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八十三,出嫁—康熙六十年(1 / 1)
我回到府的时候,阿玛已经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看我和额娘了。看着他花白了的头发,但依然裹进头盔时,我不禁有些眼湿。大清的建立,有多少的老臣像阿玛一样鞠躬尽瘁。又有多少的老臣像阿玛那样本该含饴弄孙,却依然征战沙场。
“女儿啊,阿玛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阿玛表达感情是含蓄的,他只是用眼睛说话,却让话被温柔的额娘说了出来。
“万岁爷的圣旨已经下了,他命我三月头便大军出发。”阿玛说得斩钉截铁,体现了军人的刚强。
额娘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照道理,妾身该是随军一起服侍的,可现在女儿……”
我知道额娘在担心什么,如果我嫁了,她便可以放心的随夫远征,可因为我还纠结在那里,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到这里,我一把扯过拽在阿玛手里的军令状,双膝跪地:“女儿不孝,竟忍得双亲还为我担忧。万岁爷的赐婚,我欣然接受。”
其实我的这种表态在某种程度上是徒劳无益的,因为赐婚这件事不是由我说了算的。此刻的京城早就盛传着老都统董鄂齐世的闺女必须在二月里与九阿哥胤塘完婚的消息。
因为分别在即,我整日守在额娘的身边,给她说笑话,给她穿针眼,更是郑重的嘱咐了身边的下人们,要好生照顾他们。因为我知道,恐怕待他们从西北回来后,京城的旧主早已不在,一切已不能和现在相提并论了。
由于我态度积极,宫里头未来的公公婆婆都欢喜得不得了。那一波又一波的礼物,像潮水般涌入都统府。我虽被迫每日展着一张笑颜应付送礼的人,但心里还是一阵迷惑加惶恐。我回京有段时间了,可是他怎么还没来看我?
我的疑惑始终没有解开,或者说是我自己胆小不敢去探究。反正成婚那日,我终是要独自面对他的,那时候再好好解释一番罢了。
于是在某一天里,我被伺候着穿起了凤冠霞帔,手捧代表吉祥如意的红苹果,守在闺房里等着喜婆来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直到正午时分,额娘手心里的汗细细密密时,九爷的迎亲队伍还没到。
“这怎么回事?”守候在一旁,准备着吉祥话的人们窃窃私语。
我握着额娘湿漉漉的手,用另一只手用力拍了拍。招了个手,打发小厮去打听情况。不一会儿,那小厮悄悄的回来了,他俯身向我用很轻的声音道:“九爷府邸传来消息,说是九爷清晨便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八爷正焦头烂额呢。”
我一听心里明白了几分,按捺住想骂人的冲动,嘱咐额娘将看热闹的人群都打发出院去。待屋门一关,我立马扯下了遮挡视线的红绸缎。朝着目瞪口呆的小丫鬟说道:“赶紧给我换轻便的衣服,我要爬山。”
我虽对九爷的脾性了解,但在这紧张的当下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如果他真的不如我想,没去京郊芷若的坟山的话,我该怎么办?且不说京城会流传怎样的八卦新闻,说是九爷嫌弃娶都统府格格为嫡福晋,就说这满屋子的宾客,宜妃娘娘的厚礼,康熙的圣旨等,都是难以处理的。最重要的是,我可以不顾及自己颜面,可善良的阿玛和额娘呢?我总得要报答不是?不管怎样,我总该努力一把的。
“你们谁都不许跟着我。”我迈开了双腿,飞奔到山脚下,虽然刚才的马车颠得头有些晕眩,可思路却异常的清醒。我必须问他,必须当面问他,他对于我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份情义。而我也必须在那时做个决断,是不是自己已经改变了心境,彻底的放弃过去了。这一切,都需要实践来证明。
终于我远远见到了他,正穿着那件泛白的中衣,半躺在枯草中,捧着酒壶。走进一瞧,他的身旁,一只只饮尽的酒瓶横七竖八的丢弃,用来御寒的外衣和披风以及围脖散落在四周。一只靴子沾了不少泥巴,最可气的是,他居然眯着眼毫不知晓有人靠近,半哭着低声呢喃。
我凑近他的脸,俯身下去,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由于他处于半昏睡状态,嘴里叽里咕噜的根本听不清在讲什么。
可是我却觉得这样的他才是真性情的他,卸下伪装的阿哥,青着头,满脸的络腮,竟散发出与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男人味道来。
我用手指轻轻伸去,意图将覆在他眉毛上的枯草拿去。可那枯草竟像粘了胶水般,小心翼翼的反而无可作为。考虑到他根本不知情,我便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刚一用力,便被人牢牢一拽,接着我整个人被他甩向了侧面。
“哎哟。”我感慨着一个喝醉了的人力气之大,或者是自己倒霉透顶,又因肉体上的磕碰而情不自禁的喊出了口。
突然,九爷直起了上身,用一种见了鬼似的表情盯住我的脸。
“爷不是在做梦吧?”他大叫一声,接着咕噜一下起身,蹲到我面前,努力睁眼打量我。
我望着他猩红的眼睛,忍不住一阵疼惜。要说外形上的差异,我还能接受,毕竟八年光阴,对谁都残忍。可眼睛里那般的苍凉和寂寞却是内心的反应。
“你是茜宁吗?是茜宁吗?”九爷捧着我的脸,他的眼泪竟打湿了我的唇角。
“我是茜宁,九爷,我真的是茜宁。”我竭尽全力微微笑,双手更是忍不住环住他的腰。
“你为何会回来?为何?”他是舍不得我的,尽管言语充满了疑惑和不信任,但捧着我脸的手死死不肯放松,甚至于我觉得有些疼痛。
“我们不是要成亲吗?”我哽咽着回答。
九爷不敢置信的瞧着我,喊道:“你不是不辞而别吗?你不是不要我吗?你不是和四哥好上了吗?”
顿时,我明白了,那时我的猜测是对的。他确实看到了我被疯狂的四爷抱在怀里亲吻的画面,可那并非我所愿啊。再细想,那是因爱而嫉妒的思维,合情合理。要不是我那时的态度模凌两可,要不是我一直与他暧昧不清,要不是我在众人面前迟迟不答,他怎么能对我误会重重,反过来我又会赌气跑到杭州去呢?
“我从未和四爷好过。”我抽了下鼻子,憋住伤痛,言之凿凿的讲。
“茜宁,我的好茜宁。”九爷猛得一下抱住我,勒得我快喘不过起来,“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以为你根本是被逼的,所以宁可我早上跑掉,也不愿意让你委屈进府。”
“轰”得一声,一记重雷在我脑里劈下,他和某人一样,为了我,居然抗旨!!!
他以为我的心境和八年前一样,怕我被康熙责罚,故意在早上消失,好让我随了自己的心愿。
“我愿意,我真的愿意。”我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狂澜,隐忍了八年的眼泪,倾盆而下,“我是你的嫡福晋,是你唯一的妻子,你要娶我,一定要娶我。”
拥吻,彻彻底底的拥吻。不顾一切的拥吻。
我的眼泪纠缠着他的眼泪,我的发丝缠绕着他的发丝。
……
我依偎在他敞开的怀中,将散乱在脸上的头发一撸,将耳朵贴在他白皙的胸口上倾听强有力的心跳。
他的大掌覆了过来,搭在我赤/裸的肩头:“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我用手捏了捏他的鼻尖,微微抬头,瞥了眼满地的绫罗绸缎:“我不会后悔的,不过你要是敢对我不负责任,我一定会让你蛋疼!”
“扑哧”一下,九爷又如当初般笑得花枝乱颤。他耸着肩膀,摩挲着我的细皮嫩肉,那一刻,我觉得我离幸福很近很近。
回城路上,马车里,我拍了把纠缠在我胸前的咸猪手,骂道:“估计现在回京,会爆出个八卦新闻。”
“是不是九嫡福晋受九爷嫌弃,大婚第一日便拒绝迎娶呢?”九爷一边说,一边笑弯了腰。
“不行,你得给我恢复名誉。”我不依不饶的扯着他的领子。
“切。”九爷摆出一副颇为嫌弃的模样,“你都是我的人了,生米都煮成了熟饭,还敢跟爷叫板?”
“我咬你……”我大叫一声,嬉笑着和他扭成一团。
“爷,福晋,别闹了,马车晃得快折了。”帘外忍了半天的车夫终于豁了出去。
“哈哈哈……”我和九爷暂停了两秒后,变本加厉的向对方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