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困境(1 / 1)
看着刘妈妈万分愧疚的表情,杨昭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带着这几年里,他赚到的最大一笔钱,离开了万花楼。
回到村子,他找了个阿玉不在的空挡,将那包银子送到了他家里,他不是贪财,只是与其让阿玉拿着去那种地方挥霍,不如他替他拿回来贴补家用。
那晚在场的,除了阿玉,还有几个他们同村的少年,所以杨昭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流言蜚语传得很快,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说起来也更加随便,他知道任何辩解与反驳都是苍白无力的,更何况,在阿玉心中他都已经黑了,别人怎么想,他还会在乎吗?
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没了,他那个弱得相当不堪的小身板经过一番闹腾更差劲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婆婆没有一丝一毫责备他的意思,那句“孩子,我们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怕别人说。”几乎让他当场就放声大哭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条小命单薄得很,也不敢再穷折腾,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婆婆一起,给人洗衣服,然后去山上采些野菜,菌菇什么的,维持他们贫寒的生活。
阿玉再没来找过他,就是有时候偶尔遇到,他也时刻遵守着他们并不认识的承诺。阿玉不再护着他,那晚万花楼里的事情也被人有心无心传成了各种版本,大人嫌他晦气,小孩更是瞧不起他,就连牛叔也在他媳妇儿的耳提面命之下来得少了,杨昭很感激他多出的那二十年的尽管苍白却依然珍贵的人世经历,否则,如果自己现在真的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六岁孩童,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勇气活得下去。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离开这里,但是他太弱小了,婆婆年纪也大了,真的走出村子,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们祖孙就会暴尸荒野,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忍耐和等待,忍耐那些他无法改变的东西,等待一天天煎熬的成长的时光······
东方玉见到家里多出的那一包银子,自然也知道是哪儿来的,就算母亲逼问了一通,他也只随口说了句是朋友给的,结果他那个死板的老爹二话不说就扔到了河里,这可真是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也不知道那小鬼知道了会心疼成什么样。
他知道那小鬼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他只有自己一个朋友,他们现在闹翻了,那些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还不知道要怎样新仇旧恨一起算,那小子乖得很,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好几次,他就那么远远看着,看着他被一群小孩儿围着,丢石头,丢泥巴,一遍遍地骂着那晚自己骂过的又或许更加难听的话,虽然心中愤怒,他却始终那么冷眼看着,心疼是有,但若是那个小子永远不懂反抗,那样又怎会长大?更何况,那天把他欺负成了那个样子,他恐怕早就恨死他了。
一转眼,春天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夏天伴随着鱼塘里的阵阵蛙鸣,踩着轻快的鼓点,降临到人世间。
帮着父母做完了乱七八糟的琐事,东方玉难得忙里偷闲,挑了棵大树,翻身上去打算好好睡上一觉,目光朝远处扫过去,却正见两个粗壮的汉子,在一个半亩见方的鱼塘边上,捞鱼捞得快活,他郁闷地吐出叼在嘴里的草叶,奶奶的,偷东西偷到这里来了!
他翻下大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脚踩住对方的渔网喝骂道:“哪里来的偷鱼贼,胆子倒不小!”
二人看样子也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只是茫然地对视一番,其中一个对着东方玉道:“这位小兄弟,你怕是搞错了,这就是我们家的塘,我们捞自己家的鱼,怎么算是偷呢?”
东方玉愣了一瞬,驳斥道:“你们当我是傻子吗?若不是认识这鱼的主人,我会管这无聊的闲事吗?”
闻言,另外一人似是有些明白过来,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倒是仗义,不过怕是你不知道,这鱼塘是我们三个月前从柳河村的一户人家手里买来的,你若是不相信,我们也不妨把契据拿给你看看。”
说着对方竟真拿出了一张薄薄的契约,眼见真凭实据,东方玉忍不住皱眉道:“他好好的,把鱼塘卖了做什么?”
两人摇头道:“这我们就不知了。”
他悻悻地收回脚,有些懊恼地回到树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郁闷了半天,似乎终于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也是,那小笨蛋因为自己连累也不能去卖鱼了,留着个鱼塘,他们一老一小也打理不过来,倒不如卖了钱实在!
“小鲢子,还疼吗?”老人看着破旧的小床上缩在一起一头冷汗的孩子,心急火燎地道。
虚弱的孩子摇摇头:“婆婆······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乖,听婆婆话,看大夫去好不好?”老人低声哄道。
杨昭喘着粗气哑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还不到······到呢······”
知道孩子倔强,老人劝了半晌,也只能认命地坐在床边,想起杨昭那个无情的亲生父亲,不由长叹一声,抹着眼泪一遍一遍念着不知哪里听来的经文,祈祷让他的好孩子赶紧好起来。
“阿玉啊,怎么好些日子没见着小鲢子了?”
听见母亲问起,东方玉忍不住咧咧嘴:“我怎么知道?”
母亲闻言,不由皱眉道:“你不知道谁知道?不知道谁整天嚷嚷着小鲢子是他的心肝宝贝,这会儿你倒不知道了?”
被母亲奚落一番,东方玉脸上一红,有些气恼地道:“哎呀,你烦不烦,别跟我提他!”
未等母亲再说话,父亲已经脸色铁青地从外面走了回来,看着越发难以管束的儿子冷声道:“阿玉,跪下,他娘,去拿家法来。”
东方玉愣了一瞬,不可思议地道:“爹,我又怎么了?”
父亲气急地指着他:“又怎么了?你说说又怎么了!我若不是今日赶集去了村外,恐怕还不知道你在万花楼干的好事!小鲢子怎么得罪你了?你要那样羞辱人家!你听听外面都是怎么说的,孩子那么小,你要他今后还怎么做人!”
东方玉心上一阵发紧,却仍是倔强地挺直了脊背,“谁让他去那种地方?他敢去就应该想到后果,我不过是给他个教训!”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人一脚提在小腿上,膝盖一软,就跪到了堂前的地上。
“阿玉啊,你让为父说你什么好,小鲢子不过就是个孩子,他懂什么?这么小的娃儿没爹没娘已经够不容易了,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跟人合着伙地欺负他,难道那一条一条的红鲤鱼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阿玉,我们做人要凭良心,你看看你干的那些事情!”父亲气急败坏地道。
东方玉自觉理亏,垂下了脑袋,低声道:“做都做了,我能怎么办?”
“混账东西!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就要想办法补救,像你这样一味逃避责任算什么本事!”
东方玉听着父亲疾言厉色的责备,心中恼火,一个挺身站起来,“补救,你让我拿什么补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那小鬼让我当成妓、女嫖了,难不成要我八抬大轿把他娶进门!”说罢,气冲冲地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