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凤天翼祈福回来就接到圣旨,太子府被禁足,着太子闭门思过。
炎炎三伏天,太子府内却如三九赤寒,所有人都是愁苦惶然,宝儿尤其焦灼,因为他是这场祸事的罪魁!
“太子!太子!”
门外哭声如喊魂,凤天翼烦不胜烦,终于抬手示意,侍卫一松手,宝儿扑进门来,抱住太子的腿嚎啕大哭。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我罪该万死!”
宝儿哭得哽咽难抬,凤天翼斥退旁人,拉起宝儿坐到躺椅上,拿丝帕擦去宝儿一脸狼狈,轻笑,“你犯了什么错?”
“我乱说话,害……害了太子……”宝儿哽咽难言,恨不能跑进皇宫去求情。
凤天翼把丝帕塞在傻儿手里,“拿着哭个够,哭好了再说说你是怎么害了我。”
宝儿点头,见丝帕边角绣了一朵红梅,不由愣一下,“太子不喜欢竹叶,喜欢红梅了吗?”
“这与你害了我有何关系?”凤天翼怒目,实则尴尬。
宝儿憨憨摇头,“没有关系,只是觉得一朵梅花太孤单了……”
“是你说的绣一朵花!”凤天翼低吼,一把夺过丝帕,“拿你自己的擦!”
“我只有你的啊!”宝儿从怀里掏出一块,凤天翼一眼看去,登时软了心——那块边角绣竹的丝帕,傻儿竟然还留着……那块被傻儿绞过的丝帕,那块落水后也没被傻儿放丢的丝帕……
“太子怎么了?”宝儿一手在太子眼前晃,一手还在擦眼泪。
凤天翼使劲闭眼,将傻儿搂进怀里,“不许哭了,你不曾害我,你也害不了我。”
“不是!我真的害了太子!”宝儿抬起一双泪眼,目光怔怔,“我见着皇上了,太子相信吗?我真的见着皇上了。”
凤天翼不置可否,轻啄傻儿的唇一下,“然后呢?”
“然……”宝儿嘟嘴,“太子干吗又亲我啊?”
“不干吗,我想而已。”凤天翼又亲一口。
宝儿红了脸,不敢看太子,低头绞手指,“太子为什么想亲我?”
“不为什么,随心所欲而已。”凤天翼笑侃,眼中泻过柔情。
宝儿微微扭身,“好嘛,反正我害了太子,怎么都可以。”
“现在不会怎么,禁令解除之后才会。”
“会什么?”
“随心所欲。”
“哦。”宝儿愣神,随即恍悟,“太子怎么肯定禁令能解除?”
“你又为何以为不能解除?”
“因为太严重了!都是我害的!”宝儿又想哭了,噎着声音讲了老爷爷和大叔的事,然后捶了胸口一下,“都怪我,我帮太子打我,如果那日我能说得美好一些,太子就不用思过了,都怪我!”
宝儿继续捶胸口,凤天翼捉住傻儿的手,“你能有多大劲?即便要罚,也等禁令之后,我会狠劲罚你!”
“不要十分狠劲,可以吗?”宝儿很羞惭,犯了大错就该重罚,可是很疼啊,所以即使羞愧也要求饶!大丈夫能屈能伸,除了疼。
凤天翼轻笑不语,把玩着傻儿的手,细白指头如玉似雪,纤小手掌嫩滑如脂……
“别……别吃……”宝儿使劲缩手,怕极了从指尖传来的异痒,更怕太子的重罚是要吃人!
凤天翼松口,却微皱了眉,“来这之前,你拿过什么?”
“没有啊!”宝儿眨了眨眼,然后想起来了,“我本来想带鸟儿过来,可是鸟儿拉了好多屎……”
“你去死!”凤天翼掀开傻儿,跑去拿水漱口,回来就按住傻儿打屁股,听傻儿一声声喊疼,真想压在身下听另一种疼。
凤天翼松了手,半怒半嗔,“以后想见我之前,必须沐浴净身,给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洗个干净!”
“从里到外?”宝儿傻眼,凤天翼重重点头,见傻儿还是傻样,不由笑叹,“也罢,到时我会叫人给你洗……或是叫人教你……或是……我给你洗。”
宝儿觉得太子不似往常,于是伸手抚在太子额上,“太子生病了吗?都怪我乱说话,害得太子思过伤神,才会神思错乱导致言乱……”
“我何曾言乱?”
“叫人洗我,叫人教我洗我,不然就太子洗我,这些本来就很乱嘛!”
“乱或不乱,你日后会知道,现在只需记住一点,除了我,不许与他人亲近。”
凤天翼异常沉肃,宝儿却笑,“太子不知道吧?除了太子,根本没人想跟我亲近!”
凤天翼哭笑不得,随即冷笑,“那个绣娘呢?”
“对了!”宝儿拍拍脑门,“太子不说,我差点忘了,以后太子不要亲我的嘴了哦,我已经定了绣娘,不能朝三暮四……”
“你朝三暮四了吗?”凤天翼笑意非浅,宝儿却连连点头,“那日太子亲了我的嘴,之后我便不能一心念着绣娘了,总会也念起太子来,而且比念绣娘还多,有点负心薄幸了,不可以的,不能做坏人。”
“是么?”凤天翼似笑非笑,“宝儿想见绣娘吗?”
宝儿摇头,随即点头,凤天翼轻笑,“到底想是不想?”
“我不知道。”宝儿无比苦恼,低头想了一阵才再次点头,“我想见的,如果绣娘不怪我,我就如前约定,如果嫌我被太子亲了嘴,不要我了,那就……就……”
宝儿委屈难言,凤天翼温柔拍哄,“别哭,我叫人带她过来,你问过她的意思再决定难过与否,好吗?”
宝儿哽咽点头,再次感赞,太子真的太好太好了,如果不是定了绣娘,真的好想定下太子哦!
绣娘来了,凤天翼早就回避开去,宝儿感激太子的美意,也感叹太子善解人意,他虽不怕太子,绣娘却不一定,所以避开了让他们随意一些。
“绣娘不要站着嘛,太子这儿的茶最好喝了,还有美美的糕点哦,我们一起吃!”
宝儿虽这样说,却不敢看绣娘,只是低头倒茶,又把糕碟推过去,不见绣娘伸手,只好偷偷看一眼,谁知看到绣娘双手捧着那只镯头。
宝儿更羞了,“是要我给绣娘戴上吗?这么说,绣娘还是会要我的?真的好高兴哦!绣娘真好!我还以为……”
“宝侍读快别乱说了!”绣娘把镯头放在桌上,宝儿呆了一下,“绣娘不要我了吗?”
“饶了我吧!”绣娘哭笑不得,“我何曾答应过什么?”
宝儿呆滞,泪水出了眼眶,“绣娘嫌弃我了,可是不能否认应过我啊!去年的今日,我问绣娘愿嫁怎样人,绣娘说有一百两银子就行,我已经存了二十一两六钱,很快会有一百两,绣娘怎么不认了呢?”
“我是说笑的,哪知宝侍读会当真?绣房还有事,我走了!”
“绣……”宝儿只喊出一字,胸口一阵疼,见绣娘头也不回,终于走得没了影,宝儿哇地哭出声,见太子出来了,顿时更觉委屈,扑在太子怀里哭诉。
“我没有说笑,我是真心的,绣娘嫌弃我了才赖我说笑……”
“她不知你被我亲过了,因此不是嫌弃。”
“嗯?”宝儿泪眼迷糊,随即笑开了脸,却一下就苦了脸,“即使不是嫌弃,也一样不要我了……”
“对,你是被抛弃了!”凤天翼笑颜定论。
这根本是幸灾乐祸!宝儿瞪了太子一眼,想起绣娘走时头也不回,果真是抛弃的意思。
“我真有些傻呢!绣娘不再叫我宝儿,而是叫宝侍读,这便是嫌弃了,走时不曾看我一眼,这便是抛弃,我又被人负心薄幸了!”
宝儿委屈忿忿,凤天翼微嗔,“绣娘之前,你也定过他人?”
“没有啊!”宝儿奇怪,回想先前的话,顿时了然,“我说又被人负心薄幸,不是我定别人,是别人定了我,后来又说我是男的,不要我了!”
“何时的事?”
“我六岁时的事啊,只是不记得他叫什么了,现在想来,觉得他挺可怜的,只因为喜欢的人是男的便毁约,显然脑子有毛病啊!真可怜”
“何来可怜?”
“嗯?”宝儿愣一下,“太子都不能领悟其中奥义吗?”
凤天翼故作不解,其实略有感悟,果然听傻儿嘟咙,“只要喜欢就可以了嘛,难道因为我是男的就能断了喜欢?或者将来定下的人只要不是男的就行,喜欢与否都不管了吗?脑子有病的人才会做这样的傻事,他真的可怜。”
宝儿哀叹,凤天翼蹙眉不语,内中却似被人揭了短一般,恼羞成怒而不成言,最刺心莫过于傻儿那句,只要喜欢就可以,纵使坐拥天下也未必能如此,甚或更不能如此。
“太子又在思过了吗?”宝儿苦着脸,因为太子的眉头越皱越紧,还因为他刚被人抛弃,太子却没好好安慰他,这不符合太子的性情,太子温柔善意,而且心系大凤子民,他是大凤的一员,太子必须关爱他!
“我想吃八宝粥。”宝儿轻扯太子的衣袖。
凤天翼半怒半怨,“你刚被人抛弃就有心思想吃的,可见刚才那些伤心都是假的,对所定之人的喜欢又能有几分真?”
“我有十分真又有什么用?难道我伤心欲绝就能让绣娘回心转意?何况我不是为自己要八宝粥,太子一心思过用神太伤,我不过打一下岔而已,再说甜食有益心神,此时我伤心,太子伤神,吃一点总是好的嘛!”
宝儿屈愤,凤天翼则略微舒心,叫人做了上来,虽不喜甜食,但见傻儿吃得满足样,心内竟也甜了几分,回味却有些苦辣——儿时也爱八宝粥,喂食的人尝试冷烫,只一口便七窍流血……
即便如此,父皇依然将他留在凤栖宫,当真不知道是皇后下毒吗?抑或以此试探天意,真龙百难不死,否则,不过尔尔……
如今又怎样?父皇微服来此,却只试问傻儿一人,终究还是试探,却不是为大凤来运,恐怕只为皇后一人,担心他日驾崩,新皇驭权复仇……
呵,有此担心,岂会不知当年种种?
如此担心,却不能废旧立新,只因太子有温善美名,但您终是不信的,对吧,父皇?
凤天翼心内寒凉,手中甜粥冷凝如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