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六月(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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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打砸事件并没有结束。原因之一,我们的人伤得严重,男护士右肾挫伤,不得不住院治疗;一保安制服醉汉过程中左臂骨裂,在骨科打了厚厚的石膏。
反而是打人的醉汉一身轻松,清醒后拍拍屁股就走了。气得整个急诊群情激昂,个个红眼圈。领导推托不过,只好亲自来安慰。看过所有人后,领导终于下达指示:既然已经打了,那就算了,下次记得跑快点。
有位护士姐姐隔天干干脆脆的辞职了。她说她家中还有老公和孩子,还有父亲和母亲指望着她,她不想几次算了之后,自己跟着算了。
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处理。即便这样的患者不多,但每个班上碰见一个就能坏掉全科人的情绪。带着情绪上班,其他病人能没意见么?
就像大家的评论里说的,医院一开始的纵容、忍让,其实是导致今天医患关系紧张的关键性因素之一,何况还有医闹猖獗。一开始仅仅是一小撮人,后来因为能迅速发家致富,医闹的队伍壮大翻倍,他们分工明确,有人在医院门诊病房的转悠,不分昼夜,看到有人哭就过去问是不是家人去世。一旦得到对方许可,他们马上集结,凌晨过世的人,天不亮就能在医院门口的大横幅上看到他的名字。
医院碰到这种事的态度大多是妥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能保证自己的名声不受影响,领导的原话是:路人只看你医院门口有几次横幅,才不管真相是什么,我要跟他们打官司,得多少天才能胜诉,才能叫他们把横幅取下来?
于是一线的医护人员,成了最委屈的所在。
无处讲理,无处维护,有的只是兜里深藏的录音笔,一段一段小心翼翼记录着自己和患者的对话,希望有天真可以对薄公堂时,法律能给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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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来接班,意外的看到口腔科的师姐坐在我们内科诊室。这是一件奇怪的事,一般口腔科来急诊会诊,只会进外科诊室,因为他们从大的方面讲属于外科系统,和急诊外科的合作避免不了。
出现在内科诊室除非是她自己病了。
连忙去问。却见师姐表情古怪的看着我,足足半分钟才回应我,不过她说的话,我一点都听不懂。
她说:你师哥没了。
我乐了:师姐今天不是愚人节你肯定弄错了,我昨天才看见他,还跟我说买彩票中了三十块钱呢。
师姐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径自出门。
我莫名心慌起来,急惶惶去问当班护士,护士说:他正在科里吃饭,突然就说头晕,然后就倒下了,送到咱们这里来,也只是抓住了一个室速的波形......没救过来。
我觉得耳朵嗡嗡的响,好久没懂她这段话,只是最后四个字像块巨石,砸的我头痛欲裂,心跳几停。
忽然想起师哥提过的那则故事(出自太平广记)。他说,有个男子遇到鬼差,问好友的命格,鬼差算了算,答:你的好友一生贫苦,无寿无禄也无姻缘。男子不动声色,请鬼差喝美酒,不多时骗的鬼差贪杯,然后求增好友寿。鬼差不答应。
男子又问是否可以配福禄深厚的女子,以姻缘庇佑,鬼差仍不答应,说此举伤人,无女肯应。
男子还不放弃,问:“那我是怎样命格?我的福禄寿分他一半如何。”
鬼差坚决不允,说从未有过男男姻缘,何况这样做,会折损男人寿命福禄,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男子笑吟吟:“你身为鬼差,当值时饮酒,还泄露天机,该当何罪啊?”
他笑得轻巧,鬼差却被他恐吓的战栗,连连跪拜求饶,说您是大富大贵之人,命格极好,就不要跟我们这些小喽罗计较了吧。
男子趁机索要男男牵绊,鬼差为难半晌,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答应。栓红线在男人手腕,另一头则牵住门楣。待男子的好友进门,脚下被绊,回头再看,并无一物,唯脚踝赫然一道红痕,和男子笑脸相迎。
师哥讲起这则故事时,脸上的柔和,仿佛换了一个人。然而我始终没有看懂,记得他的表情,纯粹是因为觉得这个故事有趣。
我傻呵呵地问:后来呢?
师哥笑:当然是白头偕老了。
我又问:其实这是友情吧。算不得爱情。
师哥瞥我:小妮子,看来你是真的不懂。
是啊,我不懂,你身为师哥就该好好教我,你这样一走了之,只能是逃避责任!我捂住脸,终于忍不住啜泣。
(待续)