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重生圣典（1 / 1）

一声刺耳的丝竹打断了我的思路，正诧异间，一众青衣舞姬已踏着细碎的鼓点姗姗来迟，纤腰柳摆，远山眉黛，在这大殿之上舞作一团，霎时间掩去了台下众人的细语，只留丝竹管弦余音袅袅。

我低头看着桌案上的一只酒盏，不由得就想到了几日前的醉酒。如今细细想来，来到这蓬莱之后也并没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吃的是仙山圣果，喝的是玉酿琼浆，住的是琉璃高阁，睡得是冰蚕细丝，身边的小宫女也各个伶俐乖巧服侍周到，遇见的神仙魔妖也都对我甚为客气礼让有加，如此安逸舒适的环境，如此落魄潦倒的心绪。

我抬手拿了桌上的酒盏，喝了一口，味道却让我甜的发慌，我皱眉晃了晃手里的酒盏，甘甜清醇，想是果饮。正欲伸手去拿云舒桌上的酒壶，身后却有小宫娥压低声音提醒，“殿下，我们国主吩咐了，殿下身子不好，不能喝酒，还是喝些果饮吧，这些果饮都是我们国主亲自给您挑选的......”

我一个眼神制止了小宫娥的话，抬眼看向大殿中央的宝座，那里却空空如也，不见人影。我拿了云舒的酒倒入盏中，“看来我倒不是最后一个来的。”犹豫着，我沉思，“你们国主有没有吩咐，要是我不想喝果饮，执意要喝酒，该怎么办呢？”

小宫娥低头，呐呐道，“我们国主吩咐，若是殿下执意要喝酒，就随殿下的意愿，便是了。”

我挑眉，将酒盏送至唇边，笑，“如此，倒还算周到。”酒水清冽入喉，一饮而尽。

忽然，丝竹之声戛然而止，青衣舞姬们俱都低头俯首位列两旁，有琴声缓缓传来，从珠帘之后走出一个女子，白色衣衫，婀娜多姿，只是穿得甚少。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有大胆又野性的魔尊妖王们已经站起身子举杯纳彩，为美人助威。远远看去，那白衣女子以白纱遮面，朦胧之中唯有眉眼生动，欲语还休。

耳边是紫藤萝诧异之声，“咦？这蓬莱的国主还没到，这么大的阵场倒先上了啊！想是这蓬莱果真是仙风淳朴，自在逍遥啊！”

周围喝彩之声越演越烈，我忍不住再次抬眼看向对面，那里有男子如玉，盘膝而坐，静默不语。似乎是感应到我的视线，水无涯抬头看过来，我急忙低头，一边想着他是否还在看我，一边看着桌上的果品发呆。

忽然之间，大殿之上一片安静，云舒拿胳膊肘顶我，“快瞧！”

我抬头就看到那白衣舞姬已经盈盈跳到水无涯面前，一手拿一手托将水无涯案上的酒壶举在半空，眼中含笑，似乎是想为水无涯斟酒，四周响起一片叫好之声。水无涯抬眼淡淡的扫了一眼并未拒绝，将酒杯放到桌案上，那女子轻笑着斟了酒，水无涯将酒杯拿起一饮而尽，道，“公主不必如此，入席共享此宴吧。”

那白衣女子肩膀微颤，轻轻摘下面纱，眉眼含情，楚楚动人，正是鬼族的二公主溪琼，“谢殿下。”溪琼含笑应答，顺势便坐下了。

周围一阵唏嘘感叹之声，此起彼伏。

紫藤萝捏了颗龙眼果放在嘴中，咬着满口的果汁感慨，“哎呀，这可真是，女要俏一身孝啊！”

众人正欲赞美溪琼的话，统统被紫藤萝这一句给堵了回去。

“咳咳，咳！”饶是云舒此刻给人感觉天真无知，却仍晓得上前捂住紫藤萝的嘴，一脸的无奈。

众人看向水无涯，生怕这句话冒犯了溪琼，惹怒了水无涯。这倒怪不得围观者小题大做，因着溪琼在水无涯面前的待遇委实是不同寻常的。而这不同寻常之处也不仅仅是一个未婚妻的名分那么简单，在我眼中，水无涯从未邀请过任何神女仙女魔女妖女等女子坐在其身边，而今日，当着众围观者的面，他就这么坦然大方的邀请溪琼坐在他身边，这确实是说明了什么的。所以，在众围观者眼中，水无涯对溪琼是看中有加的，这地位是不同于其他女子的，独特的。

“你这个架势，是要杀人啊？还是放火啊？”冷不丁的，旁边传来一声熟悉的暗嘲，我扭头看到白衣飘飘的西皇帝君，他自然而然的挨着我坐下，笑道，“杀气这种东西是要学会收好的，随随便便就放出来可没什么好下场，”他忽然探过身来，在我耳边高深莫测道，“尤其是，当你真的想杀人的时候。”

我凛然，向后移了移肩膀，干笑，“这个，平时课业没学好，没学好。”

他亦笑，跟着移过来，“唉，如今的小辈们，一个个都如此不知进退，叫我这个老人家好不烦心。”

我用手支着身子往后挪，听他如此言语，只好硬着头皮搭腔，“呵呵，帝君辛苦，辛苦。”

“哎呀，殿下，你的手！”溪琼惊呼，惊醒了早已惊呆的一众神魔妖仙，循声望去，只见水无涯仍旧低着头，只是手中的琉璃盏已然粉碎，有几点血色渗出指缝。

我惊讶，正想起身去看，却听见水无涯的声音传来，平静得不能再平静，毫无波澜，“无妨。”

这是，在生气？大概是留在他身边的时间真的太长久了，久到竟然能从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中看出他的喜怒哀乐，此情此景，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我看向他的手，水无涯终究是个异于常魔的魔，对他来讲越平静就代表越生气，像如此平静到极致也就代表着他愤怒到了极致。而对于他的这场愤怒，显然来得有点突然，让众人不知所措。水无涯虽是个喜怒无常的，却并非是个毫无缘由就喜怒无常的。说到底，能将他激得如此之愤怒的，应该是件大事，那么，本魔尊翻着白眼想了半天，也没看出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究竟有什么能激怒到对面的这尊大魔。

西皇却笑出了声，能让这位四海十洲的帝君如此喜形于色的情景，在我面前倒是头一回，帝君举着酒盏，朝水无涯一晃，“殿下怎么如此不小心，这碧海琉璃盏可是蓬莱独有之物，凝聚碧海之魄，被它划破了手可不会那么轻松就痊愈。”

“帝君倒是颇为本座着想，”水无涯抬手看了看掌心的伤痕，血色正从伤口缓缓渗出，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本座，谢过了。”

正说着，几个小宫娥已经抬了药箱过来，溪琼招呼着起身拿了药，想要给水无涯清理伤口，水无涯却淡淡挥袖，“不必了。”

“可是殿下，”溪琼有些慌张，“这伤口......”

“无妨。”水无涯将受伤的右手收起，左手拿起酒壶，缓缓又倒了一盏，握在手中把玩一会，仍旧是一饮而尽。

你看，我心想着，即使水无涯此刻是如此的气愤恼怒，对待溪琼却仍旧是温和有礼的，不忍心伤她一份的。这样的呵护备至，真是无法不注意得到。我皱眉，感觉今日的水无涯有些说不出烦躁，若是换做以前，我或许还可以在他身边撒一撒娇，询问一二，就算是不能得知他生气的缘由，帮他缓一缓忧愁也大概还是能够的。而如今，我看了一眼他身边的溪琼，这些事情恐怕就不必我再担心了，因为有人必定会比我做得更好且更得他心。

场面正混乱间，有一灰衣小官疾步而来，到了厅堂之上，喘了口气，喊道，“国主遇事，想必要迟上一些，故此特地派我前来宣告，各位自便，自便。”喊了两句就自顾自地回头跑出了大殿。殿上众人一时间无语，片刻后开始了自斟自饮，三个一团二个一伙攀谈的十分开心，殿外花火四射，想是有些仙魔已经按捺不住酒疯，跑到外面点燃了篝火，场面顿时十分热闹。

我看了眼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叹了口气，觉得此刻我在大殿之内实在是有些烦闷，倒不如去外面透一透气，便起身拖了裙角往外走。

要说蓬莱的夜景，绝对算得上是四海十洲之内数一数二的美景，朦胧月色下，清波碧荡，白烟拂面，再加上群山掩映，静谧美好。

我数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下走，到了一处墙角，正巧可以望见下面的山泉溪流，我趴在石栏上醒酒，夜风微凉，拂在面上，阵阵清爽，却有些冷。“阿嚏！”我一个激灵，终是打了个喷嚏。

鼻尖有淡淡白檀香拂过，我正欲回头，便撞进一个怀里，耳边是熟悉的声音，“怎么站在这里吹风？不着凉才怪。”

我闭着眼将脸埋在他怀里，有点说出上来的脱力感，忽然想到什么，急忙一边抬起手臂支开他一边后退，“没，没什么。”

水无涯愣了一下，手臂僵了僵仍然覆了过来，将外衣盖在我身上，“小心着凉。”他见我沉默不语，踏了一步上前，缓缓道，“念念，你听我说，我要......”

“我知道！”我抬头，沿着他的眼睛，借着酒劲儿将他的话截断，“我知道，你要去鬼族，对不对？”

他愣了一下，点点头，开口，“我去鬼族是......”

“我知道！”我咬了咬唇，有些懊恼，再次开口打断他，“我知道你要去鬼族做什么。这些我都不管，我只问你一句，你只需要回答一句就好。”我吸了口气，再次抬眼看他，有点慌张，有点无助，“水无涯，你别去鬼族，好不好？”

他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张口，“念念，你听我说，我......”

我后退一步，语气中多了决绝，“我不听！我什么都不想听，你只需要告诉我一句，你去，还是不去？”

他看了我一眼，终是开口，“念念，我必须去，我......”

“我知道，”我缓缓放下握紧的双手，笑，“其实你什么都不用说的，真的。”我转过身，抬手抓紧了披在肩上的外衣，看着下面潺潺而过的山泉，“这些年你留在我身边，我很感激你，即使我不想离开你，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这么做也不行了，对不对？所以你不必跟我解释什么的，也不必过意不去。因为我知道你是喜欢溪琼的，那么溪琼的事情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帮她到底的，所以，即使我还没有打败西皇，登上魔尊之位，你也可以离开了，真的，可以离开了，不算你违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