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章 血浓于水（下）（1 / 1）
“胡叔叔，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人呀。”
“是、是。”
面对凌嫣然的催促，胡总管还是愣了一刹，才转身离去，可脑袋晃了晃，仍是有些不得其解。但总而言之，凌嫣然能接受这个异母弟弟也算是一件好事，到底她是个善良的孩子，不会当真对自己的血亲冷言相向。
“你当真认他做你弟弟？”这会，火焱还在一旁摇着扇子看戏，瞧着这出认亲的戏码，委实想要评论几句，“啧啧，倒是没看出来，徒儿你平日对为师那般小肚鸡肠，这会倒是心胸宽大了。”
可惜火焱全程仿佛在唱独角戏，凌嫣然半点都没有理他，只对着老成的男童笑得分外淑女婉约，声细温软。
“我叫凌嫣然，是凌家的长女，往后便是你的姐姐，旁人若敢欺负你，你便来告诉我，姐姐一定会替你出气。”
男孩怔怔地盯着她看，半晌不说话。
凌嫣然不在意，想来这孩子还很认生，遂继续一改往日说话的声调，暖暖诺诺地像是在哄孩子，“其实做我们凌家的孩子还是很不错的，门第虽然不高，也算不得太低，这样做人的压力才不会太大，也不必担心自己太受旁人瞩目，所谓中庸之道，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听凌嫣然的话，说得颇像那么一回事，只是火焱瞥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多半根本不知何为中庸之道。
而拽着男孩双手的凌嫣然则在说话间，趁机摸了一下男孩的骨骼，微微惋惜，“身型瘦弱了一些，不过以后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虽然不能每日鲍参翅肚地供着你，不过鸡鸭鱼肉是不成问题的，不出几月一定就能将你养得白白胖胖。”
跪在地上的凌嫣然瞳眸真挚，真得好似屋外的阳光，艳丽而炙热，看得男孩一直冰冷的面色，也不尤被这股灼热渐渐化作了温暖的夏雨。
这会，胡总管带着两个婢女进来，一人捧着水盆，一人端着杨梅汤。而水盆刚刚置在几案上，凌嫣然便一把将男孩的双手浸没在水中，冰凉凉的井水包容着男孩滚烫的手，令他觉得十分舒适，可是更让他感到舒适的是水中淡淡传来的女子体温，暖暖地，好似冬日的暖阳，夏日的冷风，就是莫名地让他觉得安心。
“怎么样，是不是舒服些了？”凌嫣然又腾出一只手端了汤碗，小心地就着孩子的嘴，喂他喝了一口，“这个好喝吧？酸酸甜甜的，盛夏就该喝这个。”
慈眉目笑，和蔼可亲，凌嫣然这刻全然就是在扮演一位慈母爱儿的戏码，瞧得火焱分外咋舌，不得不佩服她天生有做戏子的天赋。只是当真瞧仔细了，不尤觉得她演的更像是一个心怀诡计的后母。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凌嫣然拿着巾帕擦拭男孩的双手，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好在手上只是有些通红，并没有被烫伤。然而男孩只是怔怔地望着她，良久没有回话。
“怎么了？”她觉得自己的作为已是十分平易近人，照理说男孩不应该再对他如此警惕，何况如今眼前的这双黑漆眼眸也的确不如之前那般戒备了，可是为什么还不回她话呢？
“难道……”凌嫣然猝然被自己的闪念吓了一跳，脱口道，“你是个哑巴？”
静默，静得好似就连时间都是静止的。
仍旧什么答案都没有得到，男孩的默然仿佛就是一种默认。
风驰雷霆，凌嫣然转过头就大声问道：“胡叔叔，他、他是个哑巴？”
胡总管这会也皱着眉，只说了句，“的确是没听见过他说话。”
凌嫣然愕然喊道：“那快！快去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
她没有想过这个孩子的身子竟然会先天有损，明明他是凌家的希望啊！不成、这怎么成？！
猝然这会凌嫣然终于想起了身边还有一个非凡之人，就见火焱早已挑了一旁的位子坐下，仍是那把写着乞丐二字的扇子，晃晃悠悠地摇在胸前，凌嫣然急急在脑中说道：“你是神仙，一定有仙丹妙药，可以治好他的，是不是？快点给我！”
火焱砸着嘴，心想这时候她的脑子倒转得挺快，“仙丹妙药，呵，何其滋补的东西，我怕他吃了反而小命不保呢。”
“那怎么办？你肯定有办法的，这次别想敷衍我！”凌嫣然半步不让，瞪过来的眼眸犹如沙场上的将领，狠绝犀利。
火焱合了扇子，陡然一敲，“你家都是武将，就是个哑巴又如何？”
是了，凌家皆是武将，是个哑巴又如何？
因了这一句话，凌嫣然紧绷的心情稍稍得到了一些平复，就连心中的喃喃所想也不尤失神地脱口而出。
“不要紧、不要紧，就是个哑巴，也是可以继承凌家的，凌家三代都是将才，只要好好习武就可以了。”
语音未落，原本一直默默被凌嫣然握着的小手，就猝然抽离开来，男孩盯着她的目光骤然又布上了满满的戒备。
原来她是要他继承凌家……这个人不是真心接纳他的，只是想要利用他而已。
豁然斩断的联系，凌嫣然一震，扯着嘴角笑问道：“怎么了？没事的，姐姐在这里，我总会……”只是瞧着男孩仍是防备，凌嫣然有些心疼亦有些落寞，“对了，你也听不见。”
“笨女人，你说谁又聋又哑。”
诚然这是一句颇为老沉傲气的话，只是说话的声调软糯稚嫩了一些，令原本句子里该有的气势减去了一半。
“原来你不是哑巴？！”凌嫣然却不顾话语内容，感动地就要冲上去抱他，不想一直坐在椅上面无表情的男孩阴沉着一张脸。
“走开！”
短短两个字，愣是让凌嫣然的身型顿了下来，许是先前男孩虽然冷漠，可到底都任由着她摆弄，这会对于男孩明确的拒绝疏离，凌嫣然觉得心中有一些失望，就是脸上也笑不大出来了。
不过戏文看多了，凌嫣然约莫也可以懂得男孩的心思，那么小的年纪就离家背井，还知晓自己是旁人的私生子，看他身上的穿着也很朴素，平常家里的日子应当过得并不十分宽裕。
凌嫣然跪坐在地上，端正上身，和颜道：“我知道你可能并不太喜欢来凌家，可你到底是凌家的血脉，我们是不能让你遗留在外的。”
男孩往椅后缩了缩，冷冷吼道：“你胡说什么！”
“嫣然，怎么了？”
“娘！”
端庄娴雅的凌夫人略略捻着紫衣裙摆，踏进偏堂，凌嫣然立即站起身子迎上前去。
自五岁那年，她天真诉说的梦境换来父亲当头一棒，凌嫣然的心中便对父亲或多或少有了惧意，但是娘亲温柔的一碗南瓜粥，就让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都是娘亲。
然而凑近的脸颊，她却看见娘亲的面上竟有泪痕！
十多年来，她从不记得娘哭过。
“娘，您不要伤心，纵然爹爹在外头有了其他孩子，可他心里一定只有你一个的！”
“你在说什么呢？”凌夫人疑惑，直到瞧见后头站着的男孩，方缓缓走上去，略低下身子微笑道，“你便是斐然吧？”
斐然？嫣然？他果然是爹的私生子，可真是没想到娘竟能这样镇定，娘不可能不难过的啊。
男孩沉默地点了点头。
凌夫人轻拍了拍男孩的头顶，侧目对她说道：“这孩子倒是姓林，却是双木林，他是你爹和我的故友之子，这些天他娘病了，无力照顾他，才托给我们照看的。”凌夫人复又对男孩道，“方才我去瞧过你娘了，面色虽然不大好，不过倒还有些精神，大夫说多静养休息，总会好的。”
娘在说什么？故友之子？！
“哈哈！好笑、好笑，真是好笑！亏你还演的那么认真，竟就这样自以为是了？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凡人果然有意思。”
坐在一旁的火焱捧腹大笑，笑得连摇扇的力气都没有。
“臭神仙，你早就知道了！”凌嫣然怒目相对。
火焱的嘴角仍旧笑咧得厉害，“哎哟，为师是见你一心想要认这个弟弟，不忍心碎了你的好意啊。”
这个臭神仙骗她骗得好苦！
自然火焱不顾这些，起身的面上仍旧窃笑不减，“好了，为师身为上神，天界还有许多事要办，就不再这继续看戏了，不过说起来。”火焱临走前，上下打量了男孩一眼，眯眼笑道。
“你不觉得这孩子与北华帝君，颇为神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