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十(1 / 1)
我这才惊觉失言,胡乱拿了秦蓉的事来搪塞。也不知有否敷衍到忆卿,总之他是很快遁了。我深深叹了口气,脑中一团麻是剪不断,理还乱。
接连数日,柳夕寒都没露过面。倒是我娘天天破晓时分上门,比打鸣的公鸡还准时,一心撺掇我抓紧石澈那根竿子,以期明年上了京能多一条路子。
我嘴上应和,脚下也没闲着,出门出的勤快无比。到江离苑一打听,石澈果然给我留了住址。估计日前见了我那看上去长了市侩嘴脸,却缺市井心眼的娘亲,觉着小爷我也不会有多精明。不过经此一闹,小爷我倒是证实了心中猜想。
喜忧参半出了花门,余下一干哥儿掺着羡慕嫉妒恨的忧伤目光。
刚到南街口,一飞檐画壁的酒楼已蒙蒙入眼,再走近些,硕大的紫檀木招牌上,“洗墨斋”三个行楷大字龙飞凤舞。
这日风冷,天阴微雨,我把伞借了忆卿,一路淋了过来。进了大厅,立刻有身着青色短褂的伙计捧上干净毛巾,替我擦净身上雨珠,才恭敬收走退了下去,换了瘦瘦高高的中年掌柜迎上来,客客气气领我往内走。
小爷我没见过世面,只好默默跟后头。
单从外面展望,这洗墨斋就是装帧雅致而已,与其他假风雅的茶楼酒肆并无二样。然穿过客堂,进了内院才知道,原来此处果真如外头所传那般风流别致。
石美人眼光不凡,竟包了洗墨斋一座阁子作行苑。此楼坐北朝南靠山滨水,名唤“南陲阁”,大门左右挂了副对子,上联曰“朝霞一剪东海映”,下联曰“晚家几处南山陲”,抬头再看,横幅“君不事君”,倒是别具一格。门前小桥流水,应着一天一地的冬雨,颇有点仙气缭绕的感觉,若用笔墨渲染,定能在丰良县文人墨客中掀起一阵热潮。
就是这天气忒冷了些。
我浑身哆嗦了一下,举足而入。
阁子里又是一番景象。窗明几净,珠帘作响,轻纱糊的窗户影影绰绰,倒有点像绛珠仙子的闺阁。不过屏风后露出的一角不是绣床,而是棋盘,更多了几分竹林清谈的魏晋风骨。
石澈倒是挺有品位。
我在地龙散出的暖气中贪婪地站了站,才挑帘而进。
三名护卫拥围之下,石澈正端坐上方,见到我便起身见礼,喜上眉梢道:“在下相信卞仁兄一诺千金,定会赴约,卞仁兄果不负在下所望。”
我笑吟吟回礼:“君子无信不立,我一个读书人饱读圣贤,又岂可说话不算数?倒是石兄雅兴,挑了如斯一间月色兰香的阁子,实令在下钦服于心。”
石澈含笑让座。寒暄过后,渐渐切入正题。
我道:“丰良地界虽小,能人却有不少。单是走东街串西巷的挑夫,就能熟稔道出城里有药铺几间,逆旅几房。石兄不妨从此类人等下手,既能省事,又能省钱。——哦,当然,石兄家底殷实,自是不必顾虑经费一事。”
石澈挑眉看我:“本以为挑夫平庸,想不到原来竟有如此本事。”
我心道,你养尊处优,深宅里呆惯了,哪里懂得世间底层之人眼更毒之道。
“就依卞仁兄所言。常山,就从挑夫开始罢。”
常山也不似饱经世故的,板正应了。我又荐了北门的铁匠,南街的洗婆。我告诉石美人,柳大侠仗剑而行,不定什么时候会磕碰到自家宝剑,需进铁铺修理;几日下来衣裳要换洗,他又是个眼挑的,定要找个长相手艺俱好的人浣衣。
石澈欣然应了,命常山一一记下。又添几人,常山皆无二话。
我淡然视之,心中窃喜。这些出身贵胄的公子哥儿哪里知道,方才挑的那些个当铺掌柜驿站马夫,个个与我相熟,待打听得柳夕寒行踪,当然第一个告诉我了。这几日拖着没来找石澈,都是打发这些熟人去了。
石澈丝毫没有起疑,酣然相对间,言辞里透出不少上层人方有之苦衷。我只当一无所察,只与他称兄道弟,把盏言欢。
酒酣耳热之际,掌柜的领了个人进来。
“石公子,您要见的人,老朽给您带来了。”
我指间酒杯险些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