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那里扎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少年挣脱了他的怀抱,就站在不远处,眼神淡漠:“怎么不躲?想让我出气?”黎曜捂着胸口,微微阖了阖眼,平息下濒临失控的情绪,缓缓说道:“重华,你没动杀心呢,我真高兴。”匕首插在左胸,离心脏有半寸距离。
重华有些恼羞成怒道:“郁王,你真是不怕死!”末了,有些沮丧地坐回软塌不再开口。
黎曜松了一口气,也不顾胸前血落如雨,接着道:“重华,这么多年委屈你了,而今,我一定奉上我的所有给你一个天下。”重华冷笑了两声:“郁王,时隔五年,我不是当年的重华,你也不是当年的黎曜,你说这些,就好像我重华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呢!你走吧,别在这里假惺惺了,我可不想看见尊贵的郁亲王在我这里流血过多而亡。”这番话说得过重,重华心中有了一丝后悔,黎曜只觉得胸口的伤撕扯更甚,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了干戈之声,身旁端着果盘的侍者突然上前,双手紧紧搂住黎曜的腰,脚下发力,竟从营帐顶端飞出,黎曜任由那人抱着,突生了调侃的心思,于是低低道:“教主大人扮侍者也真是惟妙惟肖。”
“王爷似乎也很适合扮演痴情的人儿呢。”黑色兜帽下传来一贯勾人的声音,即使承载两个人的重量,花君诺依然落地无声。
再看营帐那边刀光剑影一片,还有火影幢幢,魔教属下牵来教主坐骑,花君诺也不迟疑翻身上马,黎曜的目光锁在营帐上,似乎在担心帐内那人的安危,花君诺的眼神冷了几分,他伸手就揽住黎曜的腰几乎是强迫似的把他拉上了马背,黎曜不悦地皱了皱眉,正欲推开对方箍住自己的手臂,
“嗖”的一声冷箭破空而来,花君诺顺势俯下了身,两人距离极近,对方的呼吸就漂浮在自己的脸颊,花君诺瞳孔里流光溢彩,恍若有万千星辰坠落其中,他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目光肆意地在黎曜白玉般的面孔上逡巡,黎曜竟有了一瞬的怔忡与迷惑,他与他之间,到底有什么错了位,有什么已经悄然变化了?
“不要让那个白衣人跑了,给我张弓,拿下他!”不远处传来的怒喝声将两人拉回现实,黎曜不屑地冷笑道:“一群狗仗人势的蠢材!”作势要推开花君诺,却发现对方臂力惊人,
“这趟浑水教主大人还是别趟了,免得脏了你的万金之躯。”
“本座偏偏是好管闲事之人,王爷引本座来此处,现在可是要打发本座走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花君诺嘴角弯弯,眼里确是冰寒一片,
“教主的好意本王心领了,”黎曜对于对方的不按常理出牌十分头痛,
“此事与江湖无关,教主大人还是请回吧。”不是没有听出黎曜已经放缓的语气,花君诺高高扬起马鞭,抽了下去,良驹飞驰而去,他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小尧嘱托我护你周全,他的要求我自不会拒绝的。”黎曜对于他的无赖倒是无计可施,胸口的撕扯丝毫没有减弱,失血过多,后面冷箭穿空的声音也渐渐模糊最后几不可闻,他疲惫地阖上眼,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赶路再加上几乎洞穿心脏的伤,他已经无力逞强。
郁亲王一直是最强大的存在,如今他却祛除了戒备,懒懒地俯卧在马背上,这么多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早已倦了,但这场豪赌一旦开始,便不能回头了,赔上了青春,赔上了真情,他怎生甘心就此放手?
贴在背后的温度很暖,很安心,意识慢慢模糊起来,直到他被人安置在另一驾马车上,他一下警觉地睁开了眼,却看见了此生无法忘怀的画面。
残阳喋血,那个人亘古不变一袭黑衣,傲然坐在马背上,他正在一根一根拔出嵌入血肉里的箭,仿佛不知疼痛,整个人都仿佛浸在血色里。
原来他没有躲开所有的箭;原来为了护住重伤的他,用自己的后背做了挡箭牌;原来为了及时逃开,他连自己最拿手的长剑也没有用。
黎曜用五年的时间学会了无情,忘记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他将别人都视作棋子,玩弄于股掌之上,却从没有看过有哪个人被利用还这么心甘情愿,赴汤蹈火。
他捂住伤口,痛得几乎蜷缩了起来,他的眼底依稀有一丝动容,又或许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理智告诉他花君诺这个人是个狂徒,不管做什么都不择手段,笼络人心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公子,公子,你终于醒了!”耳畔是苏尧激动得颤抖的声音,黎曜默默地打量着四周,低哑问道:“小尧,这里是哪里?”
“这儿是教主安置我的地方。公子重伤昏迷了三天三夜,当时是被周围的好心村民发现,找到我这里来了,我可吓坏了,幸亏这儿有教主的手下,为公子包扎了伤口。都是小尧不好,小尧一意孤行背叛了公子,害公子受苦了。”苏尧眼圈红红,满脸愧疚,黎曜抬手点在苏尧的唇上,示意他不必再说,
“这几天也辛苦你了,你先去休息,叫他的属下来见我。”苏尧点点头退了出去。
“你们的教主去哪了?”黎曜冷冷开口,
“属下不知,属下只是依照教主的命令来此处照料公子。”黑衣人微微低着头,态度十分恭敬,
“我问你,那天后来,他可来过此处?”黎曜渐渐失了耐心,心里的不安加重了几分,
“回公子,教主他确实没有回来,他嘱咐我们不必跟着他。。。”话未说完,一只纤长的手已经准确地扣住了他的命门,黎曜一字一顿道:“他若有事,你们都给他陪葬。”说罢,旋身而起,转瞬便消失在门外。
只留那名属下被冷汗淋湿了后背,这个人的煞气竟然不亚于教主。那个人狂妄不羁,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他唯我独尊;那个人风流邪肆,处处留情却从不付出真心;那个人逆天命而行之,视人命为无物。
花君诺,一次次打破黎曜的行事原则,逼迫他一次次让步与纵容,以最不容拒绝也最决绝的方式进入眼帘,从此再也无法忘怀。
黎曜驱马回到羌国营帐,他招来自己的影卫询问花君诺的下落,为首的那人答道:“回禀王爷,当时皇帝的禁军没能拦住您,恼羞成怒,火烧大营,企图陷您于不义,属下看见一个蒙面黑衣人纵身跃入火中,救下了已经昏迷的十皇子,然后就不知所踪了。属下奉王爷之命在此守护十皇子,寸步不离,所以。。。请王爷赐罪!”影卫之首不是没有看到黎曜在极怒之下将一人穿喉,所以才十分谨慎,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冷情的王爷震惊的脸色,和复杂的眼神,黎曜一言不发,面色紧绷,他从不习惯欠别人如此之多,而这次一时兴起的互相利用,似乎是让他觉得沉甸甸的,压抑得喘不上气来。
江湖人都知道魔教教主是圣手毒仙,收割人命易如反掌,然而如今他几乎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又是为何?
或许他做事不需要理由,拯救人命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黎曜嗤笑起自己来,自己何时也狼狈到揣度人心却不得解的境地!
一路上,黎曜仔细地打量起周遭的环境,忽然他目光一沈,地上是干涸已久的血斑,一直延伸到洞口,黎曜将马的缰绳系在树上,转身走入了洞里。
洞里极黑,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水珠滴落的声音,黎曜隐了气息,全凭卓越的听觉步步向前,他全身都是紧绷的,陌生未知的环境总能唤醒他体内蛰伏的深深戒备与警觉。
突然视线里有了一丝光,抬头望去,嶙峋的钟乳石上有一条窄窄的缝隙,有一束光透了进来,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黎曜心里一紧,当即怔在原地,他的面前是一弯浅浅的小池,池里原来的颜色早已不见,剩下的只有刺眼的红,有个人闭着眼,静静地浸在水中,水漫到他的肩,玄发恣意地飘散在水中,柔软得有若水藻,苍白失血的脸庞再也没有平日的戏谑与轻佻,只有一派宁静,不知沉入了多深的梦境,他只是睡着了还是。
。。想到此处,黎曜整个心都一抖,如果这个处处给自己出难题,处处与自己作对,我行我素的花君诺再也不会睁眼。
。。光是这个假设就让黎曜心乱如麻,他是决计不会允许花君诺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的,这个祸胎只能由他亲手来收拾。
一步一步向前,每一步都掷地有声,每一步都恍若踩在了刀锋之上,黎曜从没有畏惧过什么,哪怕当日放弃了自己的全部荣华富贵,他都没有一丝后悔与犹疑,然而却在今日,如此在意这个人的死活,其中的变化他无意深究也无力探索,因为他从不允许自己心有旁骛。
当日被铁锁穿肩的他是毫无反应的,而今抬起的手指都在颤抖,靠近了花君诺才发现他身上除了血腥气还有淡淡的草药香,手指几乎贴到了他的鼻翼上,有暖暖的气流在缓缓流转,说不清那刻的心情是怎样的,但至少五年来这般的欣喜还是第一次,手指没有收回,它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轻轻描摹起那个人的轮廓,黎曜对于美的东西总有一丝爱怜的,这个男人像罂粟花那样绝美却是带着剧毒的,天生就是引人入罪的。
毫无征兆地,原本沉睡中的人张开了眼眸,脸上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黎曜从容地收回了手,方才一切好像就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