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廿三(1 / 1)
玄衣人缓缓转过身,往后头太师椅上一坐,那张脸瞬时映了过来。
我的呼吸都冰冻了。
这,这,这,这,这,这……
这不是柳夕寒,柳大侠么???!!!
他什么时候,成了六王爷的手下???!!!
难不成,这人一开始就是六王爷家的……我颤抖不迭。
一想到这位王爷府的侍卫头头,传说中一剑封喉的武林高手,竟然就在我被窝里同我挤了好几个冬天——我寒了。
又将那“熙佑”念叨几遍,心头恍然,原来柳大侠与颜老爷是旧相识,那天在江离苑还装得跟路人甲乙似的,演技真他外婆的绝!——我又怒了。
冰火霎时在我心头交融。
“托柳兄的福,颜某思绪断,心花残。美人的冰肌都看成豆干,玉骨也摸成树干——连花都赏不了了,遑论看事看人?”
柳夕寒闻言面不改色,捧了茶杯悠悠地品。
颜孝亭怀中那几只冰肌玉骨却立时嗔了,手上轻捶细打,口中咿咿呀呀,波光潋滟的含情目朝他幽怨地望,无比柔媚,无比哀伤。还真别说,比起江离苑那些庸脂俗粉,颜孝亭府里的男宠确实很上档次。就是……忒娘了点。
颜孝亭哈哈大笑,连道失言,自罚三杯,豆干树干们立马又霁了脸色。我在后头看的寒毛直竖,一身疙瘩怎么抖都抖不掉。
柳夕寒不愧是同小爷我钻过同一条棉被的。他揉着额头,语气甚是伤神:“我说熙佑啊,你若能改了这浮花浪蕊的毛病,今日,你我也不致累成这般模样吧?”
言下之意,要不是你颜孝亭跟王爷抢男人,柳大侠——哦,不,柳侍卫我也不至于奉命在这里守着,眼睁睁看你左拥右抱朝秦暮楚,如同饿了半月的叫花子蹲墙角看人大口吃肉。
那双揽过杨柳腰无数的手将那些个豆干树干搂了满怀,那张尝过葡萄樱桃万千的嘴又将诸干亲了个遍,颜老爷才慢条斯理道:“你我可谓彼此彼此,又何必五十步笑一百步?不若有花堪折直须折,待无花空折枝那日,呵呵,你我可就后悔莫及了,柳兄。”
谑,算你颜孝亭还有点奸商的自觉,知道这靠着踩人骨头垒起来的金山银山,随时都有轰然一塌的可能。
柳夕寒懒洋洋一笑,茶杯随手扔到一旁,被一手下稳稳接住。好俊的功夫!
“柳兄,可千万千万,莫负了这绰约风姿,浪情宴谑啊。”
柳夕寒叹口气道:“若非与你相识多年,恐怕都要相信你真是在居安思危了。”
“哈,你口中的居安思危,与我所谓及时行乐,又有何异?人生苦短,银子来了就该及时抓劳;美人在手,”说着将怀里人亲了一口,“就该及时推倒。”
我默默呛了一口。果真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说话还真是不怕把腰闪。
豆干树干们艳帜若云,颜孝亭温柔乡中醉,笑语如烟。衣香鬓影,闪花了小爷我的眼。
柳夕寒笑道:“这么说来,你还真看上他了?”
颜孝亭勾着怀里人,若有若无点头:“此花,确实是朵异种。”
柳夕寒默了片刻,蓦地起身,缓步踱至门口,站了少顷才道:“异种也分好坏。熙佑啊,你觉得自己是拣了好的,还是坏的?”
我抠着屏风心道,当然是坏的!为了个竹雅,你颜大老爷可是连脑袋都快变成蹴鞠之物了。
颜孝亭意味不明一笑:“好又如何,坏又如何?颜某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对脾气。” 待柳大侠带人走远了,他捏捏美人香肩,起身道:“老爷我今天有些累了,你们先下去罢。”
颜府男宠素日定是训练有素,连退个场都有条不紊默契十足。树干携豆干一一退下,挟来阵阵香风,熏得屏风后的小爷我都快晕了。
恍惚之中,我脑海中回放着一个画面:柳夕寒随手扔出的茶杯,被手下及时地,稳稳地,接住了……
我心头一个咯噔。
玩儿完了!
连手下都有这么好的功夫,侍卫头目岂有不知我在此处偷听的道理?进门时柳大侠那一顿足,恐怕就已察觉了我气息。方才一直闭口不提,若非等着来个瓮中捉鳖,难道会是担忧我这小贼在外面被吹着了冻着了?
脚一抬,我立刻往窗口扑去。然后,砰一声,结结实实撞到了一堵墙上……
眼冒金星之时,耳畔幽幽飘来个熟悉声音:“天寒地冻的浓夜,既然莅临寒舍,何不过来喝杯热茶?”眼中渐渐清亮,屏前一双裁花剪叶睡凤眼,弯弯细细。“还是阁下不喜吃茶,更喜吃木头?”
我将嘴中木屑一吐:“你们是故意的!故意装作没发现,好将小爷我引进来,又故意在我面前审刺客,以吓退小爷一腔惩恶扬善之心!”
波光潋滟的凤眼眯得更深了:“若非如此,又怎能将子车公子留下来,化敌为友?要知道,子车公子你,可是明哲保身的高手啊。”
明哲保身?那叫韬光养晦,大智若愚!
我竟毕生之力,扯出个邪到极致的笑容:“化敌为友?呵呵,我说,颜老爷,你可知道,这门窗一封死,但留你我二人独处,究竟会是敌,还是友?若敌人化不成朋友,这囹圄中会有性命之虞的,又究竟是你,还是我?”
颜孝亭哦了一声:“子车公子怎知,此番到底是命之虞,还是性之虞?”
扑通一声,我跌坐在地。好你个颜孝亭!真是明察秋毫之末,细思小爷所惧,小爷我怕什么,你还就给我来什么。
颜孝亭的脸愈来愈近:“子车公子,你应该不讨厌男人吧?”
我冷气倒抽着,语无伦次了:“你你你,这这这,我我我……”双手胡乱往旁四抓,不知摸到个什么玩意儿,入手但觉冰凉。
仍不断缩短的半尺之外,颜孝亭笑得明媚无比:“既不否认,那就是喜欢了。正好颜某今日想换个口味,卞仁,你……”
啪一声,一具温热尸体砸到颜孝亭臂间,成功敲断了他话头——电光火石之际,小爷我手中笔洗一挥,正中自个儿前额。
碎瓷声中,鼻尖盈来股似有若无的海棠香味,随我堕入了黑暗的馨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