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白雪无双（1 / 1）
小五刚进去只见天光被白纱微微遮挡在外，桃林中的亭子如笼在飘烟水雾中。
亭子里传来“筝”“筝”的声音，看来那个叫雪无双的前辈正在弹琴，不过她弹的却是不成曲的调子，琴弦每拨的一下都是极沉极稳，弦动一下听的人心里都好像被人狠狠压过一遍，迫人的压力在空气里聚起。
小五只好恭敬道：“拜见前辈。”
琴声止住，四周静寂了许久。
小五正极力眯着眼睛想透过白纱看看那个无双夫人是个什么模样，莲笙如此灵动秀美，她的娘亲必定不差，如此夭夭桃花之下定有倾国之色。
只是这眼睛都眯地酸疼了，也就依稀看出一个纤细的人影正坐在亭前抚琴而已。
正在惋惜不能一睹佳人芳容的小五冷不丁地听到那声音道：“你站近些。”
小五听到她要自己站近些，掀了白纱就要过去，百里震一把抓住她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她便乖乖站在白纱外面。
无双夫人抚琴弹出了一小段清灵的乐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道：“你本是神界仙体却因天劫被朱雀所伤误入冥界，如今体内又因冥力之故凝聚红莲烈火，这等机缘的确不是一般人可得。”
小五听得云里雾里的，百里震却是脸色苍白，手竟然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感到他的手掌在微微颤抖，小五也没有挣开他，雪无双这话说的玄奥，小五半句没听懂，不由道：“我不懂。”
雪无双淡淡道：“现下不懂无妨，终有一天你会懂得。”
“哦。”
小五撇撇嘴，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自从见到雪无双，小五总是没来由的想起义父。
百里震稳住心神忽道：“敢问前辈，这几日妖界蠢蠢欲动与她是否切实相关？”
雪无双缓缓道：“仙冥同体正是稀缺之物，引他人觊觎也是常理，她现在已是众矢之的，处境颇为危险，好好看顾吧。”
“是，谢前辈赐教。”百里震道。
小五拉了拉百里震的袖子：“阿震，这个她说的是我么？”
百里震低头在她耳边轻轻道：“你说是就是。”
热气在耳，“倏倏倏”一股热力从耳垂漫及全身，小五赶紧撤离他身边。
雪无双不知为何暗暗叹息了一声道：“笙儿送这位姑娘，百里震留下。”
莲笙走进来对小五道：“姐姐，随我先出去吧。”
小五离开后，琴声停住，留下满园风吹落英之声，安静地有些过分了，百里震有些窘迫，忍不住道：“不知前辈是否有话赐教？”
“尊师还好吗？”五个字极淡极淡地说出，但那声线里轻微的颤抖依旧能觉察出来，只是今日的百里震没有了往常的敏锐，听到雪无双夫人问这话有些为难。
雪无双没有再问，显然她是在等待。
百里震挑拣了词汇，委婉道：“家师行踪飘渺，晚辈已有近数百年没有再见家师神迹了。”
雪无双淡淡道：“数百年未见行踪，这倒像他的作风。”
半晌院中再度响起了琴声，只是此番这琴声多了丝温婉，柔和，恍若在怀念着什么。
终于，百里震还是没有忍下心里的好奇与揣测：“前辈仙迹是否曾经踏足过天浔……”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刺耳的“刺啦”声，琴音出现极大震动。
百里震微惊不敢再问心里暗骂自己迟钝，这种话也敢问出来不是找死么？
“你知道天浔？”
“是，曾听师父说过天浔，据说那里花田百里，千里飘香，胜却天上人间无数。”明知是找死，百里震还是把当年他偷听师父临窗观雨时的喃喃自语一字不落说了出来。
“胜却天上人间无数……呵呵，他还记得。”雪无双低声呢喃着，教人捉摸不透她的情绪。
百里震默默在心里祈祷但愿这位前辈可以不要迁怒于他，他是无辜的呀！
似乎是清楚百里震心中所想，雪无双只冷冷一哼道：“你放心，我不会迁怒于你，我与你师父的账自然是我与他算。”
百里震心头大松，雪无双道：“方才那位来自忘川渡的姑娘，她的劫数是你造成的吧。”
百里震沉默了一下道：“是。”
雪无双的声音似笼在了雾中：“你是她的劫数也是她命定的缘分，记得好好顾着她，莫要赴了你师父的后尘。”
百里震闻言，想到那丫头一双总是闪烁乱七八糟怪念头的眸子，眼底浮现一丝温软的笑意。
“青芒已被吸引到这里来了，我想你应该知道朱雀就在笙儿身上。青芒与朱雀虽然水火不容却能互相制衡，如青芒在附近，朱雀在笙儿体内不会发作的太厉害，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保护笙儿还有朝歌。”
“轩辕家与我有些渊源，朝歌的事情晚辈自然不会不管，莲笙姑娘的事朝歌也不会不管，所以晚辈只能照单全收了。”见有关师父的危机解除了，百里震说话又不正经起来。
“只是，”百里震迟疑了一下：“前辈神力非凡为何不救自己女儿脱离朱雀的桎梏？”
“能制衡朱雀的只有青芒，我无能为力。”她虽为上神却无法救自己的女儿，只怕是她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吧。
“朱雀选择了笙儿她的结局就已经定下了。但是朝歌，他应该有他自己的人生。”
明白雪无双的意思，百里震道：“对于朝歌而言，莲笙就是他的人生。”
出了东院，一眼便瞧见小五陪着莲笙坐在花树下聊得热火朝天，小五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眉飞色舞的，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差不多的同龄人她当然要好好发挥一下她的口才了。
莲笙虽然有些疲惫，脸色苍白，但对小五声情并茂的演讲还是十分感兴趣的。
百里震无奈，这丫头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不知道她本身正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么？
仙冥同体千古一现，能存活下来的人本身就是极宝贵的存在，这样的人一般被称为半仙，体内蕴含的神力非比寻常，妖界中人大多想登临仙界，只是妖修炼为仙比人更不易，吃了半仙的肉是得到强大神力的绝佳捷径。
而身为半仙的人身上会散发出一股味道，妖类对这种味道最是敏感。小五又是忘川渡的人，只能算半个冥界中人，身份比半仙还要复杂，吃了她只怕不是飞升上仙那么简单。
思及小五此刻的处境，百里震向来笑如春风的脸上微微有些暗沉，当年若非他的过错，小五也不会被朱雀所伤更不会失踪在冥界。
他抬目望去只见那丫头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其间生怕莲笙听不懂，非要手舞足蹈的才行，那低压的桃花随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落了满地，晶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一身碧色长裙隐在了花树后，细雪般的花瓣落满她的肩头。
似乎是感觉百里震的目光，桃花天影里，小五抬起小脸朝百里震嫣然一笑。
“丫头，如果你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你还会像这样对我笑么？”
*****
这几天因为莲笙的要求，小五便住在了这个美丽的小院里。
莲笙身体很不好，秀丽的小脸上总是锁着轻愁，明明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却好像经历了许多沧桑似的。
她坐在床前看着窗外桃林的花开花落，呆呆的模样有些寂寞，有些孤单。
那天*朝歌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
小五坐在莲笙的床边编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给她听，她自己也来人间不久，编出来的故事前后矛盾，逻辑不通，但莲笙却很喜欢听她说话，偶尔也会跟着笑一笑，声音像莺歌一般，清清脆脆的。
“百里上仙对你真好，我觉得他喜欢你。”捧着小五递过来的香茶莲笙道。
小五歪着脑袋道：“嗯，他还说他对我一见钟情呢！”
莲笙啊了一声忙问：“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小五撇撇嘴：“我当然是不相信呀，看他花心的样子一定对很多姑娘都说过这样的话。”
莲笙水灵灵的大眼睁着忽然道：“小五，你是在吃醋么？”
“吃醋？什么是吃醋？”
“……”
莲笙抓着小五的手晃了晃：“百里上仙喜欢你，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
小五眨眨眼道：“朝歌也很喜欢你，可是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一提到朝歌，莲笙苍白的小脸愈发的白，她轻轻咬着嘴唇低垂着眼睑，片刻才低声道：“我讨厌他，我和他没关系。”
不知为何这句话里小五听到了苦涩与悲哀，她不明白为什么莲笙要将朝歌推开或许有些不得已的苦衷吧。
小五坐在床边握着莲笙细弱的手臂笑的很真诚：“莲笙，你心里一定有很多难过的事情，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说，等以后你想说了一定要告诉我呀。”
莲笙怔怔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小五知道其实莲笙一直都是寂寞的。
“莲笙，我觉得你和无双前辈一点也不像母女呢，你们好像话也不多说。”小五疑惑道。
是的，雪无双待在东院，莲笙住在西院，莲笙平时不踏足东院，雪无双夫人更是足不出户，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位前辈的尊容呢。
莲笙笑着摇摇头，想起母亲她唇边有一丝苦涩的笑意：“娘亲待我很好，她为了我牺牲了很多，我不能奢求更多。”
“哦。”
不过小五猜测莲笙还是希望多和母亲相处的吧，自从朝歌走了以后现在的她更加寂寞了。
小五又接着和莲笙说起了她瞎编的故事，说的太入神了完全没有发现窗外两个掩在桃花树后的身影。
百里震喝了一口酒咂咂嘴，对旁边躲起来的少年笑道：“这桃叶渡的酒就是不同凡响啊，味道比瑶池的佳酿可要妙的多。”
朝歌将视线从窗口两个女孩那边收回来跳下树离开。
百里震望着那少年的背影笑了笑：“真是个别扭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