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1 / 1)
苏小冉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起起伏伏一眼望不到边的深邃大海中,随着波涛,跌跌宕宕,漂来漂去,虽有意识,却无力改变什么。
“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待她起来后,好好调理调理,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你就放心吧。”
他们的对话,苏小冉听得很清楚,她甚至能明白这些话意味着什么,但却仍旧紧闭着双眼,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不发一语。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睫毛轻微的不惹人注意的动了动,随后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窗是半开的,微风卷起窗帘的一角,细碎的阳光跳进屋内,照亮了被黑暗吞噬已久的屋子,一片雪白。苏小冉想要起身,微微抬手,却发现自己竟然还在输液。
“你的身子还没有恢复,还是安心躺着比较好。”
苏小冉诧异的寻声望去,在阳光没有照到的帘子背面,曲妈妈正双手抱臂站在那里。她开口,恍然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是因为最近哭的太多,不曾开口说过话吗。
曲妈妈没有等她发问,直接抛出了答案:“学校都传这个孩子是曲靖的,不管是不是,我都已经把他做掉了。也不管是不是,我都会把你送离这里,给你一个清清白白的过去,你应该庆幸碰到的是我儿子,不过千万不要奢求太多,如果触及了我的底线,今天我有多宽容,明天我就会有多狠毒。”
苏小冉艰难的动了动嘴唇,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已有些沙哑的不像她自己:“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首先,管好自己的嘴,无论是孩子还是曲靖,都绝口不提。从今天开始,这两个人和你再无关系。其次,离开这座城市,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苏小冉低下头,没有吭声,算默认,也算心死。
“我会给你一笔钱,这笔钱足够你开始新的生活,但我希望从今以后,你的名字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
“好。”
曲妈妈终究还是不够放心,也许是看着丈夫在商海中浮沉太久的缘故,骨子里有种难以割舍的不信任感。其实苏小冉说了好就是真的已经放弃了,她骨子里的逆来顺受不会让她再去争取什么的,但是,谁又相信呢。
曲妈妈着手办的事不会让苏小冉知道,当然,她也不可能知道,但有时候事情偏偏就是那么巧呢。
苏小冉一直住在医院里,安心的养身体,活动范围也仅限于病房和病房外那个小的可怜的阳台,说来也奇怪,她竟然从没想过要出去转一转。有时候,在经历过伤害以后,把自己放在小小的密闭的空间里似乎是一种本能,不被人发觉,不被人看见,好像只要这样就可以免于伤痛。可是她忘了,伤口一直在那里,不去医治,是永远不会好的。
那天,其实她并没有走多远,只是想到天台吹吹风,因为头昏的实在厉害。曲妈妈好像料定了她不会出门一样,整件病房只有一个护工阿姨会一日三次三餐的时候来关注关注她,而曲妈妈自己呢,也只是会逮空的时候来看看她,其余没有一个人。
那天,她只是出了门,拐了一个弯。她只是一眼看到曲阿姨和人家说话的时候,没有立即上去打招呼,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只是抱着这样的心理站在了墙边,就像不久以前同样站在墙边看着舅妈的自己。
曲阿姨站在那里,表情有些严肃,好像有正事要谈,语气却很冷静:“只要把她扔到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地方就可以了,人是死是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就只是病房里那个女孩?”
“就只是病房里那个女孩。”
“要记住,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很不凑巧的,苏小冉在无意识之间充当了这第三个角色。她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她明白。她听懂了之后一步一步的往后退,越退越快,越退越快,最后干脆转身跑了起来,情急之下,甚至忘了有电梯,傻傻的从十几层楼一路下到底。当她终于跑出了医院,跑到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的时候,吹着四面刮来的夜风,看着漆黑一片的四周,慢慢的蹲在了地上:就因为我什么都不去争,所以干脆就什么都不给我吗?
曲妈妈回到病房看到空荡荡的床铺时,心情很复杂,刚才那些话,都是她故意说给苏小冉听的。而那所谓的要让苏小冉再也回不来的人,不过是医院的保安而已。曲妈妈明白,当那孩子真的走了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自己再主动回来的,以后她会躲着他们的,无论是自己,还是曲靖。
窗外月光皎洁,她一时间有些怅惘,不知道自己为了儿子这样做,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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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高考,七月放榜,当曲靖看到电脑上显示自己的成绩高于一本录取分数线近一百分时,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滞留多久就直接跑进了妈妈的房间:“你看我做到了,那现在,可不可以让我知道小冉在哪里?”
曲妈妈坐在床边,有些晃神,顿了一顿,才艰难的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小靖,你听妈妈说,苏小冉那个孩子,可能无法接受必须要离开的现实,所以她,在我安置好她没多久,就离开了,你说不让我限制她,所以也没有安排人看着她。后来我去找了,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她。那时候你正在复习备考,我怕影响你,才没有说。”
曲靖脑子里一片空白,朝后跌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突然间就笑了:“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拿她做筹码,来逼迫我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算计可以啊,可至少,至少要把人质看好呀,她可是你的筹码。你知道,只要她在你手里,我什么都是愿意做的。”
“小靖,你听妈妈说……”曲妈妈着急着想要解释,可是曲靖都没在听,固执的把脸埋在掌心。他就那样坐了好久,然后起身,往门外走。
曲妈妈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曲靖没有说活,只是沉默着把妈妈的手拉开,一个人出了门。待曲妈妈追出去的时候,早已不见了儿子的身影。她也沉默着回去了,坐在客厅里的皮沙发上,静静的等着。她知道他会回来的。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曲靖果然回来了,张口第一句话便是:“她有没有说过什么,关于我的话?”
可能是因为等的时间过长,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离开的很突然,先前都没有预兆,而之前,因为刚做完手术,一直卧床,都沉默着不说话。关于你,她好像,什么都没有说过。”
曲靖很安静的听完,然后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桌边,对着窗外晕黄的月亮发呆。
她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呢。
几天后,曲妈妈接到一通电话,是班主任侯老师打来的,他说:“曲靖这次发挥的特别好,成绩更加是出类拔萃,我们老师都希望他能报A大,为学校长长脸来着,可是他,好像没有这个意愿。”
曲妈妈说:“这还是让孩子自己考虑吧,毕竟努力了那么久才得到的回报,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力,我不想干涉他。”
填报志愿前后那几天,曲妈妈都没有提过这个问题,她是真的不想再干涉儿子了,直到志愿填好,午饭的时候,她才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小靖啊,你报的是哪所大学啊?”
曲靖答:“Z大。”
这不问不要紧,一问倒差点把曲妈妈折腾成心脏病。他们现在所在地方,是典型的南方地区,气候宜人,夏天不会太热,冬天也不会太冷。而侯老师想让曲靖去考的A大呢,虽说有点靠北,但也还好。可说到曲靖自己选择的Z大呢,是北方城市,可未免也太靠北了,都快北到头了,冬天冰天雪地不说,连夏天都暖和不到哪里去了,他一个在温暖气候里长大的孩子,没受过冻,没挨过冷的,现在却一门心思要往北边跑,这不是找罪受吗,难怪曲妈妈脸都白了:“你这到底是在和谁赌气,又是在和谁示威呢?”
曲靖低头,默默的放下筷子,声音平和:“我不是想和谁赌气,也不是想和谁示威,只是这件事实在放不下,搁在心里难受,所以想离开这里,走的远一点,散散心,等我想明白了,或者是忘掉了,就会回来了。”
“志愿不能再改了吗?”曲妈妈问。
曲靖摇了摇头。
八月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后,曲靖就开始着手准备行李了,大箱小箱的带了很多,从夏天的衣服到冬天的衣服,一件一件都整整齐齐的叠好收好。
曲妈妈刚巧路过,顺便过来看一看,眼见儿子收的那么仔细,不禁要问:“带那么多干嘛,十一的时候不回来吗?”
曲靖停住了还在叠衣服的手,顿了顿,继续叠起来:“我说过了,等我想明白了就会回来的。”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想的明白,才能知道妈妈是为了你好呢。等你想明白,那又是多久呢,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
曲靖没有说话,曲妈妈不会想到,这个时间,远比她自己想象的更要长久。
曲靖离开那天,下着大雨,曲妈妈因为公司的事缠身,所以没有去送他。在家里,她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的儿子:“身份证带了吗,那车票呢,□□呢,钱不够了记得跟妈妈说,会立刻打给你的。”
曲靖翻翻自己的包,一一确认好,向妈妈道了别,下楼坐上了在那里等待已久的出租车。
曲妈妈站在窗口,默默的看着那辆载着儿子的车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然后逐渐消失在迷蒙的雨帘中。她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