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1 / 1)
声音不大,却是充满焦急,穿透了重重冰雪,直直叩上了他的心脏。莫非是幻听?
花君诺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下一秒他怔愣在了原地,他面前厚厚的积雪砰然炸开,白衣男子蓄力一跃,手腕抖开了金色的锁链,又听见咔嚓一声,若瑶手里的古琴断成两节,黎曜用近乎摧毁的手段破了这无解的魔音传声,若瑶张口喷出一大口血,片刻之前她全神贯注,根本没有想到有人会来搅局,看清来人的样貌后,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这是她的阿澈最爱的男人,是阿澈心心念念了整整十个年头的人,为什么骨子里是和外表疏离淡漠全然不同的嗜血暴戾?
幻境里的江南在眼前全然散去,猩红色缓缓从眼眸深处褪去,花君诺在一瞬之间敛去了所有可称之为脆弱的情感。
“黎曜无礼冒犯前辈,还望前辈海涵。”凉凉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歉意,
“哈哈,”讽刺地干笑了两声,若瑶抹去了唇边的血迹,
“阿澈这孩子真是瞎了眼,对你一片痴心。”石明澈这个名字就像一个禁忌,也像一堵厚得看不到尽头的墙横亘在沉默的两人之间,
“我会照顾好她,前辈放心,”黎曜仍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沉吟了良久,又对着花君诺低低道:“放过前辈吧,就当是我求你。”这么多年来花君诺杀人从不手软,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然而当黎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是轻描淡写道:“你不必求我,我自会答应你。”说罢就蓦地转身,背影融合在夜色里说不出的萧瑟,黎曜想要挽留,却不知道如今自己的立场还有什么理由挽留,抬起的手腕僵在半空中,依稀听到花君诺悦耳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初八是你大婚的日子,恭喜。”寥寥数字,让人如坠冰窟,浓浓的缱绻刹时烟消云散。
你会照顾好她,那么还要我做什么呢?初八,郁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这门亲事家喻户晓,在寻常人眼中,这夫妇二人乃天作之合,郎才女貌,门登户对,却不知这背后缠绕了多少权势与利益的漩涡。
穆武被参了一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自然是咬牙切齿,但黎曜毕竟是他的胞弟,皇族的婚姻必然是要摆足了架子的,喜宴上美酒佳酿,醇香阵阵,觥筹交错之间有美人翩翩起舞,饶是酒未下肚也有了三分醉意。
石启喝起酒来的豪放程度不亚于年轻力盛之时,酒席上来恭维他的人很多,参加婚宴的人中除了黎曜的人之外大抵都是来溜须拍马石启的。
黎曜性子冷淡,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前来敬酒的宾客交谈,听着那些千篇一律赞美祝福的话,他也只是礼节性的感谢了两句,烈酒下胃,有一团火似乎一直烧到了喉头,几杯烈酒下肚,他也有些醺醺然,原本略有些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些许红晕,这样的风情有点撩人的意味,几个察言观色的小厮急急跑来扶住王爷,又扯开嗓子喊了句:“新郎入洞房啦!”地下又是一阵哄闹,笑声一片,可是热闹归热闹,却没有人胆敢去闹郁亲王的洞房,生怕举止不妥惹恼了对方招致杀身之祸。
出了那个显得嘈杂拥挤的厅堂,凉风习习,带来几分秋意,挥退了那几个小厮,黎曜呼出一口酒气,走进了洞房。
房间里烛光摇曳,果真是洞房花烛夜啊,黎曜却只能苦笑不迭,他在酒席间一直在人群中寻了千百度,却也没有那熟悉的身影,也罢,见了又能怎样,骄傲如他又怎会低头挽回?
叱咤江湖又如何,翻云覆雨又如何,在情之一字面前依然溃不成军。石明澈做了个梦,梦到她穿着大红嫁衣,梦到那人温柔地掀开了她的头盖,梦到他吻上了她的唇,然后水乳交融,只听得如醉的低喃,一夜巅峰。
“阿澈?”黎曜扶住了对方的肩膀才发现她早已沉沉睡去,桌案上是一瓶只剩一半的酒,黎曜混沌的大脑瞬时清醒过来,他飞快掠到床边,推开了窗子,原来,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就是这么一眼,让他的心鼓胀起来,满满得,要溢出来,喜悦,酸涩,心动,无奈,这世间的种种爱恨痴缠不过如此,在这一夜,淋漓尽致。
花君诺静静地站在窗下,墨色的长发上沾染着晶莹的露珠,也不知道他保持这个姿势了多久,也不知道如果自己不来推开这扇窗,他要等待多久。
他深深地望着黎曜,他一身嫁衣如火灼伤了天涯,邪魅的瞳孔里流淌的是不容错辨的浓情,剥离了假面和盔甲的他显得如此纯粹,如此得让人心痛。
就像小尧曾经说过的,喜欢,就为对方做一切,所谓的尊严傲骨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幌子。
黎曜点足跃出窗框,没有犹豫,不需要言语,吻上了那完美的唇瓣,辗转流连,极尽缠绵,月华如练,夜凉如水,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美得惊心动魄。
良久,唇分,花君诺从腰间解下一柄佩剑,不是流云而是飞墨,流云飞墨是一对对剑,看着黎曜,他郑重地递上飞墨:“作为贺礼,愿我们双剑不相离。”足够了,双剑不相离,锋利的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剑鞘,而是一柄能够与之媲美的剑,今时今日,良辰美景,你我指月为誓,愿我们双剑不相离,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清晨,郁王府在晨曦中透露出淡淡的威严之气来,黎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王府,只留下几个丫鬟在新房外守着。
房内红灯笼随微风轻轻摇曳,像在叹息,也像在咧着嘴笑,绣着一对鸳鸯的丝绒被子被一只玉手懒懒得掀开,石明澈支起了身体,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得跳着,头有些晕眩,低头便看见鹅黄色的被褥上有一片鲜艳的落红,顿时羞红了脸蛋,暂时忘却了枕边人过早离去的事实。
皇宫,潇淑轩,瑜妃的寝殿,檀香袅袅。佳人在怀,穆武皇帝心情显然是愉悦的,在深宫中,瑜妃是唯一一个没有给他诞下子嗣的女人,因此她远离了那些是非纷争,从不在穆武面前搬弄是非,吹枕边风,因此多年来她受到专宠,怨恨她的妃子很多,但也没有人真正做出什么迫害的举动,因为她的存在本就威胁不到她们的地位,自古以来母凭子贵,这个膝下没有儿女的瑜妃又能得瑟几时呢?
“爱妃啊,朕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头晕目眩的,请了太医来也说是并无大碍,只是太过操劳,但朕以为此事略有蹊跷。”穆武沉沉开口,显然他有了不祥的预感,
“陛下龙体欠安,瑜儿也疼在心里呢,不过陛下万金之躯是受到上天庇佑的,怎么会有事呢?来,臣妾为陛下熬了碗安神醒脑的羹汤,请陛下来尝一尝。”说罢,瑜妃轻抒玉臂,端来一碗热汤,舀出一勺,朱唇轻启,吹了几口凉风,而后贴心地喂给了穆武,瑜妃厨艺无双,连御膳房的上好厨子都对她刮目相看,穆武自然不会拒绝美人送到口边的佳酿,
“爱妃啊,这羹汤里加了什么宝贝?”穆武眯着双眼,一副享受的模样,
“回陛下的话,瑜儿加了落日苓,该药材常用于醒酒,因此能够醒脑,又能用于缓解失眠,因此还能安神,此前,瑜儿给陛下蒸煮的莲子羹,燕窝粥都有加入这种食材。”瑜妃一双丹凤眼生得十分勾人,再加上尤物般的身材,任谁都无法拒绝这样红颜的诱惑,穆武一时情动,搂过瑜妃,颠鸾倒凤了一番。
穆武皇帝再一次沉沉睡去,瑜妃面颊红润剔透,眼神迷离,心里却是暗自得意的,果然是高人指点啊,没想到这落日苓竟是这般管用。
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得镶金镂花大门被大力撞开,只见戴着面具的一队人马缓缓包围了寝殿,而原本守在殿外的那些禁卫军早已不知所向,一个衣着淡蓝色水衫的俊秀少年款款走了进来:“重华拜见瑜妃娘娘。”语音温润,如春风拂过般和暖,瑜妃定了定心神,如今看这架势便是逼宫无疑了,佯装镇定道:“夜已深了,十皇子大驾光临,有何见教?”重华噙着笑却也不答话,走到雕刻着龙凤的床边,左手探入袖口,电光火石间,一把精巧的匕首准确地扎在了穆武的心脏位置,殷红的血汇成一股细流,少年的嘴角是弯弯的,眼里是令人悚然的温柔,我的父皇,你亲手教会我这一招让我保命,却不知道我用它来夺走你的命,你一生都在害怕的忌惮的篡位谋权,今夜由我,你最爱也最恨的好儿子完成了,你是不是满意了?
这是宿命,你苦苦防备黎曜,却忘记了我才是一心想知你于死地的人,我的父皇,重华谢谢你留给我的江山。
瑜妃早已吓得动弹不得,重华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面如死灰,
“瑜妃娘娘,父皇这么爱你,你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的杀手呢?”最爱穆武的她,从不恃宠而骄,从不争宠邀功,不奢求与他执手到老,只希望在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他,哪怕只有一次温存也可以铭刻终生。
垂下了头,瑜妃原本光彩找人的面庞枯槁了几分,睫毛轻轻抖动,豆大的泪珠纷然滚出眼眶,这个男人是她独处深闺,寂寥无助时唯一的一抹暖色,如今他葬身在权力的巅峰上,她也生无可恋,只是,穆武,穆武,我不是褒姒,不是貂蝉,不是赵飞燕,我不甘,不甘被扣上如此恶名,我不想,不想尸横荒野,与你永世不得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