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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意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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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濛濛亮的时候,我起来包了鲜肉包子,煎两碗白嫩的豆腐羹。羹上撒着新鲜的笋丁、肉丁,碧绿的葱花,用昨天的鸡汁做的底。新鲜出锅的豆腐羹喷香诱人,我就着热包子,三下两下吃个精光。到容澈的房前一看,他还抱着被子睡得酣畅。

容澈从来不锁门,我便一脚踹了进去。“容澈,起来吃饭!”

他抬起眼皮冷静地觑了一眼。“嗯,退步了,门还悬在框上。”随即翻过身,依旧睡去。“包子留下,你先去把院子的门打开。”

“做什么?”

“苏家小公子站了都快半个时辰咯!”

我胡乱地将包子塞进嘴里,整理整理仪容,一派正经地跑去开门。门方扯开条缝,便见苏然身子一颤,脸上漾出清澈的笑颜,只是略微有些不自然。

“苏然,你来得好早!”

他一怔,颊上瞬间染了几许嫣红。“我……我想着你是习惯早起的。”

“嗯,对。不过也不必急着过去,兴许沈公子家都还歇着呢。”

他愈发的局促。“我倒是没想到……不过,我们可以先沿着清水河逛一逛。”

“呃……是啊,眼下的清水河必定是极美的。”

清水河沿岸,一树拂堤杨柳间杂着桃杏如火。纷纷扬扬间,清凌凌的河水漾着落花如雨,金丝似的杨柳捋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清水河上常有往来的小船,窄窄的,衬着乌篷,一眼如画。

“我已然收拾妥当了,你要是无事,我们这便出发吧。”

苏然点头道一声好,一双乌润的眼眸是尽是星星点点的碎光。

我们到得沈公子家里,主人家早已候着了。事情只是小事,沈家新近搬迁,沈公子的妹妹却自搬迁以后便一病不起。侍奉沈小姐的丫鬟道,曾于小姐闺房窥得一纤纤女子的身影。身形袅娜,容色昳丽,鬓边簪一枝娇艳欲滴的杏花。仔细看,那女子却是不见了。沈小姐房前的院子里栽着棵百年的杏树,沈公子便揣测是这杏树成了精,在害他妹妹。

苏然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漾开温雅清润的笑,安慰道:“公子不必担心,令妹并无大碍。”

沈家公子闻言大喜,继而又疑惑道:“不是那杏树精作怪吗?”

苏然耐心地解释。“杏树确然是成了精,不过不是害了小姐,而是在救小姐的性命。沈小姐体弱多病,这一番舟车劳顿怕是受了累,因而成病。后又因新迁入宅,对此处不甚熟悉,郁郁难欢,病便难愈。这棵杏树眼见小姐日渐憔悴,心生怜悯,便消耗自身灵力来救小姐性命,不成想恰好被人看见了。”

他这样说,我抬头看,果然见这颗杏树精神不济,偌大的树身上只零星地开着几朵杏花。

“沈公子。”苏然望着雇主,温和似水地问道,“你是否,需要在下将这杏花精驱除呢?”

沈家公子摆了摆手。“不用了,她既然用心救舍妹性命,自然不是坏物。我感激她。”

我不由觑他一眼。

“沈公子当真吗?”苏然追问。

“嗯。世上的妖怪并非尽数是恶不是?”

“对。”苏然抿唇而笑,眉间尽是释然之态。

沈家报酬颇是丰厚,见我们两人同来,便在应有的报酬上翻了个倍。我只是陪苏然走了一遭,什么力都不曾出,便将银两全数给了苏然。

“你看,你的术法每天都在精进!今天若换做我,大概连杏树成精都看不出来。”

苏然沉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便催促一句。“苏然,你想问什么?”

他凝眸看我,小心地开口道:“容浅,你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哦,这个。是当初妖狐出世,被它的戾气灼伤的。幸而哥哥医术精湛,保存我的魂魄,医治了近一百九十年。我在不久前才苏醒过来,术法不精,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我自哂一声,“即便我不曾沉睡这些年,凭我惫懒的性子,大抵还是成不了事的。”

苏然柔声道:“术法精不精湛,根本不打紧。我只是……只是替你的伤担心。”

我伸手捂住胸口。“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清水河上。春雨又开始细细密密地下,我们不曾带得伞,苏然便自街边买了一把,两人撑着一起走。

河上乌篷船悠闲地来往,远远地撑来一只,船头立着个身姿如玉的公子,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看不清形容。我和苏然并肩走上桥,苏然已然沉默了好长的一段路,这时却忽然开口道:“容浅,你随我回家吃午饭吧。”

我骇了一跳。“啊?不妥吧?”

苏然猛然抿紧嘴唇,面色泛白,甚是失望的模样。

我觑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今天,是有什么缘由吗?”

他抬眼苍白地一笑:“今天,是我的生辰。”

我不曾料到。“那……你本该早些说。”

“我也想早些说……只是一直鼓不起勇气……”

我不知所措转眼去看清凌凌的河水。方才遥远的小船,已经划到了眼前。船头的人仰起头,明润的双眸漾满惊喜、害怕、迷蒙,方才看不清的一身衣裳却是端正的玄色。

他清癯地不成模样,却不妨我认出他来。

“苏然!”我一把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苏然的身子猛然一震。“容浅!你……你怎么了?”

“别说话!别问!就一小会儿!”

他僵硬着身体不敢再动。我抱着他,连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地颤抖。身后有轻碎的脚步声,那声音停在我的附近。

“这位公子,在下想要问个路。”

苏然明显是尴尬极了。他不敢挣脱我,亦不觉得拥着个女子与人对话,是件合礼的事情。

“不知公子想……想问什么?”

“公子可否告知,容澈仙者家该如何去?”

苏然吃了一惊。“你要去容澈仙者家?”

“正是。”

苏然握住我的肩膀。“容浅,这位公子想要见容澈仙者。”

我死死地扒着他不动。

他又伸手推了推我。“容浅?”

我暗自叹息一声,松开他,低声应道:“我听到了。”转身,回眸,入眼是故人的模样,又不复故人的模样。“公子想要见我的哥哥?”

“是。”他的神情很是平静。

我按捺住心绪。“公子见我的哥哥,可是有要紧的事情?”

“是。若不得容澈仙者相医,在下大抵是要死了。”

那一瞬间我极想问他患了什么样的病。

“不知姑娘,可否带在下见一见令兄?”

我尚未回答,苏然便抢先应道:“既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岂有不见之理?公子不必担心,容浅和她的哥哥皆是热心肠的人,定然会好生医治你的。”

我气得瞪他一眼。“苏然,要带你自己带!”

他有些惊讶。“容浅?”

“我哥哥医术高明,脾气却是古怪,这人救不救,我又不能替他答应下来。万一我应承了,他老人家不答应,嫌我给他惹了麻烦,要教训我。这以后的家务活儿,你都替我来干吗?”

“我……”他的脸莫名羞得通红。

“何况,你不是说了吗?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要陪你一块儿过。”

“容浅。”他正欲说些什么,我的手却被人用力地一把攥住。

“我求你救我!”清瘦的面庞,只余一双眼眸依然是旧时模样。只是其中的神采瞬息万变,夹杂着歉疚、痛苦,是以前从未看到过的。他攥我攥得紧,手上怕是要留下淤痕。我挣了挣,他却愈发握得紧了。

我便笑道:“这位公子,你可感觉到什么?”

“什……”他疑惑一声,随即霎地白了脸,“你的灵力!”

“是,我和哥哥不同,是个灵力极为低弱的人。加之常年沉疴不愈,你这样抓着我,我倒是极有可能还没带你见到哥哥,便一头栽倒在路上了。”

他的脸色蓦地煞白。“怎么会……”

“你既要见我哥哥,便随我来吧。走得快些,我还能赶回来吃苏然家的午饭。”

苏然一怔。“容浅,你会来吗?”

“你等我。”

“好!”他漾开笑容。

我辞别了苏然,领着身后的人一路走。他不曾说话,我便也不开口。小径深深,夹道的花草尚带着新鲜的雨水,晶莹透亮。我拂开垂坠的树枝,见眼前烟雨迷濛,便是沁润到心底的一份清爽。

身后的人忽然停步。“云深。”

我继续向前走。

他又叫一声。“云深!”声音都在发抖。

我回过头,不解道:“公子是叫我?”

他现出痛苦的模样。“云深,你恨我。”

“我不知道云深恨不恨你,你我萍水相逢,我自是不恨你的。”

他仿佛乏极了。“我寻了你三年。当初的事情,我会向你解释。你可不可以,应我一声?”

“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

“云深。”

“公子认错人了。”

他抿紧了嘴唇,静默地凝望着我。我回过头,牵来一枝金银花嗅闻。“公子沉疴未愈,迷了心窍认错人,也是情有可原。云深这个名字,我并不熟悉,倒听过哥哥提及三年前的事情:有个排名第一的女仙者,原是妖狐九尾的化身,被禹君连同九州仙者、玉清妖君给杀死了。死时凄惨,灰飞烟灭,一件身后物都不曾留下。她的名字,仿佛就叫云深。”

“她死了吗?”

“该是死了吧?神杖入心,有谁能活得了呢?即便灵魂不死,一颗心也该是烧得一丝都不剩了。”

他敛下眸,沉默了许久。“是我认错人了,还请姑娘继续带路。”

“好。”我领着他继续往前走,山退路尽,两棵香樟树远远在望,我便随意地问一句,“都走到这儿了,还不曾问公子如何称呼?”

“蓝棠。”他道,“海棠之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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