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肆·【河灯】（1 / 1）
整个木渎镇热闹非凡都在讨论三年一度的河灯会，十里街作为木渎镇的大街自然也人声鼎沸。各家各户拿手的不拿手的都卖力做河灯卖，生意最好的嘛，不用说请看十里灯笼铺。
不过今年灯笼铺里最多的却是那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姑娘们，争相的涌入店里。传说灯笼铺新来了一位店员，俊美无铸，温润如玉。
颜梦悠闲的坐在后院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喝茶，长长的红发倾泄在脑后，灵猊爬在石桌上满足的往嘴里塞桃花糕，岁月静好，与热闹的前店仿若两个世界。
“小夕你怎么收留那只狐狸了。”灵猊嘀咕，狐狸的威胁警告它可还记着，不敢透露半点。
颜梦左手执着民间话本看的津津有味:“狐狸的作用，比如桃花糕，比如现在如此忙碌的时刻我还能来看看这世间痴男怨女的爱情。”
阳光透过葡萄架照在灵猊身上，它眯着眼睛透过墙看到前店游刃有余卖河灯的涅尘，心下有了计较，好歹此刻这位大人不会对他们不利。
翻完最后一页，她伸了个懒腰，起身走进前店里。
店里人还众多，涅尘每拿一个河灯给客人都会被拉着说半天。这个位置颜梦正好看到他的尾巴跑出来了，这是狐狸不耐烦的预兆，她失笑准备走过去猛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脸色微变向人群里看去，曼陀罗香。
刘莲提着水桶匆匆走到后山，夜幕微垂，静得只听得到她的喘息和水桶里水花摇晃的声音。她轻车熟路的在树林里走了一个奇怪的路线便不见了踪影。
片刻树林入口出现两个人，女子白裙红发，男子玄衫银发。
“你跟着来干嘛。”
“小僧怕施主遇到危险。”
颜梦无语的转头看他，嬉皮笑脸，桃花眼盈盈，比那繁星还要明亮，这人长得委实俊俏。
“被妖怪吃了我可不救你。”她边说边走进树林里，涅尘摸摸鼻子跟在后面，什么妖怪胆子大到敢吃他。
颜梦在一颗树下停住:“九章阵，她的脑子真是越来越不够用了。”话落手心出现一柄通体朱红的尺。
涅尘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九章算数尺在她身上，随即勾起一抹笑，跟在她身边果然惊喜无限。
九章算数尺在空中翻转三遍，颜梦双手指尖结出一个红色的破字，林间的风铺天盖地的涌现，涅尘手中扇子一挥，结界包围住两人。
一切平静下来后，林间出现一条小路，九章算数尺消失，颜梦有点奇怪的看了涅尘一眼，风中动乱时，她感应到了一股大荒开天辟地时的灵力，
如今这大荒除了她以及那几个人和上面的，没人拥有这种气势，不过太微弱她没来得及追踪便消失了。
刘莲小心翼翼的咬破指尖任由血滴入水桶中，弯腰慢慢浇灌这一片火红花海，凡被水泼到的花朵都变得越发红艳。
“快点长大快点长大。”她喃喃自语，直起身来抖然看到站在不远处白衣盛雪的女子，手中蓝色的灯笼透着红色火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诡异，女子身边站着的男子看不清眉目却能感觉到他看着她！
刘莲手一抖，水桶倒在草地上，水缓缓流失，她惊呼连忙拾起水桶。颜梦行至她跟前，低头看了眼水桶，淡淡道:
“以自身鲜血混合河水滋养曼陀罗，刘家姑娘需要它做什么呢？”
刘莲低垂着头，紧张得要紧唇瓣，灯笼铺的颜姑娘她是知道的，那些传说自然也听说一二，巨大的威压四面八方的向她包围过来，她知道是颜姑娘身边那个男人散发出来的，受不住威压不由自主的开了口。
“我...我被选做了今年的河女，可是我不想死不想被送给河神..绝望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姑娘，她要我在河灯会前以血养活这片花，河灯会时它们会帮助我..”
威压散去，刘莲跌坐在地上，她抬头男子一副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颜梦则似乎没发现这件事...
颜梦心下了然:“你说的那个人是否一身墨绿色长裙，长得..长得比较妖怪吧。”
“噗...”涅尘没忍住，有这么形容的么，看到颜梦眼神扫过来又连忙收住笑容。
刘莲点点头，颜梦收回琉璃灯笼伸手摘了一朵曼陀罗，曼陀罗在她指尖上瞬间变成无数粉末随风飞至天际，与繁星作伴。
“如若你继续这样下去，你就会变成它们的肥料，花非花重生大荒又将不安宁了。”
河灯会正式到来，夜晚才是灯会的开始。十里街挂满了红色的灯笼照亮整条街，街道两边是各种小吃，涅尘拎着灵猊在灯笼铺附近买冰糖葫芦。
“大人，小夕哪里去了！”灵猊不满被拎着四爪在空中不断挥舞，成何体统，它好歹也是上古神兽好不好！
涅尘含了一颗冰糖葫芦微皱眉含糊道:“这东西忒酸甜，林夕怎么会爱吃这个呢。”
灵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它不过是偷了街头王二家冰糖葫芦回家放在了颜梦桌子上，想着待会吃，哪知被这位大人看到以为是颜梦的硬拎着它出门要买个尝尝，青丘的人都这么无厘头么，况且这位还是....
“河女出贡，闲人靠边！河女出贡，闲人靠边！锵锵锵！”街头传来官人敲锣打鼓的声音，大家都自觉让出一条路。
四个官人穿着黑底红染的袍子抬着一个只有大红丝纱包围的轿子从街头缓缓走来。轿子两边有两位陪同丫鬟，前面是同黑底红染袍的官人在吆喝敲锣打鼓。
红纱随风飞舞，隐隐能看出里面坐着一个面带薄纱浑身大红喜服的人影。
轿子在路过涅尘时他懒懒的靠在街边的墙上，盯着红纱里的人笑得意味不明，拎着灵猊慢悠悠混在人群里跟着轿子。
木渎有一条贯穿江南的河流，将河女放到河船上飘流过鬼村便会抵达河神的住所。所谓河女便是三年一次灯会所要献祭给河神的新娘，从镇上的女子中挑选，被选中的人家将被官府奖励厚礼，江南百年来的传统。
到河边，河里停着准备好的喜船，官人把轿子放下，河女赤足从轿里踏出来，脚裸拴着铃铛叮当作响，长喜服拖在地上煞是好看，面戴薄纱让人看的不真切。
河女由两名丫鬟扶着上了喜船，丫鬟退下，她低垂着头站在船头。
镇民们纷纷将手中的河灯放到河里许下三年的愿望，喜船伴随着满天烟火和河灯越走越远，船头那抹红影逐渐消失。
没人发现一直静默不语围观的俊俏男子也消失在原地。
喜船越过鬼村向一条黝黑的支流河驶去，有意无意像有人操纵着河流。支流的深处阴风阵阵，河女依旧站在船头没有丝毫动摇。
慢慢的越漂越远，慕然从天而降粉色花瓣，黑色幽冷被温暖代替，河女抬头，支流的尽头是一个小岛，说是小岛不如说是只有一座竹房的平地，竹房前的两边都种植着桃花树，开得正好。
桃树下站着一名身穿喜服的男子，面容清俊，带着笑容。喜船在岛前停下，男子迎过来。
“娘子，你来了。”他扶她下船顺手拦住她的腰向屋里走去。
将河女扶坐在床上，他迫不及待的掀开面庞的薄纱...
笑容瞬间滞住，河女眯着眼睛弯成一座桥，额心点的朱砂血红发亮。
“好久不见，水蛟。”
原本看着面容还不太确定的水蛟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硬是吓得倒退两步。
“林..林夕..”
穿着嫁衣的女子坐在床上晃了晃脚，叮当叮当的声音回荡在屋里，黑色的头发瞬间退回红色。
看到那头红发，水蛟脸色白了白，想起那次逝水大战，眼前的人一针屠遍全族逼得族长不得不向八大门派投降和解，他犹记得那时族长叹了口气在空中写下。
惊梦涅沙战天下，此间有女唯林夕。
颜梦手中窜出一根绿色丝线缠住水蛟的左手，轻轻一翻，经脉具断。水蛟皱眉，额心沁出汗来。
“你刚用这只手搂着我？”颜梦漫不经心道，经脉可以再长，少则几百年多则几千年也说不定。
“不知是林掌门，有失礼仪。”
颜梦一愣，掌门..有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我不叫林夕，我是颜梦，也不是什么掌门，卖灯笼的而已。”
水蛟满脸黑线，这是闹的哪出..当年的事他也有听说，只是没想到她会伤得如此重，连模样都维持不了，借由失去面貌来补魂魄的损伤。
颜梦看了门外一眼淡淡道:“来了。”便起身走出门去，赤足没有落地，一步一朵莲花托着，脚裸的铃铛叮当作响，大红的嫁衣格外妖艳。
水蛟跟着出去不禁感叹，即使她如今不如从前，依旧不可小看。
颜梦站在沙地上掩去了自身气息，片刻眼前的河流狂风乍起，水面冲来一团巨大花球。水蛟脸色微变，颜梦抬手，他意会只布了自己的结界退到她身后。
巨大花球靠近岸边时凝结成一名女子，仙衣粉黛，身形透明，明显没有实体，女子猛的冲到颜梦面前，盯着她看了半分钟后尖叫的退开。
“你是谁，你不是河女，你没有她的气息也没有自己的气息！！”
颜梦勾起嘴角，额心的朱砂慢慢变成一朵莲花印记，平凡的面容也一点点褪变，杏眼柳眉，朱唇红颜，左眼角一颗细小的红色宝石灼灼璀璨，这世间再无人有这样的绝色面容。
女子惊吓的瞪大双眼:“林夕！”
她的脚下出现一片绿色藤曼缠绕住她的双脚。
“花非花，你该感到荣幸，这七百年来你是第一个看到我从前样子的人，不掩去气息是怕你不敢上岸。”
“哼，她居然没告诉我你在这，还活着。”花非花边说手中的粉色丝带逐渐变长。
“她说了你怎么敢来呢，怎么会变成她的利用对象。”
灵猊抓着木棍不停的划水，船上的人惬意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灵猊苦着脸，这厮还是上神吗。。。有这么对待神兽的么。。
花非花动了气，丝带犹如利器直飞颜梦面门却碰到一层薄薄的绿色屏障。
花非花被缠住灵力一点点消失，身体也越来越透明，她本也是靠刘莲用血养的曼陀罗才撑到现在，本意来取刘莲的身体当复活容器，哪知是颜梦。
水蛟看在眼里微皱眉，颜梦故意恢复面貌吓花非花，本身魂魄弱灵力不稳定，使唤不出琉璃灯笼，若花非花开始没被她吓到掉以轻心，束缚术也缠不住她。
她与花非花僵持住，水蛟本想出手收了花非花，他是真心尊敬佩服颜梦，这点事还是要做的，手才抬起便看到一身玄衣男子拎着一只猫踏在水面上缓步走来。
猫？那不是...水蛟凌乱了，额头沁出一滴汗来，上古神兽之首就这么被拎着..
男子嬉皮笑脸对着颜梦:“唉？颜施主变漂亮许多了，灵猊施主划水太慢，我只好拎着来了。”
灵猊忍不住翻白眼，它的爪爪都要脱臼了好吗...
颜梦护住心田，看到他时松了口气。
“假和尚麻烦了。”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木渎河灯会持续三天三夜，繁星满天热闹不减，接上吆喝声不绝。
颜梦抱着灵猊关了店门，向河边走去，迎面跑来三个小孩嘻嘻闹闹，为首的男孩撞上她。
男孩抬起头揉揉脸甜甜笑道:“颜姐姐～”
颜梦伸手摸摸他的头:“下次走路小心点儿，别摔跤了。”
男孩点点头从怀里抽出三个河灯塞给颜梦:“送给颜姐姐。”便又嘻嘻笑笑带着另两个小孩跑了。
她捏在手里眼眸温柔，这是店里卖的如意河灯。
河边已有不少人在放河灯，大家都虔诚的将河灯捧在手上许下愿望，放入河中一望去，犹如天上银河。
颜梦想了想拿着手上的笔一比一划写下颜梦二字放入河中，随波逐流。
灵猊看了看她，用爪子在河灯上按了一个爪印推入河中。
耳边炮竹乍响，回头，玄衣男子拿着冰糖葫芦眉眼带笑，一束烟花在他头顶绽放，她眯着眼睛想起一句话。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将手中最后一个河灯递给他。
“你也放一个吧。”
涅尘摘下腰间刚买的面具扣在她脸上，戏子面具在烟火印称下掠过五颜六色的光彩。
“颜施主，这个冰糖葫芦吃多了还是不错的，你要不要来一个。”
幽都大地，绿衣女子捏碎手中的曼陀罗，林夕你不会每次都那么好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