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醒酒苦汤(1 / 1)
曾有人跟我说,在下雨的屋檐,能等到前世的缘,可有时候,更多的是孽缘。
耳边是雨滴敲击在屋檐上的声音,淅淅沥沥,叮叮当当。一时间倦意更浓,透过窗子看到外面天色昏黄,有些灰暗。想着此时正是睡觉的好时机,便往被子里缩了缩脖子,觉得头还微微有些疼。
不得不说酒量这个东西实在是很奇怪,有些人是千杯不醉,而有些人则是三杯即倒。总听人说练酒量练酒量,可本魔尊就一直不明白了,对于那些一喝即倒的人该是个怎么样的练法?
门吱呀一声开了,打断了我的思路,抬眼便看到了一抹纯白缓步踏来。愣了愣,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角,恍然间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呼吸困难起来。
“殿下可是好些了?”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溪琼轻轻柔柔的声音缓缓传来。
我闭着眼点点头,拿出一副端正的派头来,“嗯,劳烦公主惦记了。”
溪琼已经绕到了我的床头,温柔道,“这里有些醒酒汤,殿下醉得不轻,快起身喝了吧。”
我默了默,终是抬眼起身,接过汤碗,施礼道,“多谢公主,还是我自己来吧。”
屋内是静静的沉默,屋外是绵绵的细雨。
我低头看着眼前的这碗醒酒汤,估摸着若是不把它喝完,溪琼大概是不会走了。这汤熬得很浓,稠稠的黑色汤汁上是几片葛根花和高良姜。
鼻尖掠过辛辣的药香味,我仍旧低着头,拿着碗的手轻轻晃了晃,笑道,“只不过是一碗醒酒汤,何必劳烦公主亲自来一趟?”
溪琼温和地笑道,“子规这次醉得不轻,看样子是不能来照顾殿下了。我和他既然有婚约在身,他惦记的人便也是我惦记的人,我自然要替他好好照料殿下。”
我有些诧异,在心内低语,“他醉了?”头有些突突的跳着发疼,努力回忆着,却只隐约记得和淇聿在山泉旁喝酒,喝着喝着便醉倒了,醒来已经是人在房内。
原来,那晚他也醉了吗?记忆中,他是很少会喝醉的。握着碗边的手指不禁用力,微微见白。
像他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喝醉呢?我突然有些慌张,咬了咬牙,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和稳定。
难道,是因为溪琼?难道,他是真的喜欢她吗?心口像是被挖了个洞,填不满却又塞不进,空洞。
溪琼面色和善,微微带着红,柔柔道,“子规还在休息,我想着殿下这边估计已经醒了,便先过来看看。”
我皱了皱眉,子规子规,一声声,一句句,叫得我心头顿时无比烦躁,我抬眼尽量平静地看着她,想尽快打发了她回去,“这么说,公主只是来这里看看我的情况喽?我好得很,只是还有些宿醉,头有些疼痛,想再休息一会。”
溪琼听了我这么明确的逐客令显然怔了怔,但却并没有立刻转身。
我内心哀叹,想着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只好开口道,“看来公主不是光送碗醒酒汤这么简单啊,不知找念念有何事,不妨直说。”
溪琼的神色也变了变,犹豫着道,“殿下好聪慧。”她顿了顿,忽而垂眸继续道,“其实这些话溪琼早就该和殿下讲的,只是当时殿下还年少,便不好说出口。”
我踌躇着喝了一口碗中的汤,味道果然辛辣冲鼻,强忍住吐出口的冲动硬是咽了下去,只能感慨自己的定力实非常人所能匹敌。抬眼定定地看着她,不语。
溪琼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便笑道,“殿下知道的,子规和我早就有婚约在身,只是当时......”
“这些话是水无涯让你来跟我讲的?”我觉得,这次实在是不能怪我打断她的话。一来这醒酒汤真是我见过的最最难喝的汤了,要不是碍于溪琼的面子,我早就将其吐了出来,再连碗一并扔了!二来提什么不好,非要在我头疼的时候还来提什么婚约。虽然通过云舒的那件事我也大致了解了这位溪琼公主那不上道的悟性,可见过不上道的,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所以,委实不能怪本魔尊脾气暴戾,只能说是我言简意赅。
溪琼听了这话却看着我怔住,一时间没有回答。
我头疼地挥挥手,表示道,“公主先回去吧,水无涯和我父君有约在先,若我一日不继承魔族,他便要代我掌管魔界一日,有些事情,”我忽然莞尔,看着她缓缓道,“是命中注定,谁也做不了主。”
开玩笑,父君走时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有打败了西皇帝君,本魔尊才能继承魔君之位,掌管魔界众生。然而,以帝君他老人家的修为来看,别说是现在打不过,就算是再过个百八十几万年,我也一定打不过。
所以,我勾起嘴角,若说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怎么会有这两条约定在先。如今溪琼找上门来,我既然知道她的用意,便也懒得再和她客套,直来直去,方才是本魔尊的性子。
溪琼显然是没料到我会拒绝得如此彻底,有些尴尬地僵在原地。我正琢磨着是不是话说得太强硬,伤了她的自尊,却见她突然笑了起来,半抬了眼,提起腔调道,“殿下,你可知道我在笑你什么吗?”
我沉默,觉得靠以往的经验来看,溪琼这个问题怎么看怎么绝对是一个自问自答式的开场白。我顿了顿,调整了一下坐姿,估摸着照溪琼这个架势怕是要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遂先准备好总是没什么错的。
果不其然,溪琼此时秀美的面容上已经带了三分高傲和七分不屑,冷笑道,“我笑你蠢!”
我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调整姿势的行为着实有些过分了,怎么能将溪琼这种大家闺秀一族公主和那些尖牙利齿的小人相提并论呢!有些愧疚的看着面前的美人,最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便向后靠了床榻,挑眉看着眼前原本高贵端庄的女子此时已经略显狰狞的一张脸。
溪琼见我不语,以为戳中了我的痛处,便继续笑道,“水无涯?!哈哈,不要笑死人了!他连真名都不肯告诉你,你觉得他会一直帮管着你的烂摊子?!他只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
我倒是突然有点替水无涯感到无奈,看着这个为了自己利益正在拆未婚夫台的高贵公主,不由得觉得无聊和难过。
不得不说,关于她说的这个问题,终于在今天被提出来了。这个原本可以让我和水无涯轰轰烈烈大吵一架的问题终于被人抬了出来,不是我提的,更不是他答的,而是通过另一个人的口,□□裸地揭穿了这个伤口,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我只是淡淡地望着溪琼,平静而从容,我想大概是我早就知道了真相,又大概是我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罢。
我勾了勾嘴角,笑。
溪琼看着我的面容却狠狠地皱了眉,朝我迈了一步道,“怎么?莫非殿下不信?那殿下知不知道他为何会留在你身边?”
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地变化,浑身尽量散发出我不知道和我不想知道的信息。但很显然,我们美丽高贵的公主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溪琼的双眸里闪着异样的光,有些骇人。
耳边听到她继续道,“只不过是因为你的名字和另外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女人一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笑?只是因为你的名字而已,就这么简单!”
恍惚间有个声音响在耳畔,
“因为十万年前,一个女人给他起了这名字,那个女人,叫念念。”
“她自然是没有你好看的,也没有你尊贵,更没有你仙法高超。但是,哼,她比你要聪明得多。”
头却忽然疼了起来,连视线都有些恍惚,
“穆子规,你是不是以为,魔,是,没,有,心,的!”
“哈!哈!哈!好笑好笑!真是好笑啊!穆子规!我原以为是我骗了你,想不到,竟然是我自己骗了自己!”
“穆子规,我是魔女,那又怎样?!我善妒!我冷血!可是,我却不及你!不及你啊!哈哈!不及你......”
“穆子规,你不是说,你是利用我吗?你不是说,你不爱我吗?那我们,做个赌注吧!这里是往生崖,你花了整整十万年的筹备,一切就只差九曲佛灵珠了,我和它,一起掉下去,你,会选谁呢?”
我费力地定了定神,视线终于逐渐清晰起来,眼前是溪琼愤怒的面容,突然,觉得溪琼她,有点可怜。只因为她说着“另外一个已经死了很久的女人”时悲愤的神情。
我微微合了眼,觉得很累,有些眩晕,脑子里刚刚划过的影响模糊又清晰,只想赶快打发了溪琼,便淡淡开口,“但那个女人也不是你,不是吗?”
她猛然间愣住了,张了张嘴,凄惨地笑了一下,忽然狠狠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已经死了!现在和他有婚约的人是我!”
我看着她眼里疯狂的光,笑得有些无所谓,“可是现在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
“你!”溪琼顿住,狠狠地握了拳,似笑非笑,“真没想到,你和她,竟然一样讨厌。”
我尽量端出一副端庄和善的架子来,淡淡道,“这个,本尊就当是夸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