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夙瑶番外（1 / 1）
我是那个因愚蠢而覆灭了整个门派的琼华末代掌门。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想起，只因伴随我名字的是耻辱。
后来我在海底关了很多年。
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声音气息。
我把一点微薄的记忆反复咀嚼，想起的只是少年时日日练剑，与掌门金座上夜夜操劳。
我努力想要想起夙莘，想起师父，想起我过去生活中的一点微光。
可什么都没有。
百年囚禁，我还有四百年要熬过，可记忆却已渐渐苍白，不再温暖。
我少年时曾爱慕过一个男子，伤了心。后来遇到紫英，心底欢喜，面上却偏要拿出尊长的威严，迫他对我谨小慎微。
我也知这是悖逆伦常的感情，所以连自己都不敢向自己承认。
有时望着他年少温和的脸，我都忍不住想摧毁。
后来，后来怎么了呢？
我被关押在东海，这份心思也随之长埋海底。
我觉得我已经放下了，原来没有。
我努力修炼，终于结成元婴。
九天玄女的混元缚身大阵锁住了我，我拼着神魂撕裂的苦楚，挣扎了一天一夜，成功脱出了躯壳，只留下元婴代替我锁在原地。
趁着涨潮，我潜出了海底。
那天的浪很大，我精疲力竭，身受重伤，不知道是不是会丧命在这里。
心中却想起那年夏天，他折了一支莲花，供奉在我的案前，对我微笑的样子。
风高浪急，我在浪尖仰面望着灰蒙蒙的苍穹，想到此生事事不如我意，终究走到困顿境地，不知继续坚持下去是否还有意义。
心神一松，我被浪打了下去，窒息在海水中。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海边的渔人所救，一度丧失了记忆。
我自称阿玉，是突然闪现在我脑海中的名字，以为自己是平凡人，只是运气不好，遇上了船只失事，或许还有家人，会在某一天来找自己。
我不知我竟真的等到了他。
他叫我的时候，我已经有所感觉。
因我被人救上来的时候，穿着的就是与他身上类似的衣服。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我曾在梦中见过他，他还是少年模样，手执飞剑，对我浅笑。
看到他拿出刺云的时候，我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片段。
都是我在练剑的场景，有时候是独自一人，也有时候是和其他人一起。
他们都面目模糊，叫我大师姐。
梦里我都不会笑。
没想到紫英会带我去幻暝界。
昏迷过去的时候，更多记忆涌入了我的脑海。
我坚持不让紫英祛除我的噩梦，因为那些并不是噩梦。
——而是我不愿面对的记忆。
当我的鞋子浸在血海中，我明白，这就是我的孽，我的债。
偿还不清。
我独自御剑离开了幻暝。
在那个地方多待一刻都让我窒息。
我没想到的竟然已经无法御剑，灵气耗竭坠落的一刹那，我心如死灰。
我是废人了吧。
其实我没告诉紫英，我已经能记起一些往事。
当年我初入琼华，第一天就已经能够御剑飞行。
而现在我已经这样的没用。
紫英赶过来接住了我，但我宁可他没有救我。
好过这样无望地活着。
他熬药给我喝，我知道都是一些珍贵的药。
药如喉中，如焚烧五内。
我控制着表情，不叫他看出异样。
他日日受伤回来，我试图为他包扎，他冷着脸拒绝了。
终于觉得我是一个大包袱了吧？
我试图说一些过分的话，做一些过分的事，想要让他放弃。
紫英却默默地忍受下来。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分明已经没救了。
垂死挣扎… …多难看。
我曾经手执刺云破妖兽千军，来往妖界如入无人之境。
谁曾有过那样的过往，就不会能够忍受如今自己的无能。
站在琼华废墟上的时候，心底意外的平静。
我曾对他有过一些恩情，但也渐渐消磨尽了。
他该恨我的，不是吗？
我的知觉渐渐开始丧失。一开始是嗅觉，后来是味觉。
味觉丧失以后我喝药，再也不曾叫过苦。
皮肤开始麻痹，触觉也开始离我而去。
我知道最终我的视觉和听觉也不能挽留。
我伤的很重，根本就药石罔效，会在极端的痛苦中死去。
他一遍遍对我保证不会让我死去。
其实我知道这句话有多可笑。
终究会死的，能死在他身边，其实老天已待我不薄。
当他提出和我结为道侣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已经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主要把他的修为通过双修灌输给我，我就可以不用死。
紫英，你忘了你我的身份了吗？
我已经能够记起大部分事情，知道他的做法其实有多欺师灭祖。
我同意了。
为什么不呢？
他为了救我竟能牺牲到这个地步吗？
我简直要以为他是爱着我的了。
我的伤好的很快。
他日日勉强自己与我欢好，我若是痊愈得不快一些，岂非辜负了他？
后来我碰见了玄霄。
也不知这个疯子是怎么从海底逃出来的。
令我意外的不是他的出逃，而是他竟然带来了我的元婴。
只要我重新炼化它，我的一直未曾彻底痊愈的内伤就可以恢复。
只要我恢复了，就没有理由继续和紫英在一起了吧？
我想他一定很乐意摆脱我。
我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但他还是下定决心了。
元婴入体，我的修为尽数归来。
紫英问我我的记忆有没有恢复。
我对他说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或许我想不起来，他就不会放心抛下我离开。
我猜对了。
他告诉我只要我不离开，他就会一直在我身边。
我永远不会告诉他我什么都记得。
我靠在他的怀里，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默默无言，然后亲吻了我的嘴唇。
我闭上眼睛，揽住了他的腰。
紫英，你以为我为什么拼却一死，逃出海底呢。
——我什么都没了。
——而今世上值得牵挂的，惟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