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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游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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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树嫩晴春雨歇,浅深红腻压繁枝。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又是濛濛细雨,生性喜火的晴炎倚在门框上,一双眼睛水潋潋的尽是委屈。苏然忙着收理好不容易晒了几天的金银花,小心地拣去杂叶,晒得不同程度的各自归于一类。天色微暗,容澈打伞进院子时,只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形,看不清容貌。晴炎兴致勃勃地探了探身,待看清来人,便又松松地垮了下去。

容澈收起油纸伞,调侃道:“怎么?这么不乐意见我?”

晴炎瘪了瘪嘴。“看腻了。”

容澈不置可否,行至屋内径自扔下一篓沾着水珠的猫爪草。“剪去茎部及须根,掰下块根、洗净泥土,随后晒干。”

苏然唯唯地接过竹篓,忙不迭地又去收拾。我左右打量一番,挑眉对容澈道:“你收了个徒儿,委实是轻松了一大截!”

容澈掸去衣衫上的雨水,微笑道:“这家里,最轻松的人不就是你?”

“我靠观星占卜,也够养活自己了。你心气高,不愿与外人交往。要是无人求医,就只能采采药草,卖药为生了。”

容澈飞来一眼,扬起嘴角笑得气定神闲。“我确然是卖药的。不过我手下的药材,便是一两金银花,也要比你十次委托的酬金要贵些。浅浅啊……”他伸手揉我的头发,“你头上的发簪,与我的一株猫爪草是一般的价值吧?”

苏然手一抖,竹篓“啪”地掉在地上。“师父,这药草有这么珍贵?”

容澈恨铁不成钢,冷然吩咐道:“你去厨间收拾,拾掇完了再熬一锅粥出来。”

“哦。”苏然应一声,小步快跑进了厨间。

“兄长,你这师父真是好当!自苏然拜你为师,每天日间处理完事务,便急急跑来无忧山谷。你教过他的,好像就只有拾掇药材这一项吧?唯一算得上指点的,便是上一次你叫他炖粥时加入少许枸杞,顺道提了句‘枸杞子养肝、滋肾、润肺,而枸杞叶补虚益精、清热明目。’亏得苏然还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估计三五年后,容澈仙者的亲炙弟子,便可习得一手好厨艺了!”

“人家苏然都没有微词,你就这么急着抱不平?”

我长叹一声,幽怨百转,缓缓说道:“我实在是,闲得慌啊……”

他坐下给自己倒茶,刚斟满一杯,晴炎便毫不客气地夺去喝了个干净。容澈不与他计较,另外寻了只杯子,再次斟满。“近日未有委托?”

“卢侃下了令,维序神尊即将莅临静水镇。非性命攸关之事,仙者一律不准承接委托,以迎接神尊大驾为主。”

容澈呛了口水,咳了几声,垂着头低低地笑:“你说,云荒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这样隆重地接待他?”

我瞥他一眼,一字一顿道:“不是我自愿的。”

“你不自愿,还有人强迫你吗?你不愿见蟒蛇公子,与他绝交,却不曾打算避开云荒。温帛有句话还是说对的,其实一直不清醒的人,还是你。”

我思忖良久,解释道:“我对云荒……”

“我说的是张青莽啊!”他打断我,一脸的无可奈何,“多年前的事情,于情于理都是云荒可恨的多。可你分明更加记恨张青莽,为什么呢?”

我尚来不及反映,他便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盈盈走开了。

晴炎支颐打量许久。“阿姐,他在说什么?”

我干笑着摇了摇头。

他失望地一撇嘴,整个人伏倒在桌子上。“阿姐,我好无聊!”

我诚恳地告诉他我也是。

“阿姐,明天我们去游清水河好不好?”

“游船吗?”

“好啊!”他鼓掌欢笑起来。

我好笑地瞥他一眼。“你是炎魔,通体由业火化成,竟然还要坐船游清水河。不怕船翻了落入水中,你就被浇透就此熄灭了吗?”

他浑身打了个哆嗦。“真……真的吗?”意气飞扬的脸霎地苍白。

“清水河水深清冽,不染浊气,对付你这类的业火炎魔最是有效!”

他咬着唇坐立不安。面色红一阵白一阵,仿佛是害怕极了,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迫的他不得放弃。我真是愈发的好奇了!

不消片刻,他豁然抬头,目光坚定地说道:“阿姐,我们还是去吧!淹死总比无聊死的要好。”

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好不好?”

“呃,好……”

翌日春雨稍止,只零星还飘落一些。晴炎上船的时候,伸着脚犹豫了足足一刻钟,艄公举着桨偷偷一击,晴炎站立不稳踉跄着跌进舱里,始算是上了船。我终于领悟到容澈死活不肯与我们同来,临走前还赠一句“免得颜面落进河里”是颇为高瞻远瞩的。

清水河夹岸柳丝娉婷,落英缤纷,灿若云锦。湿润润的清风拂进船舱,甚是沁人心脾。晴炎战栗了片刻,恍然觉得这样的情景有趣极了,不多会儿,却站到了船头,尽情地飨用景致。渌水波澜,就像流泻的绸缎,一层层铺展开去。晴炎忍不住伸手去舀清澈的河水,方将手伸入水中,他便皱起眉,一脸的困惑。“阿姐,这是什么东西?”我站到他身边低下头看。

清凌凌的河水中,有脉墨绿色的波痕,随着船缓缓地涌动。水波宏阔,潜在河底,流水落花几乎掩去了它蜿蜒前行的身姿。

“大概是水底的潜流,不必在意。”

“哦。”他听话地不再过问,只用手一遍遍地掬着清凉的河水。

艄公忽地出言提醒。“小公子,麻烦收一收手。迎面有条船过来啦!”

我闻言抬眼望去,迎面果然过来一条雕栏画栋的画舫。朱红色的漆,碧瓦飞甍,配以精细的镂空雕刻。船舱四处垂着轻盈的帷幔,清风过处,婉约起舞。舱内似是香烟缭绕,远见案上摆着一只金兽,应是有焚香。透过纷飞的帷幔,隐约可见画舫里坐着的数十个人影。有人撩开帷幔走出来。绰约的身姿,鬓边簪着一朵娇艳的杏花。她背对着这方,手持着为帷幔并不放下,低声延请道:“尊上。”

眼前的景致,霎时恍惚。

“云……”女子的惊呼声。

我定睛看去,便是有人白衣如雪,玉质冰姿,美得不似人间。他扬着手,恰好阻断了女子的话。那个女子一身藕荷色的衣裳,眉目宛然是故人的模样。

“容浅。”有人唤我,却是随之而出的卢侃,“这几日采置之事你皆不来,我当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陪着自家的小公子游船呐!”

盈袖狐疑问道:“容浅?她叫容浅吗?”

卢侃换上温和的模样。“这是容澈仙者的妹妹,因深居寡出之故,多不为人相识。容澈仙者术法了然,只可惜他的妹妹惫懒成性、不思进取,虚度两百载光阴,不过是个观星占卜的不入流的仙者。” 他斜眼睨着我,一脸刻薄的笑。

“两百年如何,三年如何?情义资质,天成地予。设若薄情寡义,则旁人再是费煞心力,亦不得救其分毫。故则有,不如无。”清冷的声音,自是旧时的熟稔。摄入耳中,却是一份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恼怒。

“尊上,容浅她……”

“盈袖,随我进去。”他转身,丝毫未曾有留恋。

画舫贴着我们的船经过。晴炎注视着画舫远去,甚是困惑的模样。“阿姐,云荒哥哥怎么没有看到我?他平素最喜欢和我在一起了。”

“他大概……有些忙。”

“哦。阿姐,你们俩不是旧识吗?那日在炽火湖畔,你们明明是在一起的。他怎么……阿姐!”他急忙搀住我。

我倚在他身上无奈地笑道:“晴炎,今日……不能陪你游船了。你……你赶紧送我回去,找容澈……”胸口的伤锥心刺骨,痛得人昏昏沉沉。

“我送你。”他抱起我,御风临空而去。鼻端萦绕着淡淡的兰香,莫名叫人心安。

只须臾之间,我听见无忧山谷鸟鸣的啁啾。

“容澈!”他急惶地冲进门。

容澈觑一眼,扔下药杵,闲笑道:“这么快又裂开了?”

“别开玩笑了……我感觉……很不好……”

他敛下笑容,过来细细查看一番。“你怎么了?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容澈的声音从未这样失态,我竟然觉得有些得意。

“你的伤口……神力仿佛要赢过妖力。是云荒的力量陡然又增加了吗?”

张青莽的手微微一抖。“容澈仙者,云……容浅的伤口,无法治愈吗?”

“只要世上还有神在,便不能治愈。”

“那么你方才的意思是?”

容澈沉下脸,低声道:“这个伤口,是神力与妖力互相厮杀形成的。原本两股力量势均力敌,伤口不愈,亦不会恶化。不知为何,此番容浅伤得甚为严重!若非她本人力量退化的话,则是云荒他离归位又进了一步。”

张青莽面色惨白,嗫嚅几番,未说出话来。容澈接过我,放在竹榻上。回头见他依旧是怔怔地站着,便调侃道:“张公子,我要为浅浅治伤,公子要在一旁观摩吗?”

他犹疑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容澈挑了挑眉。“做些什么?嗯……她的心受了伤,大概要换颗心。”

他不再说话。

纤长的手指翻飞如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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