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换就换咯(1 / 1)
东方玉拿着筷子的手僵了一瞬,心中苦笑,就该知道瞒不住他,虽然如此,面上也无太大波动,摇头道,“不忌。”
闻言,他这才动起手来,“不忌,这么多好吃的你不吃?叫你尝尝饿得恨不得啃石头的滋味儿,你就不会没胃口了,快吃。”
一边伺候的下人,见这个没规没矩,风卷残云,仿佛八百年没吃过东西的乡下小子,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一个不满的神情,再见他们英俊潇洒的教主大人,不仅不嫌弃他,似乎也不介意被他挑挑拣拣,吃得半半拉拉的饭菜,还似十分开心一样,陪着用了不少,而且竟然还亲自拿帕子给那土气的小子抹嘴,最可恶的是那臭小子竟一点也不觉得受之有愧,自自然然好像是他们教主该干的一样,真是气煞人也!
再瞧自家向来威严的教主,不仅没半点嫌恶不满的神色,反倒从头到尾,脸上都是笑着的,一双眼睛温柔得简直能滴出水来,众人不由感叹,就是对着近来最受宠的莲夫人,教主也未曾有过这样的神色啊。
仔细瞧那乡下小子,虽然瘦的没有几两肉,年纪不大,倒是眉眼俊秀讨人喜欢,又黑又亮的一双眼睛就算冷淡可看人的时候却还是带着一种善意的温和,叫人即便不喜欢他却也生不起厌恶之心。
看着吃饱喝足一脸幸福趴在桌上假寐的人,东方玉伸手宠溺地揉揉对方的后脑,“困的话,就回房里睡。”
下巴梗在桌上难得看起来赖洋洋的人,抬眼看向他,“阿玉,我四处走走行吗?”
东方玉迟疑一瞬,却还是微笑着斜了他一眼,“好好说话,什么行不行的?”
“呵,你是教主,我自然得请示一下。”桌边上的人站起身来。
东方玉一把将人拽到跟前,“你是故意的吧,臭小子,你小心把我气死了!”
“那……我很快回来。”
刚进园子,碰见迎面而来的三人,杨昭脸上也跟着扬起几分喜色,“师父,齐哥,允哥!”
“呵,听李严说你回来了,我原还不信,没想到真是你小子!”齐武高兴地道。
李玄拍拍他肩膀,“回来就好。”
张允脸上别扭了一瞬,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杨昭头一次发现,这男人比他认识的还要可爱。
闲话一阵,待得杨昭问起这一年多里发生了什么事,三人却是不约而同沉了脸。
半晌终究是齐武支支吾吾地告诉了他,原是多半年前,李严领暗卫押送任我行离开黑木崖,教主身边守卫出现空缺,童百熊趁机叛教举事,险些酿成大祸,后大乱虽被平息,但教主却受了重伤。
“伤得怎样?”杨昭皱眉道,但见三人齐齐摇头,虽不清楚是不知还是不好,他也没再问下去。
黑木崖下的山坳里,栽着柳树的瓦屋前,晾晒着各种不知名的草药。屋前摆弄刀具的矮胖子,看见来人,面上一惊,半点不敢迟疑地迎上前去,“杨掌事。”
杨昭苦笑道,“平大夫,叫你认出来了。”
那胖子晃晃大脑袋,“杨掌事品貌出众,属下自然忘不了。”
“平大夫,多年前你已于我有救命之恩,后又多次劳烦,杨昭感激不尽,你就莫要取笑我了。”
“不敢不敢。”他捋捋鼠须连声道。
“平大夫,我这次来是想问问教主的伤势,希望您如实相告。”
“这……”
见他面有为难之色,杨昭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一脸肃然,万分恳切,“望您如实相告。”
平一指见状,顿时大惊失色,两腿一弯比他更惶恐地跪了下去,连连告饶道,“哎哟,杨掌事哎,您就莫折煞我了,属下还想多活几年呢!”
杨昭有些犹豫地站起身来,顺手将跪在身前的矮胖子也扶了起来,“平大夫……”
平一指摇头晃脑地叹气道:“童长老功力深厚,教主毫无防备受他全力一掌,本绝无生机,好在教主早年服过一种南疆秘宝,这才保住一命维持至今,但已根基巨损,加之这多半年又过度操劳,忧思太重,旧伤虽得暂时压制,可复发算起来也只在数月之间了。”
杨昭沉默一瞬,面上却并没他想象中的惊异与悲伤,只是神色平静又认真地问道,“怎么救?”
平一指摇摇头,“我亦日日苦思,到今日也只得了两个法子,却没一个行得通。”
“什么法子?”他接着问道。
“这其一嘛,便是重铸根基,只是童长老所习内功至罡至阳,能够化解的功法实在是世间无几,即便有,这炉器也是难寻,这其二嘛,若是行至阴之力,以阴合阳,倒是也能修筋复脉,可是教主男子之身……”
杨昭没容他说下去,抓住对方的手,探入一丝真气,平一指心中惊异,却也未敢动作,只任凭那一道真气被人操控着游走于体内的奇经八脉,片刻,也不由得露出一副吃惊的神色,他行走江湖半辈子,从未见过这般至真至纯的内力,体内那道真气浑厚纯澈,刚柔相济,水乳交融,不过只是流转一个周天,他便顿觉神清气爽,仿佛血脉中的残污剩垢皆被荡涤一空,至清至和,实在是武学之大道。
“怎么样?我行吗?”杨昭不懂医术,他相信只有这样让他试试,对方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所以虽然此举有些不敬,他却是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平一指点点头,“出人意表,若以杨掌事的功力,想必不仅能助教主重铸根基,再得一身至高内力也是很有可能的。”
杨昭闻言大喜,“多谢平大夫,那我该怎么做,请您教我!”
“杨掌事,莫急着这般言语,你可知,我只是嘴上说着容易,这可不单单你一身修为尽毁,实则是以命换命的生死大事。”他鼠须抖翘,浓眉紧锁,有些不赞同地道。
谁料面前人听罢,没半点犹豫迟疑之色,反而似是更加高兴一般,“那就换吧,以我的命换他的命。”
他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吟道,“杨掌事想必方经久困,气力不足,血乏体羸,若你执意如此,那便先将身体养足,此事虽说来简单,却也是个体力活,最快一月之后方能进行。”
得了对方的保证,杨昭心情也放了晴,又几番道谢,见天色已晚,这才赶忙往回去了。
瓦屋中的高瘦妇人,见那人离去,不觉一脸愁色从屋里出来,“做什么胡乱说嘴,教主若是知道,有的你好!”
平一指摇头晃脑道:“怕是教主已经知道了。”
平夫人摇摇头,“真是奇怪,你都警告他了,他竟没丝毫犹豫之情,倒跟十分欢喜一样,仿似半点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平一指摸摸大脑袋,“三年前,教主拿出寒山玉求我保他性命时,亦是这般神情意态,情之一字,难讲哟……”
“难讲就少讲几句,死老头子这般碎嘴,少叨叨教主的事,没的惹祸上身。”
“是,是,夫人,我省得,省得。”他说着忙一脸讨好地扶住身边的人。
杨昭心里有了底儿,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他并不觉得平一指所说的以命换命有多重,反正他跟东方玉也分不那么清楚,什么换不换的,他的就是我的,我的自然也是……他的。
黑木崖上没了任我行,没了向问天,没了童百熊,没了那些叫他忌惮忧虑日夜不安的人,看着这从前叫他生不起半点好感的魔教老巢,发自内心地赏起周遭景致,瞬间竟也有种如临仙境之感。
东方玉瞧见步子轻快地走进门的人,似是也被他感染,忍不住开口笑道,“这是碰见什么好事了吗?高兴成这样?”
杨昭犹豫一瞬坐到他身边,点头道,“麻烦都不在了,当然高兴。”想了想也难得开了句玩笑,“再说了,我有教主做靠山,以后还不横着走。”
“以前我没做教主,你不一样横着走?”东方玉抬手拍了他一巴掌。
杨昭没来得及接话,下人们已经摆饭上桌,东方玉见那人眼睛一亮,已被吃食占住了心思,笑骂一句,也陪着用起晚饭。
窗外风起,夜色渐凉,床里的人捉着他的手捂在掌心,眼皮一耷一耷,低声抱怨道,“刚刚入冬,手脚怎么都是凉冰冰的,以前可都是你给我暖的。”
“废话,你现在长大了,以后自然该换你疼我。”床外的人将对方揽入怀中,理直气壮地道。
“我当然疼你啊,这世上谁能比我还疼你?”
床外的人得了想听的话,亲昵地蹭蹭他的鼻尖,神情愉悦地点点头,“说得也是。”
杨昭在石洞里当野人当了一年多,舒舒服服泡个澡就被人拉上了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一会儿就睡死了。
东方玉目不转睛地盯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那个乖滑的死老头子在见到杨昭前可从没提过什么以命换命,现下可好,将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杨昭音信全无时,他原本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他能撑到杨昭回来,这日月神教教主必是他的,若是等不到,也只能隐瞒死讯,叫李严他们继续寻找,有朝一日找到人,再扶他上位,总之他拼死拼活抢到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交给外人。
平一指不清楚《葵花宝典》的内容,他却是知道,所谓的至阴之力也许就在《葵花宝典》的武功之中。自从这小子失踪以来,他脑中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找他,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件事慢慢竟将其他所有事情都排挤了开去,直到有天,他一脸平静地将这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看完,才恍然惊觉,连天下第一也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涟漪了。却没想,就在自己兴味索然时,这东西反倒成了他的保命之物,淡去对天下第一的渴求,开头那八个大字便成了格外刺眼的羞辱……
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人,他眼中浮起一抹难见的茫然无助,低声呢喃道,“小混蛋,你怎么一回来就给我出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