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悲(1 / 1)
仍是修改错别字,及个别语句不通顺。笛儿站着父母的坟前。墓碑上,郭爸爸和郭妈妈温柔地看着她。
笛儿痴痴地与他们对望。已经一个星期了,笛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一个星期的。只到这一刻,人潮散去,终于只剩下自己站在这里,看着冰冷的墓碑。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个星期来,她经历了丧父之痛,陪着母亲在生死边缘挣扎,并看着她最终撒手而去。她面对了多少同情、怜悯的眼光。所发生的一切都让她痛到了麻木,痛到了连泪都流不出来。
“哇哇……”一阵嘹亮的啼哭打乱了笛儿的沉默。
笛儿回过头来,她又看到了那个曾同在急救室门口等待的男人,他更憔悴了。他笨拙地抱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手足无措地哄着,孩子却不给面子,只是一味地哭。
笛儿看着娃娃,想起了那个被推进急救室的女人,心像被揪了一把似地疼了起来,多可怜的孩子啊,这么小一点点就失去了母亲,虽然他还小得不知道去痛。
笛儿不知道是这个没有享受过母爱就失去母亲的孩子可怜,还是曾经拥有幸福却又同时失去父母的自己更不幸。但在这一瞬间,她对这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婴儿产生了同命相怜的疼惜。
男人抱着孩子越过笛儿,往墓园外走去。
“先生,等等。”笛儿出声叫住了男人。
男人回过头来,用呆滞木然的眼神看着笛儿。
笛儿走了过去,伸手抱过孩子,低声地哄。孩子的脸上并没有眼泪。也许他还不懂得眼泪的意义,但他能如此无所顾忌地啼哭,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毫无预警地,眼泪涌出了笛儿的眼眶。这些天来,笛儿承受了天下至痛,却始终只是惨白着脸,没有流过一滴泪。可现在,这孩子的哭声让她有了放声大哭的冲动。
“小姐?”男人的声音很沙哑。
笛儿抬起头来,面对男人。她的泪控制不住,奔流不止。
男人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又看了看笛儿身旁那崭新的墓碑。男人轻叹了一声,又是一个不幸的人。
他抱回了已经停止嚎哭的孩子。自己的伤痛已经太深,现在的他没有能力安慰别人。他在笛儿的泪眼矇眬中渐渐走远。
在他的身影消失的瞬间,笛儿恍若从梦中惊醒,她快速擦干了脸上纵横的泪水,并匆匆地朝男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先生,等等。”笛儿再次叫住了那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回过身,莫名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孩子,想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先生,你需要一个保姆吗?”问着话,笛儿又从男人手中抱过孩子,低声逗弄。
男人打量了笛儿许久。他看得出眼前的女子不是一个土气的乡下女孩,虽然有些憔悴,但全身散发着一股知性美,根本不像是需要一份保姆工作的人。
“小姐?”男人的眼神充满了不解。
笛儿轻轻扯唇一笑,说:“只是想陪陪这个孩子,我刚刚失去我的父母。”笑颜隐去,笛儿低下头,看着孩子的眼神充满了怜惜,拍抚的手更加温柔了。
男人看着眼前的女孩,看着她温柔拍抚着孩子的修长纤细的手,觉得自己找不到一个拒绝的理由。虽然按医生的吩咐,孩子更需要一个奶妈,而不是一个小保姆;虽然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并不适合当一个保姆,但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男人从口袋里抽出了笔,却半天找不到一张可用的纸。
笛儿了解地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示意他写在自己的手心。
男人迟疑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指尖,在她的手心写下了自己的联系地址。
笔尖划过笛儿敏感的手心,带来一阵麻痒的感觉。笛儿似无所觉,她看着男人,轻声问道:“我什么时候上班?”
男人写好了,放开了她的手,说道:“今天。”
“好的。”笛儿把孩子抱还给男人,然后离开了墓园。
男人站着原地,看着郭笛儿的身影消失在夏日的阳光中,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女孩的名字了,也忘了自我介绍了。突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
“叮咚……”徐航远正为孩子的哭闹头大,突然听到门铃响了,忙抱起孩子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提着行李的笛儿,看到笛儿,徐航远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笛儿看着徐航远抱着孩子狼狈的样子,了然地笑了笑,将手中的行李递给了徐航远,换手抱过孩子,走进了屋子。
徐航远跟在笛儿的身后,苦笑了一下,觉得事情有些不可思议。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和一个偶遇的女孩达成了一个没有任何实质内容的工作协议,而这个女孩更是奇怪,居然就这样贸然地跑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家中来上班。也许是同样的伤痛和连日的疲惫让他们都失去了深思的能力,只剩下本能在支配他们的行动吧。
徐航远把笛儿的行李放在客厅中,然后有些嫉妒地看着眼前的一幅天伦之乐图。笛儿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在给他喂牛奶,而那牛奶正是之前自己无论怎么哄都无法让孩子接受的。孩子还小得不会笑,但一双晶亮的大眼却直勾勾地盯着正抱着自己的美丽女子,一张小嘴合作地努力吸吮,与自己抱着他时的别扭难缠相差十万八千里。徐航远再次苦笑。
“你好,在下徐航远。不好意思,一直忘了请教小姐如何称呼。”徐航远终于想起来要弥补自己的疏忽。
“笛儿,郭笛儿。徐先生可以叫我小郭。”笛儿一直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从陌生人口中叫出来总显得过于亲昵,甚至是从同学朋友口中叫出来都让她觉得不习惯。
徐航远看着眼前的女孩,可以确定她还没有当过母亲,她看起来是如此的年轻,还带着少女的青涩和稚嫩。但她却做得很好,比起自己的笨拙,她显得轻巧多了。无怪乎人家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母亲。
如果佳还在的话,她也会这样抱着孩子,温柔地看着他,安抚他,全身散发出母爱的光辉,圣洁得像圣母一样。想起心爱的妻,徐航远的表情充满悲伤和痛苦。但很快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抹去了脸上所有的情绪。
他悄悄地走近了笛儿,俯身看着孩子和抱着孩子的笛儿,看孩子不安分的大眼骨碌碌地转,看笛儿低眉顺眼的温柔似水。忽然之间他有些羡慕自己的孩子,孩子虽然失去了母亲,但他还不能体会那种痛苦,而且在他的心目中很快就会有人代替母亲的角色。可自己呢?相濡以沫的妻子因病去世,徒留自己在人世挣扎。他无法想像如果没有了孩子,自己有没有勇气一个人活下去。也许就是太明白自己的心情,深爱自己的佳才会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耗尽全部的心力为自己留下这样可爱的一个孩子。医生说这是一个奇迹,而他却宁愿佳用这样的意志来创造自己生命的奇迹,而不是用来缔造另一个生命。
徐航远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阳光穿过了窗棂,落在房中央,而他挚爱的佳就站在那阳光中,对着自己笑,笑得那样美丽,那样柔情似水,笑中带着殷殷叮嘱,带着无限爱意,似乎还带着放心和心满意足。她就那样笑着在阳光中渐渐消失了。最后留给徐航远的依然是一个深情的微笑。
直到佳的身影完全消失,徐航远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他不知道是自己过度思念而出现了幻觉还是佳真的回来了。徐航远狠狠地甩了甩头,制止自己再胡思乱想。
徐航远和笛儿在客厅里坐着,各据一方,都在等彼此开口。
笛儿知道自己过于冲动了,不过凭在在墓园里的只言片语,就擅自提着行李来了。虽然这个家宽敞得绝对不会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却忘了问主人是否愿意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入住。而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来说明这样尴尬的局面,索性就三缄其口。
徐航远则在思考怎样才能把话圆满,不至于使这份已经达成默契的工作协议节外生枝。但很多事情现在才来谈,未免太迟了。这比他第一次面对生意对手时还要让他无从开口。
但沉默总要有人来打破,笛儿显然没有做这事的打算,那就只能由他来开口了。
“嗯,小郭,我想我们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沟通。”
“是的,徐先生。”笛儿毫无异议。
徐航远对于笛儿的惜言如金颇感无力。虽然这样一个少言的保姆确实是自己所需要的,他一向不喜欢多嘴多舌的女人。但现在他倒希望她能主动提起些什么。
他想了又想,说:“小郭,这样吧,你要不介意就叫一声徐大哥吧,不用叫先生,一个屋檐下的人不用太生分了。我相信你在这个家应该会呆上一段不短的时间。”
“好的。”笛儿颔首认可。
又一阵沉默。
这回笛儿先开口了:“孩子有名字吗?”
“有,他妈妈怀孕的时候就想好了。徐临风,小名宝儿。”徐航远仿佛还能看到佳坐在自己的腿上,爱娇地说,她要生一个像他一样玉树临风的儿子,她要把他放在手心里当成宝,就像老公把她放在手心里当成宝一样。想起妻子执拗地认定孩子会是个男孩的娇俏模样,徐航远的眼波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笛儿不敢惊动陷入回忆的徐航远。眼前这个目光迷离的男人看上去仿佛已经到了另一个时空里,用最深情的眼神注视着他深爱的女子。那样的眼神是任何一个被注视的女人都无法抗拒的。
徐航远和笛儿的交谈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持续着,直到宝儿用嘹亮的哭声昭告他的存在和不满时,两个大人终于就大致的问题达成了默契。从此笛儿留在了徐家。宝儿成了她生活的重心。
笛儿来到徐家近一个月了,一切都很好,时间将曾经的悲伤一点点地带走了,带不走的也逐渐掩藏至深,渐渐不再被想起。
今天是宝儿百日的日子。已经回去上班,经常忙到没日没夜的徐航远上班前告诉过笛儿,他今天会早点回来。
徐航远确实回来得很早,甚至还带了菜回来。笛儿讶于他的细心,家里有个笨重的冰箱,可里面大半时候是什么都没有。徐航远工作很忙,几乎没有在家里用过餐。笛儿虽然名义上是徐家的保姆,但除了陪护宝儿,徐航远从未要求她做过其他的事情。家里的卫生每个周六都会有个阿姨来做清洁,据说是从徐太太在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就请的阿姨,太太不在后,徐航远也没辞掉。阿姨除了做卫生,也会顺带买点菜放在冰箱里,但每次买的都不多。而徐航远的衣服,好点的衣服都送到固定的干洗店干洗,而普通衣物他都在洗完澡后,自己洗好并晾好,哪怕再晚再累。这是一个严于律己的男人。笛儿没想到他还是个心细如发的男人,在家的时间少得几乎没有,且除了睡觉就是看着儿子发呆,却留意到了厨房里的细节。
徐航远一回来就接手了笛儿的工作,抱着儿子侍弄。但毕竟平日疏于照顾,做起来难免手忙脚乱,再加上孩子不配合,时不时哭上几声,让当爹的是乱上加乱。但他拒绝了笛儿的帮忙,自己努力地一点点摸索着与儿子的磨合。也许是平时太忙,舍不得浪费一点点与孩子相处的时光。
笛儿看着徐航远与宝儿不算太合拍,但也不算太糟糕的相处,决定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呆会儿。她走到厨房,把徐航远带回来的菜分门别类一一放进冰箱里。然后拿了一把青菜在流理台上一边拣,一边听着徐家父子在起居室里的动静。其实宝儿不是个特别难带的孩子,除了哭声响亮了点,他基本上算是个很乖的孩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徐航远就特别难缠。也许是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让他肆意依赖的亲人。或许这就是血缘天性。
很快,她就拣好了青菜。她发现徐航远买的东西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青菜很新鲜,几乎找不到黄叶子。不像她爸爸每次买的菜都要让妈妈唠叨半天,能挑一担子的毛病。
外间传来徐航远压抑的低咒声,引起了笛儿的注意。她放下待洗的青菜,走出了厨房。
徐航远真的是狼狈到家了。西装早就脱了,领带也解了。原来平整的衬衣皱巴巴的,还湿了一大块。看着宝儿被撩老高的围布和摊开垂下的尿布以及小家伙一副快意的样子,笛儿马上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她走过去从徐航远的手里接过宝儿,徐航远不自在地笑了一下,匆匆站起身往房间去了。
笛儿想,徐航远确实是个好父亲,虽然忙得没有时间照顾儿子,但却竭尽所能地去爱孩子,就像她的父亲一样,从来不多话,却爱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中。想到父亲,笛儿的双眸黯了下来,但已经不会再有流泪的冲动,更多的时候想起的都是相处时点点滴滴的美好。
不容她多想,宝儿已经用他有力的蹬腿动作来表达他对被忽视的不满。笛儿小心地把宝儿放在摇篮里,起身到阳台上收进来干净的尿布,她很庆幸生活里有了小宝儿,他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使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沉浸在回忆的悲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