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1 / 1)
“爷爷,我和以辰来了。”天晴颤抖着声音,趴到黎老爷子的床边,握紧他枯瘦的手。他戴着氧气罩,用尽力气睁开眼睛,看到她,因痛苦而显得扭曲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
天晴的眼泪在一瞬间汹涌而出,低声地哭泣,肩膀抖得厉害,身后的季以辰弯下腰,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拍着,说:“你这样,爷爷会更难过。”
黎老爷子虽已经病入膏肓,但神志还是清楚的,听觉也依旧灵敏,听到季以辰的话,他点了点头,微微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
“晴晴啊,让你爷爷休息会吧,别再多说了,他也就这一两个晚上了。”瞿兰芝的声音尖刻的在硕大的病房响起,天晴愤怒地回头,看到她闲适地站着,打量着自己的指尖,天晴刚要发作,被季以辰拉了拉衣袖,他对着她摇摇头。天晴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病房门。
病房门外站着两个穿着非常正式的西服的中年男子,黎世耀正和他们谈着什么,但是谈话应该不是非常顺利愉快,因为黎世耀平时沉默的脸庞上在短暂的片刻出现了变幻扭曲的表情,看样子非常生气。看到天晴来了,其中一位男子停下了谈话,走到天晴面前,态度礼貌:“你好,你是黎天晴小姐吧?我是美国Ed律师事务所的律师Peter,这些年来一直帮黎老先生处理关于遗产的问题。但是关于其中的一些细节方面,和黎世耀先生有些意见不一致,现在需要向黎老爷子当面确认,以保证我们之前所达成的协议无误,但是黎世耀先生不允许。”
“我当然不能允许,你们这两个人,我们平时都没有见过,我爸也没有提过,凭空冒出来,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又为什么要放你们进去?退一万步说,即使你们所说的是真的,我爸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么差,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是,说得难听点,如果现在不赶紧,可能之后就来不及了。”
黎世耀闻言暴怒:“你说什么!”
“大伯。”天晴拉了拉黎世耀,一脸诚恳,“Peter先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之前也听爷爷说过这个问题,他确实说过他在美国那边一直有关于财产的处理人员。”
“小孩子懂什么?”瞿兰芝瞪了她一眼,此时的她凶悍异常,一点都没有从前的亲切样子。一说到遗产,亲人都能变成这样,天晴除了觉得寒心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对你爷爷那么甜言蜜语灌迷汤,不就为了份遗产吗?我们哪里知道,这什么破事务所的律师是不是你找来的,想拿到份大的?”
季以辰这时终于开口,眸色暗沉地看她:“二伯母,您说这话,就过分了。”
“季以辰你也别在这边假惺惺的!谁不知道你和那个女明星的事?三天两头上头条,我说你好歹是个总经理吧,怎么和五年前一样,总干这种低俗的恶心事啊?没脸没皮的,也不嫌丢人。现在分遗产了,知道来巴结你老婆啦?!”瞿兰芝的话越说越难听,那两个律师面面相觑,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连黎世耀都扯了扯自己老婆,暗示她太过了。
“哦哟,都在这呢?”黎世城的声音传来,他的身后跟着黎天晟和天晴的父母。“晴晴,你爷爷怎么样了?我这不刚下飞机吗,急死人了。”他的样子看上去是挺急的,只是不知道那个急的点事什么。黎世城对天晴的态度还算客气,可能是因为天晴的父母在场的缘故。
“瞿兰芝你这张嘴真是够了。”黎母冷笑一声,瞥了瞿兰芝一眼,“下等人就是下等人,就算嫁给上等人,身上那种气质还是不敢恭维。”
这下瞿兰芝气急,整个要冲上去的样子,这时天晴忽然开口:“好了!还嫌不够乱吗?”她指向病房,“爷爷现在还在里面躺着,就算他的生命没有多久了,子女们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为着什么遗产吵到不可开交。你们这样,爷爷知道的话会有多难过?”
“就你会说。”瞿兰芝嘀咕了一声,周围一圈人都不说话了。
天晴不顾众人的阻止,一晚上都陪在黎老爷子的病房,他现在大多数时候是沉睡的,半夜的时候忽然醒了一次,咳嗽了一声,天晴立马就醒了。“爷爷,怎么了,不舒服吗?”
“天……朗……”黎老爷子的喉咙间发出了模糊的几个字,天晴立马明白过来,“天朗傍晚的时候有特地赶过来的,他和我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你带他去逛公园什么的,他很担心爷爷你。”
黎老爷子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吃力地说着:“朗……好孩子……”
天晴点了点头,手拉住爷爷的:“突然提到他,是有什么事吗?”她心中隐隐知道了大概是什么事,只是没有想到,爷爷真的会这么做。
“交给……天朗吧……所有的……”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纠结,那似乎是他早就想好的,深思熟虑的决定,他的瞳孔里有着明亮的光,神情泰然自若,甚至是带着幸福的。生病以来,他一直是如此平静,其实他的一生应该算是很幸福,了无牵挂,除了希望,他的子孙们能够不要总是着眼于那些钱财。在天晴小的时候,他就告诉她,钱财是身外之物,我们家族富裕,但是那只是物质方面,人越到后来,钱越多,就会发现那些越不重要。人的生命中有很多东西值得追寻,可人又常常因为固执的追求财富,而忽略了那些更有价值的,更珍贵的东西。对于家族产业,他的心愿,唯有保证不丢失,足以。
黎老爷子是在第二天的清晨时分离去的,他走得很平静,脸上的表情和天晴最后一次注意到的时候是一样的。和众多亲属的哭天抢地不同,天晴的心里只有些微微的疼,她吻了吻爷爷的额头,做最后的告别。一直到他的身体被盖上白布,被推进太平间,她都非常镇定。
从老爷子走后的第一天到第三天,清晨到黄昏,病房里的人进了又出出了又进,她坐在黎老爷子的病床上,望着窗外的朝晖和夕阳,从日出到日落,温暖而美好。不管过了多少年,日光,一直会是这样美。她站起来,走到床边,伸出手臂,感受那光爬上自己的皮肤。
“今天没有去陪何尹白吗?”她忽然开口,刚进门的季以辰一愣,不知道自己动作这么轻,她怎么就知道自己来了。
“她昨天就出院了。”他说着,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心虚,对着她,心态就像做错了事不敢说的孩子。
“出院了。”天晴依旧背对着他,慢慢缩回手臂,喃喃自语,“真快。”
直到她转过身,季以辰才发现她的嘴角有些扬起,不是嘲讽的笑,怎么说,那种微笑的感觉,那么平静,却像是隔着沧海桑田。他在这一刻忽然发现,原来有人的笑容,能浸透着那么多的苦楚。“昨天我把小木从靓靓家接回来了,他现在说话越来越利索,相信没多久就能恢复和从前一样了。”
“那很好。”她垂下眼,只说了三个字。
“黎天晴,你振作一点好不好?爷爷走了你还活着,日子还是要过的,他那么爱你,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难过的,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很勇敢,很有勇气,你承诺过,就算他不在,你也会坚强地生活下去。如果他知道你这样,会多失望和心疼!”季以辰握住她的双肩,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强迫她看着自己。
“我很累。你不要闹了……”她想把他推开,可他的力气太大。“季以辰!你够了!你不是我爷爷,你怎么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我最讨厌在别人爱的人去世后说什么‘如果他活着不会希望你怎么怎么样’!来不及了,挽不回了!我爷爷他永远永远不在了,我永远不会听他叫我,看到他对我笑……你怎么会懂……”说到最后,她蹲下来,抱着双臂,“呜呜”地哭泣。
季以辰呆愣着,一直任由她哭着,僵硬着身体,想抱她,却又伸不出手臂。
过了很久,到天晴终于止住了哭泣,他才弯下腰,握住她的双臂,想要把她扶起。
天晴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犟着没有动。
季以辰没法子了,叹了一口气,问她:“你到底要怎么样?”
等了很久,才看到她缓缓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睛又湿又肿。她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开口。
“季以辰,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