临界点。
可就是这个临界点上,林茜还能听出一丝丝隐藏其中的担忧。只是她不回应,也不吱声。任由他在外头又狠狠地砸了两下门,对她再次利喝:“林茜,你给我把门打开!”
作为男主人,家里每一把锁,他其实都有钥匙,包括这间卧室。只是因为不晓得她在不在门后,贸然推门会不会伤到她,韩文清只能隔着门跟林茜这么干耗。
门内林茜还没意识到这点,正低下头,合上眼睛疲惫沙哑:“我今天心里很乱。恐怕没法理出头绪。文清,你先睡客房吧。”
这就是把人拒之门外了。韩夫人真够给力。亏得是闺房私密事,轻易不外传,不然让外人知道,不晓得人家该摆什么表情表达自己震惊。
当然,给力的韩夫人在话一说完,就沿着墙壁滑落到墙角蹲了下来。
涵养再好,教育程度再高,碰见夫妻不愉,她也不过是最普通一女子罢了。继承了中国妇女传统手段:牙尖嘴利,口硬心软。即使咬着牙,把人关外头,人也一样是口是心非。
这时候韩文清只要低头服个软,然后随便说两句好话,把人哄哄,再抱着林茜亲热一下,说不定今晚这事就能掀过去了。
可惜,韩文清不是那样的人。他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七拐八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曲折言情桥段?一听到林茜把他赶去客房,韩队长火全炸开了,转身愤愤不已地狠踢了两下沙发,门也不敲,扭头拎了外套,一身寒意冲了出去。“啪”的一声摔上了门。
不大一会儿,林茜就听到了韩文清的车声发动,等她慌张失措,急火火跑到落地窗前张望时,韩文清已经开车出大门,向着俱乐部方向疾驰而去。
他,竟然真的,摔门离开了。
林茜委屈颓然地蹲在地上,抱起肩膀,头埋在胳膊里,呜呜失声。
而韩文清这边则是一路驱车到了俱乐部,门卫给他开门时,还诧异了下:快半夜十二点了,韩队这时候来俱乐部,是不是忒敬业了点?
而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张新杰准时醒来,洗漱出门。路过队长室时,张新杰发现门竟然是开的,不由诧异了下:他明明记得昨晚队长回家了。难道忘锁门了?
而等推开一看,韩文清在?!正站饮水机前拿杯子接水。
张副队难得愣了愣,不确定地问:“你昨晚回来的?”
韩文清点了点头,转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沓资料递给张新杰:“下一场对阵三零一度的训练计划。你看一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张新杰接过东西,扫了一眼以后,迟疑道:“你这是……”
“今天的训练你先盯着。我请假。”韩文清放下杯子,摁了摁眉心。脸色显出一丝疲惫。
张新杰听到先是点了点头,随即丝毫不含糊,公事公办问他:“请假事由?”
“事假。”
“什么时候归队?”
“快的话,今天下午吧。晚上是我值班。”
韩文清说这话时,眯起了眼睛,手按着后颈缓缓转了转脖子。
张新杰了然地推推眼镜,跟韩文清说:“我明白了。队员那边我会通知安排的。不过你的家庭问题……”
话没完,韩文清就目光凌厉地扫了过去。
张新杰顿了顿话头,扬扬手中的资料:“虽然是为了赶制训练计划,但熬夜办公还是会影响作息和比赛状态。我不建议常用。”
“这个我会尽快解决。”连夜把训练计划赶出来就为了腾出白天时间请假,方式确实不能常用。
“需要帮忙吗?”张新杰卷起资料,已经准备好为自家队长分忧解难。
结果两秒以后,他听到一句让他惊诧不已的话。
“新杰,你知不知道Q市哪一区的狗市比较好?”韩文清表情很认真地如此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